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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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瑞雪兆丰年,一场春雪下了一整夜,把整个世界都染了白。 村庄里道路上的雪,已经被行人踩得糜烂,而再远一些的地方,是一片洁白而柔软,雪下埋藏着的,是不同的风景。 家家户户都开着门,走街串巷地拜年。 几乎每个人身上都穿着新衣。 “你不穿新衣服吗?”贺炀问白亭瞳,白亭瞳的模样似乎像是从来没见到过这样景象的小孩子,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惊艳。 城里人确实很少能见得到这样漂亮的雪景。 江南的雪温柔,但也湿冷,化雪的时候冷的贺炀都恨不得再多穿一件衣服。 “穿什么,都多大了,新衣服旧衣服,自己喜欢就行。”白亭瞳搭了条小马扎逗弄着薯片。 “出去野外玩雪吗?村子外面,雪景更好看。”贺炀心下微动,突然提出这么一个建议,他觉得白亭瞳应该会很喜欢。 白亭瞳年纪比少年大,却很干净,物质和精神都不匮乏,甚至富足,和少年不同,就像这荒郊鲜有人至的雪。 “你不走亲戚?”白亭瞳反问他。 “有什么好走的,谁愿意跟我走亲戚。”贺炀的眼神锋利了几分,像是想到了什么。 亲戚之间攀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看得透了,又有什么好去走动的,明明也不那么亲近。 “好,那小贺同学,我们去看雪吧,嗯?你会包饺子吗?”白亭瞳突然想起来昨晚没吃饺子,贺炀做的是饭。 “我一个人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为什么要包饺子?鬼知道你来了?我去锁门,你先等等。”贺炀关了一扇门的插销,又关了另一扇门,落了锁。 过去拉过白亭瞳,和人并肩走着,踩在雪上,发出窸窣的声响。 外面没有风,但也没出太阳,有些阴冷的感觉,胜在兴致高,所以也并不觉得有多冷。 “你这样穿,冷吗?”贺炀穿的是羽绒服,很不理解白亭瞳的风度打扮。 “羊绒的,其实还好吧?”白亭瞳侧头,伸出了靠近贺炀那边的手,“握个手看看?” 贺炀的下巴微扬,如果不理解这个人的话,总会觉得他有几分目中无人。 “这么凉?不冷?”贺炀握了一下手就松开了,惊诧地看了白亭瞳一眼。 白亭瞳弯了弯眼,把手又放回口袋里:“习惯就好。” “太虚了。”贺炀吐槽了一句,摸出一片口香糖,“吃吗?” 虚不虚你试过?白亭瞳懒得理他,接过他的口香糖剥到嘴里。 出了村庄之后,才知道这雪景有多好看,青山白头,溪流依旧奔流…… 层层云霭笼罩着山峦,目光所及皆是纯白,只有溪水汩汩流过,偶尔微风吹过,落下几朵雪来,掉入溪水中便不见了踪影。 空中有雀鸟飞过,也有一两只在田地里走过,许是在找秋日里留下的谷子麦子,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小巧而又显得有些可爱。 雪后的空气干净,也冷冽,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都爽朗了不少。 “你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刘姥姥进大观园。”这样的风景,贺炀几乎每年都见,也就不觉得有多新奇,但是白亭瞳的眼睛里闪着光。 白亭瞳蹲下身,抓起一抔雪,凉意从掌心直达心底,微微仰着头看着贺炀:“你还知道刘姥姥?” “我确实没文化,也没去过很多地方,不像你,但是用不着你这样嘲讽。”贺炀点燃了一支烟,立在雪里,是一抹独特的景色。 这个角度,白亭瞳看不清他的表情,扬起一把雪落在了贺炀的肩头,很快就化了:“你现在才几岁?总有一天,你会走过千山万水。” 白亭瞳觉得,临水镇好是好,但是人生短暂,总要出去看看,外面是怎么样的。 贺炀没再答话,是这样吗?可他以为,他或许一辈子,都在这个小镇上了。 当一个人对你说,你是废物,你或许会反驳他,那当十个人,一百个人,一千个人来说呢?他只是普通人,怎么活不算活?像他这样活着,也死不了。 “白警官,你一出生,就在云端,你是温室里的花朵。你单纯,善良。 但是白警官,有些人,注定就是尘泥。”贺炀维持着冷静说话。 这一场赏雪的结果终究是不怎么愉快。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你就是尘泥呢?是白亭瞳太过理想,还是贺炀太过悲观,才十几岁为什么要把自己定死? “不说这个了,小贺同学,我们回去吧,嗯?我有点冷了。”白亭瞳先一步妥协,和他争肯定是争不过的。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贺炀心里有一根刺,一个暗疮,他自己不想走出来,谁劝也没用。 白亭瞳只能给他关心和爱,但是不能从泥淖里帮他拉出来。 两个人回到那栋破旧而又温暖的房子里,开了太阳,雪化了一些,青瓦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房檐上挂着透明而尖锐的冰棱。 一路上过来,人来人往,小孩儿拿着烟火棒,一块钱一盒的小鞭炮玩闹。 大人们,拱手作揖都在说过年好。 连带着白亭瞳也跟着说了许多个过年好。 等到了少年屋前的时候,这一点年味才被打断, “你怎么来了?”贺炀的眼神逐渐冰冷,手上夹着一支烟,微微扬着头,有街溜子那态度了。 屋廊下坐着一个人,年纪大概四五十岁左右吞云吐雾,面色蜡黄,一看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精神不算好,五官面相看起来甚至有些刻薄。 “大过年的,你想来闹什么?”贺炀瞪着他,眼底隐隐有恨意,“要房子?还是要田地?只要我还活着,你一个别想得到。” “大过年的,你不来给我拜年也就算了,你亲叔叔过来看你,非要这样说话?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男人将烟头扔在地上,也没去碾灭烟。 两个人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白亭瞳站在旁边,没怎么听懂他们说的方言。 贺炀二话不说丢了烟就要动手,冲过去摁倒男人对着人就是一拳,而白亭瞳也及时反应过来去拉住他。 “白亭瞳,你懂什么?你要抓我等我打完了再抓。”贺炀吼了一句,几乎声嘶力竭。 四个字,无尽的哀伤。白亭瞳的动作停了,他愣了愣,松开往后退了退。周围看热闹的很多,都在看他们的笑话。 村里的老弱妇孺很多,长舌且八卦,你一言我一语,白亭瞳听不懂,却觉得刺耳。 “大家过来评评理啊,外甥打叔叔了。被警察抓了多少次了,我们为他花了多少钱了?还做的不够多吗?我为他花了多少啊,白眼狼啊。 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我那早去的哥哥嫂嫂啊。 他这样对得起养他到十几岁的爷爷吗? 爸爸啊,你怎么……”男人就像是一个不讲理地泼妇,边和贺炀争斗着,边叫嚷着。 “贺炀,够了,用拳头能解决这件事吗?”白亭瞳手上的青筋微微绽出,握拳紧了紧。 “再来一次,打你一次。”贺炀跨坐在男人的身上,几乎是单方面殴打他,平常的时候几个人来,以为过年他就不会打人,一个人也敢过来? 贺炀没敢回头去看白亭瞳,男人逃也似的走了,而围过来看热闹的也散了,一切好像没有发生过的一样。 “白警官,你可以把我抓回去了。”从这个角度,白亭瞳只看得到贺炀的背影,他拿着钥匙开了门,拔了插销,让光透进了屋子。 再转过身来看着白亭瞳,背对着的是黑暗,但面向的,却是阳光。 “我今天休假。”白亭瞳张了张嘴,跟着贺炀进了屋子。 “好,白亭瞳,你不抓我的话,那你走吧。”贺炀的语调生硬,临近崩溃的边缘,他也想像白亭瞳那样,但是他永远也做不到。 这个朋友,他交不起,也不配。 这是逐客令,白亭瞳愣住了。 贺炀背对着白亭瞳,不敢再去看他,他就是暴力分子,他一无是处,没文化没素质没教养:“白警官,我不知道您怎么想到要跟我这样的人交朋友。 您一定觉得我这样的人很可笑吧?您也一定觉得很有趣,和我交朋友可以衬托出您很多伟大的品质。 白警官,我……” 敬语都用出来了,白亭瞳宁愿贺炀阴阳怪气自己,接下来是不是该谈绝交了? “我先走,你自己想一想,我不打扰你了。”白亭瞳妥协,骑着他的小毛驴离开了。 小孩自卑,和他说话总要斟词酌句,有时候一个字都能让人计较半天。他哪有看不起贺炀一分一毫的意思,就算有,也是最开始那时候。 白警官倒宁愿贺炀像别的二流子一样,自信张扬盲目自大。 现在他只是心疼,想让他往上走而已,为了他自己。 如果我一辈子这样不思进取呢?如果我一辈子只能这样呢?你的字字句句我都听不进去,我都做不到你想的那样,那你还会对我好吗?这是贺炀所想的。 这天贺炀早早地上了楼,躺在床上,这样无理的年他也不止过过这样一个了,原以为今年会不一样,原来还是一样的,或许更难过,那种拥有过温暖又失去的难过。 他不想这样的,可是没办法,他也知道拳头不能解决一切,但是有些的,他无法原谅,也原谅不了。 什么监护人,什么大孝子,把自己病重的父亲从医院里接出来等死的大孝子吗? 那是贺炀最在意的人,怎么可能不介意,怎么可能不恨,他恨别人,也恨自己没有能力。 今天过去了,可又好像没有过去,他和白亭瞳的友情,算是走到了头吧? 贺炀百无聊赖地翻着那本,眼睛微微有些泛酸,反正迟早要走的不是吗?没有人可以陪另一个人一辈子,人生就是一辆上上下下的列车。 与其以后再伤心难过,不如现在就断了,为什么,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填了进来,又觉得空了一些。 不过是朋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