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二十八) 每天只能进入东苑一小时,大家都不想白白浪费这个机会,于是留四人在图书馆翻找资料,剩余二人去各楼层探寻新的线索。 灯饰华丽,柜椅奢靡,深绿色墙纸透出暗纹,低调又略显压抑,整个装潢风格与西苑极其相似。走廊同样幽深,以风景油画做装饰。田园风光或是礁岩海色,就算出现人物也隐于风景之中,只留个背影,在角落作为点缀。 正厅则挂着一幅巨大的人物画。不是正经的人物肖像,角度新奇,从侧面描绘出女子低头安抚婴儿的动作。长发在阳光映射下闪着柔和的碎金色光亮,女子闭着眼,静静地拍着怀里的婴儿,画面恬静又美好,仿佛真能传出动人的安眠歌声。 虽然没有画出正脸,但从身段看绝对是位美人。医生猜测画中人正是村民提过的夫人,对这对妻儿更加好奇。他们似乎在这个世界隐了身,此刻终于出现少许存在的痕迹。 拐到二楼,廊道上的装饰变成了静物画,构图均衡,光影处理精湛,颇具审美价值。医生像是在参观美术馆,不经意间便忘了来时的目的。古堡太大,随着画作缓慢前行,走着走着便彻底迷了路。 静谧间,他突然听到某处传来细碎的声音,像通风口闷闷的气流,又夹杂着含糊的水声,着了魔般,只想上前一探究竟。房门半掩着,依稀能窥探出里面是个书房。主人侧坐在书桌后,单手撑着脸,看不清表情。 桌后似乎藏了人,在那个隐蔽的角落传出密碎又奇怪的声响。那人大概是跪着的姿势,身体都被书桌遮挡住,只露出一双黑色皮鞋,鞋身完全贴在阴凉的木地板上。 自从弄明白恶灵的身份,医生便只当古堡主人为寻常npc,心中敬畏荡然无存。他壮着胆子把耳朵凑近,关联到底下人的姿势,突然意识到那些连绵的水渍声有多么暧昧。 是吮舔声,呼吸声,再夹杂上津液交缠声。 他大概撞见了古堡的桃色交易。 医生脑子一空,猛地后退,一不小心便撞到了侧后方摆放的白色雕塑。硬生生咽下喉咙的闷哼,他不敢再久留,立刻寻找楼梯下楼和其余人汇合。 听到房门外传出异响,嘉融吞咽下口里的jingye,脸色潮红地问着主人: “好像有声音。” 男人用指腹轻轻擦揉嘉融的嘴角,眼睛瞥过半阖的门缝,笑着说: “没事,我已经把门锁上了。” (二十九) “若身体某部位被强行剖取,见血日和处死日之间又隔了一段时间,那么分离的部位便会凝聚亡者的大量怨气。” “怨气持续不处理,会越积越深,直至祸害到活人。活人一旦触碰界限,便会按照亡者死前的惨状接连丧命。” “若想净化怨气,则需要归还怨物。尸身还在,就把怨物安放到遗骸对应的位置;尸身被彻底损毁,就把怨物供奉到最阴冷的地方。” 图书馆里藏有两本巫书,陈池和蒋玥靠着一目十行的本领,从中截取到这几个有用信息。 听到阴冷二字,路小雨立刻联想起她在西苑侧道外发现的一口老井,那里湿冷昏暗,被古堡挡得严严实实,终日不见太阳。 走向老井途中,他们被一道铁栅栏挡住去路。按照方位分析,老井所在位置正好就是古堡最西边的地方。可是通道被牢牢锁起,看来不得不寻求管家的帮助。 掏出钥匙串试锁时,嘉融也打探到他们的目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不由得提出内心的困惑:“这也太奇怪了,如果萨曼莎的怨气真的那么深,为什么不先找村民报复,反而要浪费精力害你们这群路过的访客呢?” “从剧情安排上讲,这确实挺bug的。”路小雨口中突然又蹦出一个陌生词汇,她跟着嘉融的思路推想:“会不会是因为她的灵魂被束缚在古堡,所以没办法对村民大开杀戒?” “可是她是在山下被活活烧死,就算有灵魂束缚这一说,也应该被困在村落里吧。” 在接连追问下,路小雨败下阵来,开始思考其中谬误。记者却不以为意,心想这破世界哪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只不过想找他们这些活人不自在,撇着嘴说:“如果村子都被屠了,我们哪里找得到线索?” 听上去像是为了找线索所以要出事,而不是因为出了事所以要找线索。 记者的思考方式完全契合玩家的角度。嘉融脑里没这种前提假设,会认为这个逻辑极其古怪。他不知道自己陷进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思维困境,只觉得这群客人嘴里说着害怕,其实暗藏唯恐天下不乱的恐怖思想。 “对,对了……你知道女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吗?”交谈间,向来健谈的医生突然支支吾吾地发问。 虽然主人向他保证过古堡里并没有女主人,但嘉融也不清楚个中细节,只能用健忘症模糊答案:“这一点我也不太清楚,其实我对夫人的印象是空白的。” 医生没再深问,对嘉融僵硬地笑了一下,表面风淡云轻,后背冷汗却把上衣打得半湿。 “我们现在已经按巫书的步骤把眼珠子供奉到井里了。只要不再违反规矩,是不是就能逃出这个世界?”用过晚饭后,路小雨心中欢喜,语调都忍不住变得激昂。 “嗯,按理说生门会设置在最后一个关卡的位置,明天井身或许就会出现变化。”陈池嘴上是这么应答,心中却暗道奇怪。才过了一周半,才死了两个人,如果明天就能顺利通关,这个世界未免过于简单。 “你从东苑回来后就很奇怪,究竟发生什么了?”蒋玥察觉到身侧的医生满头大汗,冷冷询问。 医生心虚地捂住额头,别扭说道:“我今天撞见古堡主人和管家……反正,他们之间是不正当的亲密关系。” 记者冷笑一声,说道:“呵,我还以为是什么事。那对狗男男天天眉来眼去的,早就能猜到他们有问题,这也值得大惊小怪?” 医生心中疑虑更为深远,连忙说道:“可是你不觉得他傍晚说的那番话有道理吗?” 洛晨反刍白日的交谈内容,问道:“你是说为什么不先报复村民,而是报复我们?” 医生连连点头,今日突然萌生的猜测荒诞至极,却让他惶恐不已:“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个世界的恶灵根本不是萨曼莎,萨曼莎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烟雾弹,那该怎么办?” 陈池声音都沉了下来,诘问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你们没发现古堡里一个本应该存在的角色彻底隐身了吗?” 蒋玥眉眼一转,反应道:“你是说……女主人?” 医生焦虑地转动着手里的茶匙,声音因紧张变得断断续续:“被提及但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女主人,被禁锢在古堡的恶灵,关系亲密的主仆……”茶杯里的方糖早已融化,握着茶匙的手却依旧颤抖:“如果是主仆私通关系被妻子发现,合谋杀害对方的剧本呢?他们模仿萨曼莎的死法,将女主人的灵魂恶意禁锢在古堡,如果是这种剧本,那该怎么办?” 这个猜想太异想天开,直接颠覆掉之前辛苦找寻的所有线索,记者只觉得荒唐,立刻反驳:“如果管家真是凶手,他怎么可能好心给你透露一个盲点?” “他不是失忆了吗?如果正是杀人对记忆造成巨大冲击,以至于患上ptsd,关于女主人的印象全部消失,那岂不是对上了吗?”医生越想越觉得合理,身体颤动得瓷具都摔落在地。 他惶恐地向众人发问:“如果恶灵真不是萨曼莎,那该怎么办?” 我们花了一半时间所做的努力,就都成为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