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光
刑翼和慕野都换上了平民的衣服,如今的他们都不宜以真实的身份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中。 刑翼脸上带着面具,却拿了一个帷帽戴在慕野头上,慕野有些奇怪,开口道:“为什么给我戴这个?” “这面具有些憋闷,王爷戴这个更舒服些。况且两个人都带帷帽的话太引人注目了。” 刑翼心里可并不这样想,低头看着慕野的脸在纱幔下若隐若现,那种朦胧感恰到好处,更衬的他简直美的不似凡间之人。 这样美的一张脸怎么能永远遮在面具下,岂不是暴殄天物? 刑翼走在慕野身侧,如今已经慢慢走入闹市,虽然慕野没开口,刑翼却能敏感地发现他紧绷着的脊背与渐渐有些慌乱的步幅。 街市上嘈杂的声音、琳琅满目的未曾见过的新鲜物以及拥挤的人群都让慕野感到无所适从,不知该看向何处。 就在慕野发现自己快要与一个奔跑着的孩童相撞时,左手传来了温暖的触感。 一只有力的手将自己拉到了一边,慕野一下撞入了一个怀抱,抬头映入刑翼带着面具的脸。 慕野立马退开身,有些尴尬地道:“多谢。” 刑翼的声音带着笑意,尾调微微上扬,用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王爷,走路要看路啊。” 慕野有些恼怒,想抽出自己的手,刑翼却紧紧攥住不放,小声道:“为了防止王爷撞到人被讹上,或是不小心迷路被拐走,还是暂且由下官牵着吧。” “你!” 慕野眼中怒火更盛,狠狠瞪了刑翼,倒也没再挣扎,冷着脸走在刑翼身边。 刑翼脸上泛起笑意,用指尖勾了勾慕野的手心。 慕野吓了一跳,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被面具遮挡着看不清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可能是错觉吧。 走了许久,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一路上刑翼的嘴就没闲着,一会说这个好吃,让自己尝尝,一会又说那个美味,带回去一起吃。 慕野看着他两眼放光的模样或许是把自己当成哪个小姑娘了。 糖人、糖葫芦、驴打滚、桂花糕,各种甜腻的东西拼命往自己手里塞,用的还是自己的银子。 刑翼出门前向慕野要了一袋银子,说是向他借的,回去后会还。 慕野还以为他要买什么东西,结果都是买给自己的,还都是些姑娘家爱吃的甜食,或者说是刑翼自己爱吃的东西。 慕野想,如果自己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并且他现在用的不是自己的钱的话,自己一定被他大方贴心的模样迷的找不到东西南北了。 一会儿拉着自己逛逛饰品摊子,一会又拼命在人群里挤出个巨大的位置,让自己在众目睽睽下站进去看里面的人表演杂技。 虽说慕野很久没来逛街了,看到的东西也确实感到很惊奇。 但是刑翼这个傻子似乎忘记了要藏匿行踪,一路上拉着自己招摇过市,掌心都出汗了都不肯撒手。 终于就在慕野要忍受不了的前一刻,两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确实如刑翼所说,不是个很显眼的地方,也没有镶着金箔的牌匾,但是却挤满了人,看来生意确实是很好。 刑翼拉着自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十分熟稔地对小儿道:“一间二楼的雅间。” 小二看了一眼遮挡面容的两人,微微愣了愣,立马熟练地摆出笑容,将两人招呼上了楼。 雅阁的视野很好,能将楼下的一切收入眼中。 楼下是普通百姓吃饭的地方,几十张桌子围着一个台子,台子上有个老者正拿着扇子说着书。 刑翼摆出主人般的架势,将招牌菜都点了一遍,慕野看着小二高兴地下了楼,有些无语的地对刑翼道:“我们真的能吃的下那么多吗?” 刑翼立马笑道:“王爷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只是把自己觉得好吃的菜都点了一遍,没想到这么多,应该留一些下次再来吃的。” 下次?慕野微微一愣,他还想有下次?真的还会有下次吗? 见慕野垂眸没再说话,刑翼以为他不高兴了,立马道:“没事,王爷每个都尝尝,吃不完的让下官吃,我的胃口很好。王爷莫不是觉得太贵了吧,钱我可一定会还的,这顿算我请的。” 慕野被他的话逗笑了,抬头看着刑翼道:“刑大人觉得本王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刑翼看着他的笑脸,又有些晃了神,但立马回过神,凑到慕野耳边,笑着道:“下官怕隔墙有耳,我们还是按床上那样叫吧。” 慕野听见他的话,立马红了耳朵,如果不是因为在外面,慕野真想敲敲刑翼的头看看是不是进了水。 虽说慕野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有理由怀疑,他是故意用这种方式说的。 看着慕野即使隔着白纱,仍能看出已经红透了的脸,刑翼感觉心情好极了。 很快菜就上齐了,一张桌子塞的满满当当,刑翼“子抒,尝尝这个叫花鸡,这一块可是最好吃的。” 说着就夹起了鸡屁股放到了自己碗中,看着桌上失去了屁股的那只鸡,金灿灿的,似乎比刚才的模样显得更加美味了,而唯一破坏那种美感的东西正在自己碗里。 慕野抿起嘴,无声地抬起脸看着刑翼满脸期待的模样,最终还是夹起来,囫囵地吞进了嘴里。 在终于一股脑儿地假装平静地咽下去后,刑翼立马凑过来,问:“好不好吃,怎么样?” “嗯......不错。”这是慕野拼命从脑中搜刮出的形容词。 刑翼开口道:“是吧,但还是感觉没有以前好吃了。当初我母亲死后,起初邻居们还会看我可怜帮衬我一下,但是谁都不欠我的,大家也都过的不好,怎么可能一直养着我。 我没有地方去,靠着乞讨一路走到了京城,连续几月都没见过一点荤腥,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但我发现京城的rou店都会把鸡屁股扔掉,我就每天等着,捡到后就带到破庙里烤了,希望佛祖不要怪罪我。 也许是饿极了,我从没觉得有什么比这更好吃了,如今当上了锦衣卫,却还是觉得这是最好吃的东西,” 刑翼苦笑了一下,继续道:“或许就像是黑暗里的一束光吧,虽然可能根本不怎么亮,但在你的世界里极其明亮刺眼,得到它就感觉拥有了全世界。 即使走出了黑暗,有了很多光了,发现它在那些光里如此微弱,却还是看见它就会泛起渴望,因为再没有哪束光能带给自己那种感觉了。” 慕野没有开口,深深地看了刑翼许久,夹起了一块儿鱼rou放到刑翼碗中,柔声道:“既然吃了你的光,你也尝尝我的吧。” “鱼?” “对,......鱼啊。”慕野托起脸,张口道。 刑翼看着慕野的嘴形,白纱下的男人正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向自己。 刑翼立马低下了头,却感觉热血不停地往脑袋上涌,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流连于烟花之地那么久,什么情话没听过,也常常能哄的那些女子面红耳赤。 怎么也想不到此时却有一种血气上涌的窘迫感。 慕野没想那么多,只是听到刑翼儿时的遭遇,有些惊讶,原来他也是如此艰难地走到如今。 可自己从没有安慰过别人,总不可能像刑翼一样突然抱上去哭哭啼啼。 慕野回忆起了慕择和自己还是皇子的时候,自己很受器重。 而他尤为顽劣。 慕择只是皇帝南巡时与一个清倌留下的的儿子,母后看他可怜收留了他,虽比自己大几岁,但待遇却有着天壤之别。经常有别的皇子来欺负他,他总是默不作声地站着,从不落下一滴泪,只是紧紧盯着他们,任由他们打骂。 自己见到都会出手相救,呵斥他们一番。渐渐的其他人知道了他有自己罩着,也就不敢再来招惹他了。 人们都说他和自己长得很像,总像个小影子般跟在自己身后,可慕野知道,一点都不像。 明明还是孩童,眼神就已经透出了些许让自己看不懂的深沉。 自己开始还想着和他做个玩伴,可他却实在太闷了,自己那时候又尤其好动,受不了他的性子和总跟在自己身后阴沉的眼神,便开始慢慢疏远他,但自己其实知道他总会在远处的某个角落看着自己。 母后薨逝的那天,自己和他一起跪在祠堂中,当时的自己感觉天都塌了下来,只能不停地哭泣。 慕择却一下喝止住自己,仍旧是那副与年纪不符的沉稳模样。 伸手擦去了自己脸上的泪,道:“身为皇子,不能轻易落泪。要强大起来,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才能在这宫中立足。” 自己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样野心勃勃的话,但看着他那一刻坚毅温柔的眼神,从此自己就把他当成了依靠。 或许如果之后的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己仍会真心把他当成自己的兄长。 只是没想到自己以为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人却给了自己最深的伤害,但过了这么多年,慕野仍没有忘记那句话,也秉承着那句话,要强大起来,才能复仇。 所以,已经不知道多久,自己都没有掉过泪了。可与刑翼几日的相处下来,自己反而变得脆弱了不少。 慕野笑着看着对面红着脸慌乱地低头扒着饭的男人,或许就如他形容的那样吧。 只是这一点温柔,就足以慰平生。 即使只是那样短暂,转瞬即逝,却在自己荒凉寂静的世界中夺目刺眼,再见也会立马泛起渴望...... 刑翼又开始不断往慕野碗里夹着菜,但是耳根还是很红,两人都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