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章【原车】
14、 楼颂带着一身沐浴露的湿漉漉的风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发尾、刘海还挂着水珠。 余西辞的血从脑门到脚心上下来回倒冲了三次,陆陆和球球的冷汗也从脑门到脚心上下来回发散了三回。 只有楼颂看起来很无辜,带着问询的眼光真诚求解答。 可惜没人敢回答这个问题。 “啊、啊,楼sir你喝什么我们帮你去点。”陆陆“噌”地一下拽起球球就往吧台跑。 “……?”楼颂看向目光闪烁的余西辞。 “我觉得你们在说我坏话。”他断言。 “咳、咳、咳咳咳、咳咳——没有!绝对没有,怎么可能说你坏话呢?” 余西辞强行咽下那口差点呛死他的饮料,喉头甜得发腻,做作地反驳:“我从不说客户坏话和八卦,这是基本的职业cao守。” 楼颂挑眉:“哦,是吗?” “……”余西辞一口闷了那杯果汁。 “……”楼颂坐进了空着的位置。 他们陷入了在那个小咖啡店里一样的沉默。 余西辞捏着吸管前后小幅度地摇着,注意力忍不住被楼颂抓着手机的手指吸引了过去。 他的右手手指、中指和无名指的指骨应该都破了皮,潦草地贴着创可贴,没贴到的四周有些泛红。 余西辞的愧疚夹杂着心虚,更抬不了头了。他把目光投向陆陆和球球,心想怎么还没回来。 楼颂刷着手机,看到群里在抱怨他失踪一天乐不思蜀。 楼颂想,平时也没见你们对我感情多深厚。 手有点痛,但不至于忍不了,他本来没在意,但是用余光瞄到余西辞,心里就又有点不爽。 没任何表示的么?我可是为了你的好基友、为了你挨了打。 有些无端的痒开始蔓延,一点点爬上手背。楼颂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要手下留情,严格地说他是帮着出头了,但是没有打赢,反而受伤,甚至还是被姑娘们救了,这么想,还真是尴尬。 楼颂在囫囵冲澡的时候就在想这尴尬的事,所以下来之后决意不提。可是他不提可以,余西辞怎么能不提呢?他要不提,那这事可就说不过去了。 楼颂手背的痒和小刺痛止不住,这让他有点生气,脸色也暗了下来。他想,可能是周遭环境昏暗,余西辞没法读懂他的表情。于是楼颂抬了抬下巴、转了转脖子,让光可以照清楚自己的脸让余西辞看到。 昏暗的灯光下,楼颂是什么表情余西辞还是没看清楚。反而因为夹杂着很多心虚,导致更加看不清楚楼颂眼底真正的颜色,余西辞心若擂鼓。 他到底听到了没听到了多少还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但愿他没听到……最后那几句,保佑他一定没有听到! 楼颂放弃了紧盯政策,因为百无聊赖而重新打开群聊,越看那些话越觉得不对劲。 秦yoyo :最近有人事变化你们听没听说 茗茗聪聪明明:这是能说的吗? 沈青青:!!!大事情啊什么时候定 茗茗聪聪明明:天知道 咚咚锵锵锵cei:关心那些有的没的不如关心下楼sir什么时候回来 秦yoyo :[天啊] 秦yoyo:楼sir乐不思蜀呢 小陈要长命百岁:楼sir必须玩得开心啊! 然后就是一阵表情包PK,楼颂拇指上下滑了几下,又定位回了小秦的那个[天啊]的表情上。 他越品越觉得有一丝丝欲盖弥彰的味道。 桌前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各怀心事,直到陆陆和球球回来。 球球拿了杯饮料放桌上:“没有果汁了,不知道你要喝什么,莫吉托行不行?” 楼颂:“我酒精过敏,喝不了。” “啊……”球球很尴尬,“怎么办,那你想喝什么?我再去看看。” 楼颂摇摇头:“我吃点玉米片就可以了。” 陆陆:“那这……点都点了,谁要喝吗。” 没人接。 余西辞伸出了手:“……我喝吧,别浪费。” 陆陆和球球察着言观着色小心翼翼入座,楼颂吃起桌上的小零食。 陆陆:“那个郎凯真讨厌……” 球球:“是呀,明天要是碰到他我一定要在他团客面前骂他。” 余西辞:“……这,真没必要了……” 楼颂问:“郎凯怎么了?” 陆陆惊讶:“啊,你不知道啊?” 楼颂:“知道什么?” 陆陆质问:“余导你怎么没跟楼sir说这事呢。” 余西辞哑然,往嘴里塞玉米片。 楼颂明白了,余西辞已经给她俩把来龙去脉都理清楚了,唯独没告诉自己。 刚刚他们有那么几分钟的单独相处时间,余西辞都没有想到要说! 余西辞局促地捧起酒杯喝了一口。 楼颂决定,不能放过他。 于是他煞有其事地抬起右手,夸张地张开虎口托住下巴,边用食指摩挲上唇,边用责备的眼神地看向余西辞,不怀好意地问:“大概,是余导是忘了说吧?” 那刻意露出来的手背真的是连瞎子都很难装看不到。 陆陆和球球配合演出。 “啊,你的手,伤得好像有点重啊。” “余导你看看呀!” 余西辞“咕嘟嘟”往酒里吹了几个泡泡,感受到三道目光都汇聚了过来,他想,作为男人,他得站出来。 还是心虚不敢看楼颂的脸,所以余西辞把目光锁定楼颂中指指骨的创可贴上,言简意赅总结道:“就是郎凯和我、我朋友,有点金钱上的私人恩怨,我们被他骗了钱才打了他。对不起,连累你了,也谢谢你,谢谢你们,那么帮我。” 道谢很真诚,可是前半句是有多不带感情多总结概括呢?敷衍到细节都省略了。陆陆和球球闭嘴,明白余西辞不想多告诉楼颂什么,她俩心里在担心楼颂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于是果断配合装傻。 楼颂听完,往嘴里塞了颗爆米花,幽幽地总结道:“余导解释的好详细啊。我猜陆陆和球球刚才听的版本肯定更详细吧。” “︿_︿”陆陆笑。 “︿o︿”球球笑。 余西辞抬头闷完了最后一口带冰块的酒,“嚯”地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了?”楼颂细嚼慢咽着问。 余西辞 “咔嚓咔嚓”几下嚼碎了嘴里的冰块:“很晚了无们上路去吧。” 楼颂眯起眼打量了下他,慢条斯理说:“嗯,好。” 陆陆和球球跟着他一起站起来,楼颂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我伤口还没处理好,你们那边有没有红药水碘酒棒之类的借我用用?顺便还能再给我说说细节,我们余导和他朋友是怎么被骗的来着?” 陆陆:“︿_︿”我们也不知道啊,不然还是问小余吧。” 球球:“︿_︿可是我也只有创可贴呢楼sir。” 陆陆:“︿o︿小余说过他那边有应急物资不然你去他那处理下伤口?” 球球:“︿o︿今晚我们请了,余导明天记得请我们喝下午茶,我们帮你那么大个忙。” 陆陆:“︿_︿好的就这么定了。哎呀那么晚了我要上去做面膜了。” 球球:“︿o︿那我们先走啦拜拜~!” “……” 余西辞眼睁睁看着两个人唱着双簧闪到了屏风后面冲向了电梯,他连发出谴责她俩卖队友的眼神的机会都没有。 “……” 这下没得跑了。 楼颂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余西辞:“所以,是怎么被骗的?” 余西辞吞下冰块,冻得舌头都直了:“……怎么被骗的不重要,反正就是损失惨重到不见他一次打一次都难消我心头之恨的程度。” “……”楼颂很不满,脸上也丝毫没有掩饰这种不满。他又把右手抬起来搓了搓嘴唇。 “是呢,不重要。比起钱来说其他的事当然都不重要呢。你说对吧,小余?”楼颂故作轻松实地咬着字眼。 小余本余瞄了瞄那创可贴下的不明伤口,思虑再三,终于妥协了:“我那边有碘酒棒和酒精棉花,你去我房间处理下伤口吧。” 电梯外,两个人并肩站着,沉默。 余西辞默数电梯到达楼层,楼颂看着镜面反光里的默数着的余西辞。 他能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依然坚持陪叔叔找一晚上钱包,他能晾着自己吹冷风也要把人先送回酒店,他能耐心给两个小姑娘讲故事,那怎么就不能对他楼颂多说几句呢? 他能乍然出现在南瓜车前面,给了楼颂那么一丝丝的错觉。那怎么能在他冲了个澡之后就偃旗息鼓呢? 所以,即使楼颂平日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为了那丝一直在作怪的错觉,他还是在心里默默坚定了一下决心:不能放过他。 电梯门打开,楼颂先迈进去,转身,确认余西辞跟了进来,电梯门关闭。 他开口问:“你们之前在说谁啊?” 余西辞脑子里的感叹号一个个做起了仰卧起坐。 卧槽他听到了,所以不肯善罢甘休。他可能真的听到了不少。 “啊?”余西辞装傻。 电梯间里满满都是尴尬的沉默,余西辞觉得那酒精劲开始直冲脑门,脸红心跳虚汗头晕,天呐。 楼颂轻声笑了:“余导,你的样子,好心虚啊,做什么坏事了?” 楼颂不依不饶,每个字眼都充满了蛊惑,每个字眼都在往余西辞已经虚得不行的小心脏里钻,马上就要穿孔了。 余西辞心里的惊叹号持续警报:他听到了! 怎么办,要不要坦白。可是再解释一次真的很麻烦,万一他又要追问最后那个话题里的人是谁,我该怎么回答他? “……”余西辞的脸都憋红了,只想钻到地里去。 可是他不能。 楼层到达,余西辞像是放风的犯人一样迫不及待冲了出去,不管不顾火急火燎冲到自己门前。 “余导,你才打了一架都没受伤的吗?动作还那么敏捷。”楼颂在后面叫他。 余西辞卡住,guntang的掌心握住冰凉的门把手,稍微冷静了一点。 他低着头看门把手:“你进来吧,我去拿药。” 楼颂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看起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余西辞打开门,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楼颂,最后还是自己先进了门。 楼颂抵住门,隔壁就是他自己的房间,余西辞果然这又是楼道最后一间。但他还是在余西辞门前再三确认了一下,仿佛余西辞的邀请值得反复斟酌。 房间里,余西辞已经打开了行李箱。 楼颂终于还是推开门,走了进去。 身后的门悄然关闭。 最后一间的房型真的很奇葩,房间灯光昏暗,电视柜边上还有一根大立柱遮挡了大半窗户。 余西辞蹲坐在单人床前上,致力于翻找他的医药包,没一小会儿真的就挖出了一包碘酒棉签棒和一罐酒精棉花,甚至红药水、金霉素眼药膏什么的都一应俱全。 “那么齐备。”楼颂感叹。 余西辞拆酒精棉花:“导游嘛,总要准备一点以备不时之需。” 楼颂走近了点,但不知道该往哪里落座。 余西辞后靠在床边,拍了拍床,对楼颂说:“坐这儿吧。” 那床还是刚刚铺好的模样,显然没有人坐过,楼松想,余西辞之前都没机会在房间里坐下就被拉去找钱包了。 他到现在也该很累了。 楼颂默默坐到床上,贴在余西辞身边,居高临下看着他。 余西辞避开他的目光,示意楼颂把手给他看。 “你自己会处理吗?”他问楼颂。 楼颂注意力都在余西辞凌乱的鸟窝头上,漫不经心撕掉了几张创可贴露出手背的伤,答了句:“不太会。没什么打架经验。” 余西辞看到楼颂破皮红肿似的伤口里似乎还有未清理的石碎,泛着黑色,泡过水的皮肤捂在创可贴下,闷得边缘有些发白。心虚的他咽了口口水,撑起身:“你等我下,我去洗个手再来帮你清理伤口。” 楼颂目送他进卫生间。 里面很快传来水声。 楼颂犹豫了下,走到门边,用不至于太突兀的声音提醒道:“你自己也是灰头土脸被打了一顿……” “……”里面的水声轻了点。 “什么?”余西辞问。 “你自己也检查下有没有受伤吧。” “……好。”余西辞闷闷的声音传来,“那你多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房间很安静,只有水龙头发出持续的水声,楼颂也配合着这安静走回床边,在余西辞刚刚拍过的地方又坐了下去。 他拿起一根拆好的碘酒棉签慢条斯理地擦起伤口来。 楼颂觉得有点口干舌燥,毕竟一晚上了他都没喝过一口水,大约是从查理大桥边的南瓜车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口渴了。 楼颂这么出神地想着,觉得那伤口也一点都不痛了。 一墙之隔的余导,邀请了一个自己“有点不确定”的男人进房间帮他处理伤口,还邀请他坐在自己的床上,现在自己又隔着门清理擦身。 余西辞越想越觉得自己疯了。这是什么主动去给黄鼠狼拜年的剧本。 可是他的拒绝就是说不出口。 余西辞对着水龙头懊恼了几秒钟,用毛巾匆匆擦了身,毕竟一天汗水混杂的确难受,不然前面楼颂也不会赶着回房间冲了个凉。他捏了捏被爆锤过的肚子和手臂上几块有点起乌青的地方,痛是痛,但没有断骨头。唯一比较严重的就是下颌这块,被打肿了,牙rou也有地方磕碎了,挺疼的。 余西辞用舌头舔了舔破了rou的口腔,接了杯水漱口,再反复洗了洗手,确认干净卫生了才返回房间。 楼颂还在慢条斯理地擦碘酒。 “我帮你吧。”余西辞打开手机闪光灯递给楼颂,“房间太暗了,你帮我打下光,里面的石头屑或者泥渣要擦出来,不然容易感染。” 说罢,他蹲下身,又拆了两根棉签,一手还拿了酒精棉。 “小……”楼颂生生咽下了“伤”字,专注看起余西辞忙碌的头顶来。 他没来得及冲澡,只是沾水用干毛巾擦了擦,头发倒是抓过了,可能是感受到之前楼颂反复嫌弃他鸡窝头的目光。 楼颂的伤其实真的不严重,比起上一次被车门夹伤手指根本不值一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楼颂就是觉得自己伤得挺重的,甚至余西辞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两人都对这被石头砸出的指骨的伤注入了莫大的关注。 余西辞偏热的手托着楼颂的掌,指腹隔着棉花摩擦到他的手背,每一次起伏都似乎在挑动着什么。 安静的几分钟很快过去,两个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无言地度过了这几分钟。 余西辞帮楼颂仔细抹完最后一遍碘酒,托起手温柔地吹了吹,帮助风干。 温热即凉的呼吸打在楼颂的手背上,因为没有贴创可贴所以痒痒的,刚刚那种浑身没着没挠的感觉似乎更汹涌了。 “好了。”余西辞抬头,“你好像已经洗过澡了,那今晚最好就别碰水了。”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在帮王嘉茂出头。” 楼颂冷不丁说。 “……嗯?”余西辞愣了下,他以为这话题已经过去了,不明白他为什么又提起。 “是啊……” 楼颂:“你朋友,我没记错的话,郎凯说他是……” “嗯。”余西辞答,“他是。” 楼颂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那你……” “……”余西辞默默收拾起散落的棉花棉签,不语。 他好像知道楼颂想问什么,但他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楼颂见他这样,决定以退为进:“我这一晚上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带进浑水里了,那倒也算了,偏偏想知道什么都被拒之千里,好伤人啊余导。” “……”余西辞默然。 楼颂:“你放心,我对你的朋友没有歧视,不要那么戒备。” 余西辞看他一眼:“……哦” 楼颂看他这样,顿了顿,反复强调:“我是真的不介意。” 余西辞沉默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心脏在“咚咚咚”直跳,像有什么预兆。 楼颂沉默了下,确定余西辞是明白他意思的,又问:“我不会歧视他,你怎么还对我有那么大防备呢。” “我没……”余西辞小声反驳。 楼颂心想,上钩,眼一转,接着说:“不是对我有防备?……那你这样,大概就是……还有其他事情不对劲。你心里有鬼。” 楼颂断言道。 余西辞的心跳从“咚咚咚”变成了“哐哐哐”。 楼颂想到机场鬼使神差听到的对话,回想那顶蓝色鸭舌帽,还有现在越想越觉得熟悉的声音,他便不肯罢休了。 他有点胡搅蛮缠起来:“不是心里有鬼,那是什么样的好朋友、好兄弟,都值得你冒着丢工作的险去打架出头?” 余西辞讶然,知道楼颂可能误会他和王嘉茂的关系了,马上解释:“就是……好朋友。但是,我俩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说完余西辞就后悔了,我为什么要给他解释,他误会了又怎么样? 楼颂笑:“得了吧,真当我什么都没听见,你会被赶来带有尾单凑人头的团不也是因为替王嘉茂打了别的导游?” 余西辞起了一种被冤枉的激动,昂起头辩解道:“之前我就是找了郎凯女朋友的麻烦,但绝对只动口没动手,像今天这种跟对方父母亲人有关的词汇包括生殖词我一概没用!结果反被杨倩倩卖惨,跟自己团里的人说我欺负她,她团里的几个路见不平的阿姨就投诉我,说我sao扰导游、打扰他们行程。” “所以,这次找郎凯,也不算上一而再再而三。我也是自己气不过。”余西辞强调。 楼颂见激将有效,余西辞果然吐的话多了,看来和王嘉茂也的确没什么。但他还是不放心,他自言自语点了点头:“……你们关系还真好。” “……”余西辞被他说得心烦意乱,暗自腹诽,一个才认识了四五天的人追着问我隐私问题,什么人啊这是。一直不拒绝你是看在你为我受了伤的份上,但你不能一直揪着我不放吧。 见到余西辞这种拒他千里之外的模样,楼颂心里有点生气,却又不能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朋友,什么样的朋友都能在那边聊辣不辣贞cao不贞cao保养不保养? 沉默了会儿,楼颂想到了什么,举起自己的拳头:“我都受伤了,作为当时人我不能知道事情起因经过结果或者更多内情吗?余导,多说几个字会死啊?” 果然还是这套,余西辞还是咬紧牙关,看着楼颂手骨上的伤憋了好半天,猝然起身。 “这,这是我的隐私啊。”他终于想起来如何拒绝,不自觉抬高了声音,“你是帮了我,但我不想说不行吗?” 楼颂看着他:“你那么生气干嘛?” 余西辞心虚地把头转开,声调低了一度:“我没生气。就是不想说。” 楼颂笑,模仿余西辞的口吻一字一字复述起来:“’因为,我也是’。’” 只是听到这一句,余西辞的汗毛就竖起来了,他的鸡皮疙瘩顺着手臂和大腿走了一圈,气势顿弱。 果然,楼颂想。 他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不是真因为隐私不能说,而是怕楼颂顺藤摸瓜继续追问他和陆陆球球后来的对话。 ——因为,我也是。 是什么?他也是同啊。 ——所以我挺肯定你俩是的。只有那谁,我还不是很确定。 关于余西辞稀里糊涂出错了柜还几乎把楼颂也拉出柜的那个糊涂账,楼颂当然听到了。 余西辞抿着嘴,手里攥着可怜的碘酒棒不断反复蹂躏,整个人眼神都飘了。他明白,他不只是在陆陆和球球面前出错柜了。 他可能也直接在楼颂面前出柜了。 楼颂问了那么多,就是明着暗着旁敲侧击告诉自己,他都听到了。那后面他的那些无端揣测,他一定也听到了。 他已经猜错一次关于陆陆和球球了,那关于楼颂的未指明道姓的揣测又能有几分真假呢? 余西辞内心的自信溃败得不成样子。 要不要坦白,要不要道歉?他的脑袋轰鸣起来。 这是什么我了个大草的掉皮现场。 楼颂心里有些狂喜,却不敢表露,于是问完之后就以不变应万变地观察余西辞的反应。 就在余西辞绞尽脑汁在想怎么为自己解释的时候,楼颂却没多纠结他的性向。 “你除了确定陆路和球球是一对,还觉得谁是啊?” 他的话音落下,余西辞的心跳就随着字眼“砰砰砰”砸起来。一个字一下,血液大起大落。他不语,抿着嘴,面色是又无可奈何又倔强不屈,他看向半拉起的垂地窗帘,眼神直勾勾地,仿佛要把窗帘看穿出个洞来。 楼颂仔细看着余西辞,竟然觉得他这副模样可爱极了。 特别是随着转过头露出的脖子,又白又嫩,没有辜负把防晒做到极致的心血。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被郎凯揍到的下颌角的一块红肿,看得楼颂心里有点气。 他气自己怎么没早点上去阻止拉架呢? 楼颂咽了下口水。 余西辞没有察觉,依然不声不响,两相继续对峙着。 楼颂起身,有些恶劣也有些戏谑地把受伤的拳头挪到余西辞眼前,让他和伤口四目相对。 余西辞:“……” 讨厌,幼稚,主角的技能不能施展第二下,否则就不灵了。余西辞内心吐槽,可是,偏偏,他不是主角的对手。所以哪怕楼颂一晚上都在重复释放同一个技能,他余西辞依然会吃这一套、中这一招。 房间里落针可闻。 最终,余西辞妥协,他转过头看了看楼颂,叹了口气道:“没有谁,真的没有的事儿,对不起,我喝了酒脑袋乱得很……今天一天我也很累了。谢谢你帮我出头,我也代我朋友谢谢你。改天、不,回国后有机会的话,我请你吃饭当赔谢。” 楼颂缓缓放下手,一言不发。 余西辞觉得自己说的话意图很明显了,可楼颂仍旧杵在余西辞面前不肯动。 楼颂看起来很气压很低。 余西辞避开楼颂,走到了玄关前的卫生间扔了手上被摧残殆尽的棉签棒,回头一看,只看到楼颂还是站在电视机前死死地看着他,脸色越来越低沉。 他这话说得有点像逐客令,他的动作也像是逐客令,可是余西辞一想到楼颂为他狠狠出拳出头的样子就又觉得对不住他。为了避免尴尬,他转而拉起那扇卫生间移门,好像他的目的本就如此似的。 “嗯,不过怎么说呢,以后再请吃饭听起来好像是空头支票。”他心软了,于是自言自语缓解尴尬,“不然明天起我天天给你做一份芝麻糊或者其他养生茶当谢礼或者利息。材料我带了挺多的,到回国前这些都包我身上。当然,你放心,我会算好时间差,不打扰到你休息的。” 楼颂闻言撇了下嘴,心里有了点底,马上被他这幅拘谨又认真的样子逗乐了。 “我没那么养生,怕糟蹋你心意。”楼颂轻吹了一口气,笑着说。 遭到拒绝的余西辞捏着卫生间的门把手,一下下扣着。 余西辞:“那……” “回答我最后个问题我就不用你请吃饭了。”楼颂平静地说,“这事儿过了今晚就翻篇。” 余西辞觉得被强推出柜的危机稍有缓解,舒一口气,松开手:“嗯,问吧。” 楼颂扫了一眼余西辞,深呼吸一口气,幽幽问道:“刚才我不在的时候,你和陆陆他们说的——” “我喝多了糊里糊涂的,真的没说什么……”余西辞结结巴巴地先一步解释,不想楼颂再纠结那个谁的问题。 他怕他过于自信的错,会毁掉和楼颂之间仅剩十天的和平。万一、如果……那这事就真的过不去了。 楼颂眯眼看他,朝余西辞走近了几步。 “那时候你还没喝酒呢。”楼颂盯着余西辞,打断他的胡言乱语。 余西辞有点紧张,又贴到了边上墙上,手掌撑在墙壁上缓解手汗。 “……真没什么!没谁!!不管你听到什么都当我在胡说八道!!!”他坚持。 楼颂又走近两步,也站进了玄关。 他看着余西辞局促不安的样子,心里有些满意又有些激动,抬手撸了一把头发,看着他的眼睛:“不是胡说八道,我确认你说过,‘所以我挺肯定你俩是的。只有那谁,我还不是很确定’。” “!!!”看着越来越近的楼颂,余西辞心里有些异样的紧张,瞪大了眼睛,脸“噌”地一下红了。 楼颂往前一步,笑得更得意了。 余西辞不由自主往身后的墙上挪了一步,无助又紧张地摸起一旁木制的衣柜门,只想把自己塞进墙里或者衣柜里都好。 可是楼颂没有放过他,又往前一步,终于贴到了余西辞身前。 楼颂学着之前余西辞的样子,故意朝低垂着眼不敢直视他的余西辞睫毛上吹了口气。 余西辞有点哆嗦,样子看着更慌乱了。 楼颂低下脑袋,轻轻凑到余西辞耳旁,带着蛊惑的语调,不依不饶问道:“‘那谁’……到底是谁啊?” 余西辞的耳旁被他这么一吹,半个身体都酥了,等他温热的鼻息离开后,又乍然化成了一阵鸡皮疙瘩,麻了半边身子。 这个问题今晚是过不去了吗?! 他想继续咬死说没谁,可是就是说不出口。他只能继续低垂着眼睛,无助地看着身前楼颂的腰和腿,还有刚才才碰过的他的手。 但是……好像! 楼颂的这一声耳语,却是让他心里被自己掐灭的可能如果瞬间全部死灰复燃。 “没、没谁。”余西辞磕磕巴巴地狡辩。 很无力的狡辩。 “是吗……”楼颂的轻笑又在耳旁响起。 房间里静默了几分钟,又似乎只有几秒,余西辞可以感受到头顶上楼颂从未收回过的炽热的目光,如此真切、几近蚀骨。 那目光在告诉余西辞,他已经有了答案。 余西辞心里的火苗也开始燃起来了。他在这样的目光之下,被楼颂,被自己一点点融化,觉得自己越来越渺小、越来越没有抵抗力。 在就要被那目光吞噬的最后一刻,余西辞不知哪里的勇气,深吸一口气,猛然抬头,坦荡地对上了楼颂略微诧异的眸子。 “你都猜到了,为什么还明知故问。”余西辞觉得自己的脸一定红得能透出蒸汽。 楼颂看着他,看到他眼里映着玄关暖黄的灯,亮闪闪的,大约是太过羞赧,以至于还透着一丝雾气。 “就是想确认下我有没有理解错。”他放低了声音,继续引诱着眼前的人。 余西辞咬了下嘴唇,故意大声道:“你——” “嘘——”楼颂竖起一根手指,抵上余西辞狡辩的薄唇。 红红的唇,被余西辞刻意咬过,泛着未干的湿润感觉。 “小点声。”楼颂也低下头,慢慢靠近,贴着自己的食指,用气音说道。 “‘那谁’,”他用戏谑的眼神勾着余西辞,嗅着他近在咫尺的带有酒气的呼吸,缓缓道,“……到底是不是我?” 余西辞紧张得脸嘴都不敢张了。 他又开始抓门。 察觉到他肩膀的抖动,楼颂忽然抽了一只手,死死按住余西辞乱动的肩膀,不给他分散注意力的机会。 两个人的动作都凝住了,就那么隔着一根手指的距离对看,鼻尖几乎要贴上了。 余西辞整个人都软了,可是……可是,输人不输阵呀,他心底有个弱弱的声音提醒着自己。 “这需要你告诉我……”他发出了很小的声音,呼吸打在手指上,热得他抿了抿嘴,动作像是在亲吻那根手指,便只敢用鼻孔呼气了。 他看到楼颂眼里都是自己的倒影。 楼颂的眼睛在笑:“嗯?告诉你什么?” 真好看,余西辞看得有些心神荡漾。 余西辞在这无言却温柔的凝视里,好不容易攒够了倔强和理智。 “楼先生,我猜对了吗?” 他仰起头问道。 那阵呼吸随着动作打到了楼颂的嘴唇上。楼颂把这口气连着自己的口水艰难地吞咽了下去,心里放肆大胆的欲望瞬间膨胀。 在楼颂的记忆里,他的每段关系的开始,都是对方向他索吻。 可是此刻他忍不住了。面前这个乖巧的余导不知道有什么魅力,只用了那么几天就悄然吸引到了他,打破了他的很多规定和自律,让他此刻只想对欲望臣服。 一定是因为那辆南瓜车的缘故。 余西辞就像是指引他离开布拉格的灯塔,是他在告别那些有的没的之后,第一个见到的人。 他在南瓜车旁的路上吹着冷风等楼颂,好像就是为了来接他一起离开一样。 楼颂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余西辞听到他发出一丝危险的声音,下意识往后躲。 楼颂突然起手,死死把住余西辞的后脑勺,把他往前带了过来。 余西辞看着眼前的楼颂的脸瞬间放大,一直挡在俩人之间的手指抽走了,余西辞被按进了楼颂真实且热烈的吻里。 余西辞被目光和灯光晒化的脑子一团浆糊,本来都要窜出脑门的热气此刻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怎么都找不到方向,以至于连楼颂何时撬开他的牙关都不知道。反应过来时,竟只听到自己跟着楼颂舒服满足的声音一起发出了一丝呻吟。 “嗯……”他不安又不舍地转动了下脑袋。 楼颂扒着他的后脑勺的手按得更牢了,唇齿声音不减反增,另一只手逐渐伸到了余西辞的后背。 “恭喜你,”楼颂嘬着余西辞的下唇品尝了几下,停了下来,半清醒半迷离地抬眼看向同样半眯着眼的余西辞回答道。 “你猜对了。” 他又吻上那唇,仔仔细细,攻城略地。 我一定是疯了吧。 余西辞闭上眼时这么想着。 楼颂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