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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毕生气地瞪着季语声。 季语声若无其事,一脸淡定地走过来,朝楼上指了指,小声道:“那是老板,别给他听见,我带你去后厨,吃多少都行,再挑点带回家,不用去超市了。” 齐老板不知道季语声又在满嘴跑火车,见何毕看过来,还友好地冲他摆手打招呼。 上一秒还计划着怎么去人家后厨占便宜,何毕当即心虚地移开目光,跟在季语声身后往后厨走。 路上遇到个人过来跟季语声搭话,看他的眼神很是崇拜,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用了敬语。季语声倒是一脸坦然,问他最近怎么样。 那人嘴巴开合,有点结巴,似乎十分激动。 何毕看了半天,看出点意思来,估计是季语声以前调教过的sub。季语声把人敷衍过去,真的带着何毕往后厨走,回头一看何毕心不在焉,不爽道:“走啊,你在想谁?” 何毕回神,没听出季语声语气中的古怪,还不知刚才他同陈狄撞见的那一幕已经被季语声尽收眼底,只是奇怪为什么看见季语声之前的sub就毫无感觉。 他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占有欲找到了开解的理由,自我暗示道他只是看冯青不顺眼而已。 推门进入后厨,一位服务生打扮的人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何毕,更惶恐了,然而一时间又不能确定,看着面具后的眼睛,惊疑不定道:“老师?” 何毕也吓了一跳,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能有喊自己老师的。 一瞬间冷汗出了一身,条件反射性地捂好面具,然而会所提供的面具只是为了增添气氛,根本什么都挡不住。 “老师,你怎么也在?” 何毕一看躲不过去了,只好推季语声出来挡枪,尴尬道:“我来抓人的,这是我学生,他家里人托我照顾他”接着他意识到什么,声音跟着高起来,皱眉问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回头看了眼季语声,季语声朝那人脸上看两眼,摇头,意思是他也不认识。 这学生名叫张子言,辅导员请假生孩子的时候是何毕代班。 何毕对这个人很有印象,张子言家里条件不太好,有次参加运动会报名长跑,跑一半鞋底掉了,而且经常打零工。 大一新生有硬性规定必须要住校,不定时查寝,每次张子言都因为上夜班挣钱而被逮到,害的何毕这个代班辅导员一起被骂,最后和学校说明情况,这件事情才算作罢。 张子言害怕地解释:“我是来兼职服务生的,别的什么都没做。” 何毕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嗯了声,也没好意思问太多,挥手让张子言走了。 对方一走,就听季语声道:“他肯定还干了别的什么,你看他心虚的样子,就怕被你逮到去跟学校告状。有的dom就喜欢这种看着胆小又听话的,他说话的时候好像只兔子,你声音大一点他都要吓破胆了。” 何毕叹口气,找出张子言的微信,嘱咐他有什么困难就告诉他,又给几个朋友发微信,问有没有兼职介绍,他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就爱管闲事,明明都不是我的学生。” 季语声先前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现在听到何毕这样说,似乎想起什么,眼神一下子温柔下来。 “你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何毕打字的手停下来,随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早就认识我。” 季语声没再说话。 送何毕的路上,季语声一边打方向盘,一边以一种很随意的口气提起:“周末我和朋友要去野营,人太少没意思,你要不要一起来?周一是节假日不上班,正好凑一个小长假。” 不爱动的何毕立刻拒绝,说要是别人的野营他说不定考虑一下也就去了。季语声的野营是他绝对不会考虑的,一看就是钻到深山老林里,说不定还要爬山下河,何毕说他才不给自己找罪受。 季语声一听就笑了,哄诱道:“哪有这么可怕,我们是去野营又不是去野外求生,你走不动我背着你还不行吗?再说了,这次就是吃吃喝喝,露营看星星,你没看过山里的星星吧,吃过野味吗?住过农家院吗?自己砍柴挑水,烧火做大锅饭,过几天手机没有信号的日子,你不想试试吗?” “你也没在野外过过夜对吗?你躺在帐篷里,能听到风声,什么都不用想,也没有人烦你,身体下面就是土地。有次我去西藏,跟牧民骑马,去了布达拉宫,还看见藏羚羊迁徙,这些你都没见过吧。” 季语声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野性难驯。 副驾驶上许久没有声响,季语声回头一看,见何毕用一种复杂的神情盯着他。 “你真的很会软磨硬泡,dom都是你这样吗?” 于是季语声知道自己目的达成了。 何毕一整个礼拜都静不下心,觉得自己像表姐家十岁大的小外甥,每次旅游或是学校组织春游前都激动得睡不着觉。 很久都没有体会到这种期盼又迫不及待的感觉,他想听季语声再跟他多说些,然而自周末分开后季语声就不知道在瞎忙什么,一直没找他。 以前和陈狄出来旅游,何毕总是做好一切计划,两人按部就班,总是少些什么,后来何毕就不再做这些,与其说是变懒,不如说是不再期待。 好在陈狄有钱,后来的旅游直接变成请私导开车带着,二人上车睡觉,下车拍照,发朋友圈还得记得屏蔽陈狄他妈。 周五晚上何毕忍不住爱cao心的本质,给季语声打电话问他要不要去超市买点吃的准备一下。 谁知季语声说了句不用,就把电话给挂了,何毕简直想骂人。 一方面怀疑季语声是不是在胡来,一方面又觉得季语声的说“不用”,那就是真的“不用”,甚至都解释不清为什么会对这个小上自己十岁的人有这样的盲目信任。 周六一早,何毕家门被敲开,只见季语声站在门外,背包要有半个人高,季语声拎起何毕准备好的东西,皱眉道:“怎么带这么多?不是跟你说人跟我走就行了吗?” 何毕说:“都是要用的,有相机……吃的……充电线,还有一些野外用的装备。” “相机我有,吃的你不用拿,医药包我也有。”季语声随手翻了翻,随即对何道:“都拿了。”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何毕一怔:“你不是说要看星星吗,我还背了台天文望远镜。” 季语声笑道:“我也准备了。” 这下何毕彻底没话,只拎出装衣物的收纳,刚要换个轻便背包,却被季语声接过,随手装进背后的包里。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何毕就这样两手空空,还没完全睡醒,被季语声揽着塞进车里,他想要说些什么,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对这次完全不用他cao心的旅途不能完全适应。 何毕坐在副驾驶上一脸恍惚,想说还没吃早餐,季语声却像是先一步猜到他要说什么,拎出个袋子递过去,里面装着热豆浆和鸡蛋灌饼,都是何毕喜欢吃的。 季语声系好安全带,挂挡,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搭在何毕的座椅上往后面看,他把车倒出来,往高速上开。 中途加油的时候何毕问他要不要换着开,季语声说不用。 何毕总觉得从上次分开后,季语声又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好像更说一不二了些,从他说话的语气,从他的动作神态,这种改变非常细微,可何毕依然明显感受到。 野营的地方选在开车两小时远的郊区,何毕盯着季语声突发奇想,那一瞬间带着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悸动,拍了张季语声开车时的侧脸。 发完微博何毕就有点后悔,立刻删了,然而还是被人看见,他点开一条消息提示,发现冯青居然给这条点了个赞。 何毕无语地“啧”了声。 “怎么了?”季语声问他。 何毕只好讲给他听。 没想到季语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调侃道:“说明你们对彼此都很感兴趣嘛,你偷偷观察他,他也偷偷观察你,可能这次手滑了,不小心给你点了个赞,刚才那张拍的怎么样?前面有个加油站,要不要我停下好好拍一张,发上去气死他。我感觉这个冯青也是有点病,说不定就想看你天天为渣男伤心。” 何毕听完没说话,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点到冯青微博里去看,发现他最新一张自拍的背景十分眼熟,居然是在他和陈狄的那套房子里。 冯青坐在他的床上,穿着他的拖鞋,连手里拿的喝水杯子,都是过去自己用惯了的。 何毕一声冷笑。 如果放在两个月以前,何毕肯定会大动肝火,直接开车回去把家砸了都有可能。 可现在何毕却不怎么生气,只觉得十分可笑,冯青这人好像真的脑子不太正常,不知道他是真的爱陈狄,还是单纯享受赢过别人,让人不痛快的胜利感。 就在这时,何毕的电话响了,是张子言打来的。 看着来电显示,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季语声说周末可以不用管工作。季语声会允许他接吗?他接了季语声会找借口惩罚他吗? 何毕心想自己脑子和冯青一样进水了,继而接起张子言的电话。 张子言絮絮叨叨,顾左右而言他,先是问何毕在哪里,又问他忙不忙,何毕听出他有事求自己,让他有话直说。 张子言语气一顿,难为情道:“老师,上次会所里和您一起的人是不是在您旁边,我遇到点麻烦,有些事情想咨询他一下,我知道他是店里的调教师,懂的比较多。” 一口敬语直接让何毕不好意思了,看样子张子言也是看到了那条微博,何毕在心里骂了句美色误人,发条微博居然给他惹这么多麻烦。 “他在开车,我开外放了,你说吧。” “一个礼拜前店里来了桌客人,我们多聊了几句,他们临走给了我很多小费,连着来了好几天都指名要我服务。” 何毕越听越不对劲,季语声却意会了,问他:“要你服务什么?他们碰你了?” “没有,他们只是要我站在旁边看,帮忙清理准备道具,而且,而且他们说有的客人的癖好就是喜欢被人看……” 何毕已经可以想象到张子言在电话那头快要脸红到滴血的表情。 季语声却不吃他这套:“现在不碰你,不代表以后不碰你吧,不然你找我咨询什么?” 果然,只听张子言不好意思地承认:“……昨晚他们又来了,他们说陪着玩一次,就给我三万块钱,我当时鬼迷心窍,想着平时那些客人玩的时候也没出过什么事情,就答应了。今早醒了有点后悔,我怕开了这条口子我以后就直接去当鸭……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反悔的?” 季语声十分无语,问张子言签什么纸质合约没有,张子言惨兮兮地说签了,还拿了一万块钱的定金。 他六神无主,最后一个字带着颤音,声音本来就细,这样对着季语声说话就有点像撒娇。 何毕突然道:“你发我微信上看看,他在开车,先不说了,回头给你打电话。” 张子言没反应过来,还在说着什么,何毕神情严肃,直接挂了电话。 车内氛围有些尴尬,季语声看了何毕一眼,跟张子言这个倒霉蛋说话的时候还冷着一张脸,然而一看何毕脸上不太高兴的表情,季语声却显得很高兴,他嘴角翘着,心情很好地看着四周不断后退的公路。 “笑什么?”何毕瞪着他。 季语声识趣地转移话题:“你学生八成是被人坑了,有的dom就喜欢玩没有经验的直男,让他把合同发过来看看,我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应该不难办。” 几分钟后,张子言发来一张合同,何毕放大了看,读给季语声听。 “这上面说,给张子言三万块钱,但需要他履行以下条款……”何毕快速扫了两眼,大约是一些免责声明什么的,他问季语声,“……这东西不会真的有法律效应吧?” 季语声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你觉得这个问题有意义吗?这个圈子里敢这样玩的人,多少都是有点背景的,你真的觉得这纸合约是来约束他们的吗?”继而点到为止。 何毕十分聪明,没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继续研究那份合同。 “还挺基础的……鞭子、滴蜡、绑缚、K9、手帕准则?这是什么?……产卵?什么意思,季语声?产卵是什么?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季语声面色古怪,任何毕怎么样问都不吭声,何毕不死心,自己去百度。 一分钟后,何毕满脸通红地关掉手机,咬牙切齿道:“回去以后我要让他把出师表抄上一百遍,真是要钱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