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三章、贵族

    第七百五十三章、贵族

    前往华盛顿的时候，子吟已知道路德大公在欧洲政坛的地位。冯．鄂图家族是古老的贵族，既说朱利安的祖父辈，可是从普鲁士皇朝时便辅助着皇帝，协助德意志统一。除了路德大公，家族里的其他成员亦在如今的威玛共和担任重要职位。

    在华夏时，朱利安只凭那金发蓝眸的外观，已然享受着洋人的特权，冯．鄂图家的声望再远，也是扬不到华夏去。可现在回到他的母国，子吟才真正明白所谓贵族的意义。

    汽车进入了一片广大的黑森林，高壮而茂密的林木成了道路唯一的风光，眼前漫长的道路彷佛看不见终点。

    驾车的仆人知道子吟会说德语，便带着一点自傲说：「从这里开始，便是冯．鄂图家的领地。」

    子吟嗯了一声，窗外的一切实在让他感到陌生，与华夏、俄国的景貌回异，秋分的森林参集着橘黄和翠绿，空气是乾冷的，落叶的形状彷佛都不一样。

    从码头驶到这里，这车程也是令人意外的长久。子良初时还好奇地看窗外风光，然而过久了，便渐渐显出不耐来。在船上他还能伸展手脚，如今一直挤在後座，便不安分的扭动身体，甚至推着车门，要强行下车去。

    「子良﹗」子吟忙把弟弟拽住，不许他淘气：「别这样，再一会便到了。」

    武子良不满的挣动，左手才甩开了梨子的手，右手又被哥哥拉住，一直困在这局促的空间，让他不舒服极了，那眉头便直皱着，与子吟暗暗角力。

    「呜……唔……」他就挤出了不悦的声音。

    「先生，抱歉，请问还要多久才到呢？」子吟只好向仆人询问。

    「再三十分钟吧。」那仆人从後照镜里看着那像猴子般的华夏人，眉头便略略皱起，心里却是更想不明白，为甚麽朱利安少爷要带这样没教养的累赘回来。

    子吟软硬兼施的哄着弟弟，不知折腾多久，汽车终是在一道华丽的大闸前停下，看见前头大公的汽车也停了，子吟知道他们已到达目的地。

    两台车静等了一会，便有冯．鄂图家的仆人前来，把闸门缓缓拉开。车子驶进去了，让子吟诧异的是，这竟又是一条更长的大道，然而两旁的却是美伦美奂的庭园，湖泊，彷佛进入了皇城的御花园里。

    「主宅就在前方。」仆人说。

    遥遥看去，子吟和梨子都露出讶然的神色，这和上海那些洋公馆都不一样，说是宅第，不若说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堡，既有高耸的壁垒，更有护城河，就像在西洋画里看过的建筑。

    穿过广大的庭园，两车才到达了连接城堡的石桥，桥下的河水细细流着，能看到鱼儿在水里游动。

    这回，就是子良也不再闹了，只眼巴巴的盯着河里的鱼儿。

    仆人瞧见三名华夏人错愕的模样，心里的轻慢更甚，却又带着一点冯．鄂图家仆的自傲。他们把车泊在了城门前，城里的家仆已是左右两行列着，迎接大公的归来。

    路德首先下了车，昂首挺胸的站立，仆人们便深深的躬身，敬虔的唤着大公阁下。他正要入内，却见自己的堂弟下了车，竟就绕到下头去，给那三个华夏人开车门。

    「大公……」

    「算了，别管他。」

    淡蓝的眼瞳眯了眯，路德便不悦的往前走。家仆们看见朱利安少爷带着三名华夏人下车，好些人神色也是略微变动，然而大公没说甚麽，谁也都不敢说话。

    朱利安对家仆的嘴脸，还有堂兄的不满，却彷佛都置若妄闻。他绅士地握着武的手，便把他带下车来，「武，到了。这里就是我的家。」

    子吟迎着众人打量的目光，尽管尚未对话，他却也感觉出气氛的异样。

    「朱利安…」子吟不由攥紧朱利安的手：「……真的可以吗？」

    灿金的眼睫眨了眨，朱利安便问：「可以甚麽？」

    「让我和子良、梨子住在这里……」子吟抿紧了唇，看着这宏伟庄严的老城堡：「也许，我们可以到城里订一家饭店，就不用给你和大公造成困扰。」

    然他才这麽一说，朱利安已是扬起唇，轻轻的笑了。

    「这里离最近的城市，也有两小时的车程。」他打趣道：「你若要到别处住，才真的会造成我的困扰。」

    子吟微怔，随即便就露出语窒的神情。朱利安是清楚他的忧虑的，但是他就用这样轻松的说法，堵住了武的一切犹豫。

    朱利安两手用力，便把武拉进怀里去了，安抚的低语：「别担心，你们是我带来的客人，他们再不欢迎，也不能反对。」

    子吟怔了怔，便嗯了一声，与朱利安相对而望，只不知道这亲昵的举动，却是令家仆微微变色，路德眉间的皱纹也是更深了。

    「武，请到这边来。」科林便也随着少爷，给三位客人领路。

    几人走进了古老的拱形城门，便在内院的广庭分道。路德睨视了堂弟一眼，只道：「等会来见我。」，便和亲随一同离去了。朱利安脸带轻笑，则是带着三人到了他所居住的别栋。

    「我是旁系的血统，并没有继承的资格，就像华夏那种……侧室那样。」朱利安边走，边给武解释道，「所以只能住在偏远的别栋。」

    「冯．鄂图家的所有成员也住在这里？」

    「大部份，但也有一些搬出去了。」

    子吟迟疑的看着朱利安，就问：「你父母也在这里吗?」

    「啊，是的，也许你会见着他们，但他们说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朱利安云淡风轻地道，「很多人一辈子也未踏出过母国，对华夏人的想法便比较狭隘。」

    子吟微微颔首，在当外交官的时候，对华洋之间的歧视也是经历颇多，他个人是不在意了，然而眼下重要的，却是保护好他身边的人。

    「只要你安排好房间，我就和梨子，子良待在那里，不会随意外出。」

    朱利安微微笑着，却是说，「那太可惜了，本还想邀你到我房里过夜。」

    「你别开玩笑了。」子吟怔了怔。

    「我没有。」朱利安就拦腰抱住了武，在那柔软的黑发上偷偷一吻，「我是抱着甚麽心思才帮助你的弟弟，你清楚得很。」

    「啊﹗」

    就在气氛变得暧昧之时，背後突然响起了不悦的喊叫，教二人同时回头。子吟一看，就连忙往弟弟的身边走去，把他的手紧紧握住。

    「子良，怎麽了？」

    梨子怯怯的看着子吟，说：「是我不好，本想拉哥哥坐下……但他不愿，就叩到桌角了。」

    子吟看了看椅边的茶几，便俯身下去，给揉着弟弟的小腿，「是这里吗？」

    武子良看见子吟在他面前弯身，那叩痛的地方揉着揉着，就渐渐不痛了，他有些委屈的哼哼着——长久的船行让他知道眼前的人是最疼他的，也是侍候得他最舒服的人。

    「唔……」大概是被子吟揉得舒服，武子良抬了抬腿，竟是把腿肚往哥哥怀里送去，要他揉的更多。

    这本能的倚赖，却是让子吟展出淡淡的微笑，他哄着说：「坐下，哥哥揉着就不痛了。」果然，武子良就听话的在子吟身边坐了下来。

    梨子看着大哥哥乖觉的模样，打从心底松一口气。可她一抬头，却是被朱利安的神情吓了一惊——向来亲和的洋先生脸上没了温度，五官就像一尊冰冷的雕像。

    「武，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这会儿，科林正好就从走廊出来：「我带你们去吧。」

    「谢谢你，科林。」子吟确定子良已经不痛了，便牵着他再次站起，这回十指紧紧扣着，就不再放开了。尽管是不认得人，傻子也知道谁对他好的。

    「少爷，你去见大公吧。」走过朱利安的时候，科林便小心提醒：「你们那麽久不见，他一定有很多话要与你说。」

    「嗯。」朱利安扬起唇，脸上已再次回复吊儿郎当的神情，「武，抱歉，我先失陪了。」

    「你去吧。」子吟说：「等会见。」

    朱利安离了别栋，便直接朝着路德的居所走去。诚如科林所言，他的堂兄正在期待着他的到来，要作一番冗长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