第二章
天台的风很大,入秋的空气带着刺骨的寒意。 “穆呈御,去自首吧,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抬头天上没有半片云彩,阳光就显得格外炫目。 “穆呈御!” 耳鸣,从心脏喷涌出的血液,冲上头顶,随着律动的收缩,由内而外敲击着鼓膜。 “你冷静一点!” 声音近在咫尺,眼前却像是隔了个破碎的相机镜头,景象互相重叠。 风又大了些,吹得人身形晃了晃,他才惊觉自己正张开双臂站在天台的边缘,如同飞鸟拥抱天空。 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祁谙猛地一蹬脚醒来,和天花板上极具现代风格的吊灯干瞪眼。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只能说二十二岁也很适合长高高。 他的后背因为汗水湿了一片,尽管智能恒温系统让整个房间保持在了适宜的温度,还是不由觉得凉飕飕的。也没了闭上眼睡回笼的心思,掀开被子走向浴室,想着冲个凉换身干爽的衣物。 十几分钟后,洗完澡的祁谙走到备餐间,端回他昨天点的某便利店烧麦和冷藏咖啡。 前世拍戏时常需要早起,尤其拍古装,早的时候四五点就得坐车去上妆。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自然成了首选。味道很一般,营养也一般,却好在能在天蒙蒙亮的清晨让他不必饿着肚子。吃着吃着时间久了,也就成了一种习惯,一段时间吃不上一口还怪思念的。 吃完早餐后,祁谙走到影音室玩游戏,卡关,便下楼健身,而后吃午饭,看剧,拼柴犬积木…… 磨磨蹭蹭,一天的时光总算被耗了过去,到了睡觉的时间点。 祁谙虔诚的整理好被子,戴上眼罩。 空气有些干,左手似乎拽着一串亮晶晶略显幼稚的水晶项链。 积满灰尘的水泥地,开裂的腻子墙,一步一步的顺着阶梯向上走去。 光亮越来越近,推开门,风吹起衣角。 场景11:多年前与苏秋相遇的天台 (苏秋按穆呈御的信息来到指定地点) (上到天台后看到穆呈御背对自己站着) 苏秋:穆呈御,去自首吧,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穆呈御回身,对苏秋浅浅的一笑) 【笔记:此时心情可以加抬手动作,想要抓住什么】 穆呈御:%¥@%,我¥@@% (穆呈御转身撑墙站了上去,晃晃悠悠调整着面对苏秋) 苏秋:穆呈御! (穆呈御张开双臂) 苏秋:你冷静一点! 穆呈御:苏秋……谢谢。【笔记:?】 (穆呈御后退一步) 祁谙睁眼,往右偏了偏脑袋看向时钟,06:45,房间的气温仍旧宜人,他却只觉得像脱了水一样的口干舌燥。 起身走到厨房,猛灌了俩大杯水,才觉得活了过来,然后沉默的站在原地怀疑人生。 思来想去往自己的下半身看去,难道是那天短短的时间内被下了降头,惩罚他白嫖之罪? ……不至于吧—— 至于。 周一早晨六点,祁谙眼下青黑,第三次从剧烈的下坠感中醒来,翻身拿起床头的手机拨了专属秘书的电话。 “喂,我要见一个人。” 周柏衍做这个工作以来头次在大早上被吵醒,看了看窗户外还未亮的天,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但是对面语气严肃的又重复了一遍。 周柏衍:“……好的,见谁?” 两人愉快的对接到天大亮,才挂断了电话。 “穆呈御,过来搭把手。”贝贝往上拉了拉快露点的前胸,朝前方挥了挥手。 天虞就做晚上生意,早上九点客人走的走,楼下开房的开房,他们被选剩下的,就得被强制留下来打扫卫生,业绩越低地位也越低,可以被别人随意使唤。 她本不会落到这种境地的,贝贝咬了咬下唇,想到周五晚上,气得细高跟踩在地上的声响都大了点。那个程少就是个狗东西,自己抠门让她勾引祁少做冤大头,最后没成把气全撒她头上,害得她现在得和一个新来的一起干脏累活。 等着吧,以她的姿色什么有钱凯子钓不上来,到时候一个破姓程的算什么。 想着眼睛一睨,看向一旁的穆呈御。内心里稍感平衡。 和她这种本就从尘埃中摸爬滚打上来的不同,穆呈御以前可是红极一时,当时红的时候脾气多臭啊,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现在不还是和她一样陪笑陪睡,不,陪睡都有人嫌他脏。 贝贝往一旁沙发一坐,双腿优雅的交叠,齐臀的短裙差点没走光,给自己点上了一只女士细烟,隔着烟雾望穆呈御,回忆起两年前他刚出事时趋势因“爆”而卡顿奔溃的盛况。就算两年过去,她以前加的MAX男团小组还有人每天一问穆呈御什么时候死。 不过这几天看下来,臭脾气改了不少,要是性子再软点,放得开,别人让他吸点的时候顺从些,凭他这张脸,又是新鲜货,爬到顶端不是问题。 思量着,电梯处“叮”的一声,下来个戴着细框眼镜的斯文男人,一身西装板正朴素,贝贝见此叼着烟起身准备赶人说已经停止营业,习惯性一打量瞧着对方右手腕价值不菲的石英表,话憋了下去,将烟一灭,扇了扇风散了味,才扭着腰走到男子面前。 “先生早上好~现在营业时间已经结束了,晚上六点再来吧。”说着抛了一个媚眼,“我叫贝贝,可以邀我。” 周柏衍脸上扬起疏离又得当的笑容:“您就是贝贝小姐啊,那天我家少爷走得急,这是补给你的。”说着掏出张十万的支票。 见钱贝贝眼睛一亮,接了过来,但在脑中过了一遍人选都没想到谁会这么大方:“请问是……?” “祁家少爷祁谙。” 贝贝听此刚觉有戏却见对方四处一看:“能问一下穆呈御先生在哪吗?” “刚刚就在这啊。”贝贝也跟着四处看了看,只有一些服务员在收拾拖地抹窗,“估计是去员工室拿工具了……”说着一顿,眼睛微眯,和穆呈御一起消失的还有几个不安分的男的,天虞刚开没多久,和她这种跟着mama从总店过来的老人不同,新招的人正是确立地位的时候。 “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您看要不改天?他今晚轮休,估计…明天吧?” “能带我去找他吗?”周柏衍又从包内拿出一张十万的支票,“我这边有些急,今天就要见着人。” “……”贝贝看着眼前人递过来的支票,纠结了一下过了手,“跟我来。” 可别怪她不给穆呈御留面,实在是对方给得太多了。 走了一段距离还没到员工室,就听到了响动。 贝贝抬头看了眼男厕的标志,转身对周柏衍有些尴尬的一笑,还没开口,对方就似乎理解了一切的朝她点点头:“我自己进去就好,多谢。贝贝小姐去忙吧。” 说完推开洗手间的大门,走了进去。 贝贝趁着门开一瞬的功夫,往里面瞅了眼,意料外看见穆呈御好整以暇的站着,门便阖上了。 洗手间内部,地上蜷着三个被揍得不轻的男人,周柏衍视线由下及上,对上目标人物不善的眼神,心下嚯哟一声,淡定的推了推镜框。 “穆呈御先生您好,介意占用你一点时间——”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三人,“去个比较清净的地方聊会儿吗?” 穆呈御将擦手巾丢进垃圾桶,上下打量起他。 一身西装,拿着个皮质公文包,戴着眼镜,头发一丝不苟的用头油做了三七分,老实说很像个下一秒会从包中掏出保险套餐的角色。但是进入天虞的第一课,就是从配饰细节看出财力。眼前这人乍看下朴素,长得也很普通,戴的却是十万往上的手表,从头到脚看不出品牌的衣服裤子鞋,皆是有市无价的定制款。 周柏衍比穆呈御矮了有一个头,被眼前这个宽肩窄腰,修身黑色衬衣下隐隐能看见明显肌rou线条的男人上下一打量,尤其脚边又刚好有几个鲜活的例子,就算一向自诩心理素质极佳也难免发怵。正耐不住准备出声时,对方笑了。 气质一改之前的生人勿近,明明长得漂亮的要死,像个瞧不上凡人的妖,却能用极具攻击性的美貌做出亲切的表情。姿态也自然放松,紧绷的肌rou在略微俯身的同时收敛,点头朝他道了声好。以至于周柏衍跟着对方往外走的同时,刚从早上震惊里经过一段时间开车落回现实的神经,又恍惚飘了起来,异常的逐渐理解了一切。 这谁看谁不迷糊。 他家少爷说不定很适合投资。 有钱真好。 “这里可以吗?” 周柏衍听着声回神,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见此便从怀中取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 “祁家一向比较低调,你可能不是很了解。”说着从包里又掏出了张一百万的支票,“不过都有个熟悉的过程,见上一面总不会亏的。” 穆呈御将衬衫最上面扣了回去,前后的扫了扫名片,并没有接支票的意思。 “在一家很常规的餐厅共进晚餐,不会耽搁太久……”周柏衍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出声。 对方却不识趣般生硬的打断了他:“抱歉,不巧我今晚有排班,现在得去休息了。”说着礼貌一笑,将名片还了回去,一点余地不留转身离开。 周柏衍作为一个中间人也不好拿主意,只能给祁谙打了一个电话。 原本想着像祁少这一贯被人捧着的主,听着这个答复指定生气不满,却不料人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笑得周柏衍在这头听着了游戏“you dead”的提示音,对方才没了声,静了好一会儿。 “我今晚去天虞,你帮我预定一下。” 说完也不等他反应挂断了电话,周柏衍只能静默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本和笔,翻开到今日写得密密麻麻的行程注意事项,一项项的划掉,写上新的。做完这些后走到前台拿了张名片,按上面显示的号码打去。 当晚,天虞。 祁谙畅通无阻的被人从正门一路引到会所二楼。时间尚早,表演才刚拉开帷幕,在窗边钢琴伴奏下,一个身着薄翼,姿态曼妙的女子,端坐在舞台的中心,于聚光灯下,神情如贞洁少女般的低声吟唱,衬得天虞就像个不沾欲念的圣所。 祁谙手滑过实木做的楼梯扶手,向着舞台浅浅的看了一眼,转身随着侍者的步调向深处走。 包房比上一次还靠里些,好一阵子才停下,侍者侧身拉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打开的房间相较上次略微小巧,却更精致,适合三俩个人的密谈。 穆呈御坐在沙发的正中,逆时针转动着酒杯的调羹,听到了开门的动静抬头,目光和他对了个正着。 祁谙也不避讳,眼带笑意的朝穆呈御眨了眨眼睛,对方便识趣的停下手上的动作,起身,做了请的动作,将祁谙引到正中坐下。 “我可以问下,为什么拒绝我的邀请吗?”祁谙坐下扯了扯衣领,将酒红色的领带松开了些,天虞这非要穿正装到场的规矩在他看来十分的神经病。 回答他的则是穆呈御从右侧递来的酒杯,祁谙见此向后仰躺在沙发上,斜着眸子睨了他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接过了酒,喝了口,然后将杯子搁在了桌子上,冰块互相碰撞发出“叮当”的响动,像是谁按下了一个升温的开关,尴尬生硬的气氛得到了缓和。 “那我可以问一下,您为什么要见我吗?” 因为无聊,因为很闲,因为不知名的非自然力量,让他神圣的睡眠时间被破坏,不过这些没必要说出来,“因为你长得很合我胃口。” “那还真是……谢谢。”穆呈御神色稍显古怪,但很快调整了过来,之后沉默了会儿,略微青涩的讨好道:“祁少,会所楼下有配套的娱乐设施,您看要下去玩些什么吗?赌场?KTV?斯诺克?或者……来点?” 祁谙上次就想吐槽了,开在市中心,还这么明目张胆的把违法乱纪的东西当做一个卖点,是有多硬的底气。说来穆呈御故事一个重要的节点,就是因为深夜开车造成事故,被查出阳性,再次跌入深渊,堕落直至死亡。 正想着,一根细细的线穿过因死亡留下的空洞,让他跨过两个月的时间,不合时宜的回忆起当时演这场戏时的心情。 迷糊间清醒过来便发现自己已身至于警局,手上带着手铐。恐慌?不解?抑或觉得可以逃脱法律制裁的冷静?不屑?可为什么他就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尽管周围人早因他反复要求再来一条感到厌烦,但他还是没法放弃,直到找到了——愤怒,一股不知指向谁的无名怒火。 “祁少?祁少?” 祁谙从神游里被唤回神,端起放在桌上的酒又喝了一口,以作镇定,这身体的精神状况也足够让他感到担忧了。 “把衣服脱了,站那。”祁谙揉了揉眉心发号施令道。 也许是对祁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早有心理准备,穆呈御乖乖的听从了指挥,起身站在了祁谙的跟前,从马甲开始,一颗扣一颗扣的缓缓解开,到里衬,从喉结露出到锁骨,继续往下,动作慢得像是一场笨拙的调情。 祁谙便仰头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拿着酒杯,食指有节律的敲在玻璃杯外壁上,被穆呈御的影子拢在了阴影里。 前后不过一分钟的时间,穆呈御将最后一件衣服丢在了脚边,赤裸着上身任由祁谙的打量。 “转过去。”祁谙晃了晃酒杯示意,穆呈御便又顺从将后背展示给了他。 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祁谙放下心来,原文的设定里,穆呈御从不裸露上半身,避开了所有会涉及室外活动的综艺,流传最广的版本是因为纹了纹身,但结合剧本想来,穆呈御的靠山之一,八成是个喜欢玩些花样的变态。 但既然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祁谙打算做一回冤大头,花点钱拯救自己的睡眠。 “说吧,多少钱。”祁谙站起身,捡起掉在一旁的衣服,迈步走到了穆呈御的身前,伸出手要将衣服递回给他。 “这要看祁少开多少瓶好酒了。”穆呈御没动。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酒。”祁谙将衣服扔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我新来业务不熟,只会调酒,要不祁少换个人。”穆呈御走过去自己将衣服捡了起来,一件件的穿了回去。 昏暗的灯光下,祁谙额前细碎过眉的刘海,将望着穆呈御侧颜晦暗不明的视线藏进了阴影了。好一会儿后才微微的歪了头,像是只被什么勾起了兴趣的小动物,用鼻音轻轻嗤笑了一声。 “算了,也不急这一会儿。”说着理了理被自己扯开的领结,好整以暇的走到门边向穆呈御挥了挥手,“改日再见~” 最后映在穆呈御的眸子里的,是熟悉的,两颊浮现出酒窝的笑颜。 “砰!” 沙发脚在外力的作用下发出巨响,始作俑者却像是还不够泄愤似的,在沙发背垫上捶打了好几下,才喘着粗气停下。冷静了好一会后察觉出方才的失态,起身开始收拾起被误伤的一地狼藉。 “峳峳?”开门进来的是贝贝,“你怎么还不下来啊!——哎?你收拾什么,今天最不该做这事的就是你。” 说着拉着穆呈御就往外走,推开隔音门,才发现今天的一楼比往日更早且更喧嚣的进入了狂欢。 “这阵仗我从入行以来都没见过一回。” 他们一齐站在环廊外侧,撑着手向会所一楼看去,嘈杂的人群像被注入了兴奋,其中一个男侍,注意到了二楼的他们,跳上舞台,拿起麦克风。灯光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移动,直到穆呈御被迎突如其来迎面的灯光照得微微眯了眯眼睛,不得不拿手稍微遮挡。 就在这炫目的灯光下,焦点的中心,麦克风带着底噪,台上的男侍欢呼大喊道——— “一百零八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