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怀疑
“小洋,你怎么了?”衡彦书看着副驾驶上神情恍惚的青年,问道。 话说完过了两三秒,对方才迟钝抬起眼看向他,随即缓缓地摇了摇头。 衡彦书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他一拳捶在方向盘上,喇叭登时发出一声巨响。受到惊吓的路人纷纷侧目,在看清是一辆破奥拓发出来的之后,脸上又多少带了些不屑。 从昨晚开始,对方就一副有事却又不愿意告诉他的模样,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在翟洋心里的地位。 “你把我喊到这里来好歹有个理由吧?”油门一下子被踩到底,翟洋的后脑勺因惯性撞在椅背上,有一点疼。 沉默一直维持了十来分钟。 翟洋两手撑在脸上,在车行驶到一半路程的时候突然开了口问道:“我...是不是挺失败的?” “怎么这么说?”衡彦书若有所思,问:“你女神不要你了?” “嗯。她把我删了。”翟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解释道:“不怪她,是我今天表现的太差了。”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儿。我看那女的也没有很漂亮,下次我给你介绍个比她更好的。”衡彦书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殊不知他此刻的笑容在翟洋的眼里看起来有多刺眼。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翟洋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这句话。 这两天平白无故的遭遇所积累下的怨气与愤怒像是一串长长的鞭炮,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无条件包容他的人面前窜起了火星。 他重重地呼吸了两口,抑制着激动地情绪,嘲讽道:“是啊,我不像你,永远都有这么多女人围着你打转,傻乎乎地暗恋一个女孩三年,连口都不敢开。在我眼里连碰一下都是奢侈的女孩,在你眼里就只是一个不怎么漂亮的女人。” “小洋,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长得帅,赚得比我多,还有车开,不用成天像我一样转个两趟地铁才能到单位,你没有得了糖尿病的母亲,没有中了风的父亲,每个月光是医药费就要花几千块,每次汇完钱我连一个月的生活都难以维持,你没见过我为了那点加班费成天成天的熬夜,你也不知道暗恋一个人三年是什么滋味...” “我知道。”衡彦书生生打断了翟洋的话,傍晚的阳光勾勒出他完美的侧脸,浅黄色的瞳孔像是玻璃珠一般,澄澈通透。他歪过脸,在极短的时间内深深地看了翟洋一眼,重复道:“我说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没有人知道他在一个无人的小巷里的遭遇,没有人知道他被困在高悬在半空中的摩天轮被人发现 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是什么感受,没有人知道被强jian到高潮有多耻辱,偏偏这一切,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鞭炮被无声的点燃,嗅到的只有让人窒息的硝烟气味。 翟洋捂着脑袋尖叫着,理智被痛苦的情绪攻击得溃不成军:“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 衡彦书一个愣神,转弯时忘记打转向灯,险些撞上对面的大卡车。他连忙将方向盘打死才堪堪避过,最后心有余悸地停在边上的应急车道,平定着惊魂。 就在这时,翟洋解开安全带,带着崩溃的情绪打开了车门。 “小洋!你疯了吗?!快上车!” 身侧传来衡彦书的呐喊,翟洋却连头都不想抬。身体里的jingye早就冷却,湿淋淋地流了一裤裆。满腔无处发泄的苦闷和生理上的疼痛快要把他整个人撕成碎片,他低垂着头往前走,途径他身边的自行车纷纷发出尖锐的刹车音,随即是一声声谩骂。 手突然被捉住,身子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而自己刚刚停留的位置,疾驰过一辆一辆漆黑的摩托,留下一长串发动机的轰鸣。 “你知道自己这样多危险吗?”衡彦书刚说完,就注意到翟洋的手一直在发抖。他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双眼半睁着,睫毛微颤。他伸手一摸,额头就像火炉一样guntang。 “不要你管...”翟洋甩了两下都没甩开衡彦书的手,一股火气直往头顶窜,口不择言地痛骂道:“你只有在我这种失败者面前装装好人,其实看到我这样心里肯定乐开花了吧,我这样的人是死是活这世界上都不会有人在乎...” 话音未落,两脚冷不丁的离了地——自己竟是在大马路上被抱起来了! 衡彦书阴沉的脸色和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翟洋噤了声,周围的路人纷纷投以目光,伴随着几声嗤笑。 翟洋被塞进了汽车后座,他蜷缩在沙发座椅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家里。 翟洋在房间拿了两件换洗衣服便磕磕绊绊地进了浴室。衡彦书则翻找出了退烧药,倒了一杯开水放在桌上,静静坐着等待翟洋出来。 浴室里传来阵阵水声,升腾的热气模糊了毛玻璃中的细瘦身影。衡彦书回想着对方说的话,平静的眼神逐渐趋于阴鸷暗沉——他不止一次想要剖开翟洋的脑袋瓜看看那里面装的什么,自己对他而言又算什么。 随着浴室温度的升高,翟洋的呼吸越来越急,头也越来越晕,被折磨了一天所导致的疲惫终于在独处时原形毕露,带走了他浑身所有的力气。 在白茫茫的水雾中,翟洋拿错了洗发水,在头上揉开了才发现味道不对劲。他知道衡彦书的发质更偏向西方人,细软微卷,所以会固定用一个的德国牌子的洗发水,会让头发显得更蓬松,而这个牌子在国内很难买到。 问题就出在这瓶洗发水的气味。 翟洋浑身毫无征兆地颤抖起来,他竟对这股气味产生了本能的恐惧和排斥! 是在哪里闻到过...到底是哪里...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攥紧,他感觉自己漏掉了什么重点,却怎么也想不起。 呼吸越来越困难,带走了翟洋最后一丝意识。他靠着沾满水柱的瓷砖,缓缓滑倒在了地面。 翟洋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嗓子就像被火掠过一般火辣刺痛。他下意识的从被窝里伸出手在床头柜摸索着水杯,嘴唇却在此时抵上了杯沿。 “慢点喝。别呛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翟洋睁开眼,身边坐着的除了衡彦书还有谁?他眼下发青,看样子是照顾了自己一整夜。 “洗个澡都能把自己洗晕倒在里面,要不是我发现及时,你现在就躺在医院了。” 洗澡?!翟洋往被窝里看了一眼,只见自己整整齐齐地穿着睡衣睡裤,登时变了脸色,支吾道:“衣服是你给我穿的吗...” “不然呢,让你一直光着?” “那你...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衡彦书皱起眉头,一脸的不解:“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他虽与衡彦书认识了十年,但从未告诉过对方自己是双性人的事实,对方若是发现了,只怕自己以后在他面前再也抬不起头来。 “彦书,昨天真是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这么冲的。明明你好心来接我,我还惹你生气...对了,我会赶紧找到工作,把欠你的钱还给你的。”翟洋两手抓着被沿,双眼心虚地到处乱瞟,像只仓鼠似的,看得衡彦书一阵好笑。 “不好,铁树开花儿了,小洋现在居然会跟我道歉了?”衡彦书揉了揉翟洋乌黑的头发打趣道。 “哎呀,我认真跟你说事儿,你又不好好听。”翟洋拉下脸,下嘴唇下意识的往上拱,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不得不说,虽然他已经二十好几,有些神态和小动作却从十五六岁时候一直保留到了现在,幼稚中带了些可爱。 衡彦书哑然失笑:“好好好,你说。” “就是...这些年,挺感谢你的。”翟洋垂下眼,逐字逐句道:“我其实知道你家挺有钱的。你上学穿的鞋子我在杂志里见过,要好几千一双,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我,你也不会和我挤在这么破的房子里,还故意买辆二手奥拓,生怕开太好的车伤到我的自尊。” “你看我总是吃泡面,就天天做饭。说着一个人吃没意思,但是实际上都是为了我在做。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有的时候都恬不知耻地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反倒是我,从来没为你做什么,甚至有的时候还拿你撒气...彦书,我...” 话说到一半,他无意间扫视过对方那头微卷的短发,心里登时“咯噔”了一声。 惺忪的双眼缓缓瞪大——他想起来了。 之所以觉得那瓶洗发水的味道熟悉,是因为在他被小巷里强暴的那晚,强jian犯将帽子垫在了他脸上,以至于整个过程中,鼻尖萦绕都是那股特殊、罕见的气味! 这个认知让翟洋瞬间打了一个寒颤。 难道是彦书? 不,不可能的...他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更不可能看上自己这样的。翟洋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违背意愿地问道:“彦书...你前天晚上和昨天下午在哪里?”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衡彦书心头一紧。他面不改色,从容不迫地回答道:“前天晚上我在家,很早就睡了。昨天下午在上班,快下班的时候才接到你的电话。问这个做什么?” 翟洋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眉眼舒展开来。 自己真是脑子烧糊涂了,怎么能怀疑到彦书头上。彦书可是自己唯一的挚友,如果不是他,自己还不知道在哪里喝着西北风。 他握住衡彦书的手,故作娇嗔掩盖自己的心虚:“就是关心关心我们彦书哥哥而已。还有...”他语气一转,沉声道:“能和你成为朋友真的很幸运...真的...” “你少来。”衡彦书不动声色地抽出手,给翟洋掖了掖被子:“时间不早了,我上班去了,有什么不舒服的记得打电话给我。微信转了五千块钱,给自己买点吃的喝的,别天天过的抠抠巴巴的。” 翟洋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口鼻,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装作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地望着衡彦书,小声道:“谢谢彦书哥哥~” “拉倒吧你,我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衡彦书关上门,脸色一沉。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居然让翟洋察觉到了端倪。 既然如此,自己必须做些什么彻底打消他的疑虑——比如,制造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