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没抱太久，封随撤下手，大马金刀的靠在沙发上。林怜懂事的挪回独凳上，能挨这么近林怜已经很知足了。林怜想，托小朋友的福，他这两天得到封随的便宜比过去七年加起来还要多，自己这段时间得好好表现，这样的温情，说不定能延续到自己生完小朋友后。林怜觉得未来的日子也不一定很难熬，只要自己再听话一些，再乖一些，不惹封随生气，说不定能再维持现状一段时间。

    封随感觉今天比往常都累，一晚上没睡，时间好像还不够用，集团里的勾心斗角越来越溢于台面，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还是太把自己当回事？

    封随看了看电视里的两头臭狗熊笑得不亦乐乎，跟着笑的林怜也开心，旁边的张叔睡得不省人事，迟来的瞌睡侵扰封随的思绪，封随想靠一会儿，适时调小的笑声更是催着他入眠。

    林怜第一次看见睡着的封随，封随除了上一次在地下室里过夜外，从不停留在地下室里，自己也从未去过封随房间，这是第一次，看见封随正脸的同时，没有锐气伤人的话语与之伴随。

    林怜想，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封随呢？好看真是最浅薄的称赞了，光影落下的眼睫，根根分明，好像太累有些微微皱着眉，挺拔的鼻梁和靠着沙发的背脊，像平行四边形似的，红润的薄唇恰到好处为封随增添欲色，无懈可击的轮廓线上撑着太阳xue的指骨，然后是修长手指，修剪干净的指甲，圆润的手腕骨，精致大气的手表衬得浅灰色的西装剪裁更加得当。

    引人入迷的胖胖熊再也无法和此时身旁的封随相较，林怜有些发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

    林怜用眼神仔细描蓦着封随的皮囊，一遍又一遍的刻在骨血里。林怜摸上小腹，心里悄悄的和小朋友说，这是你的爸爸，脾气不太好的爸爸，还老是爱生气的爸爸，不过生你的爸爸以后会少惹好看爸爸生气的，你也是哦～以后你长大了，要保护好看爸爸哦～因为你的好看爸爸给生你的爸爸一个能容身的小窝，好看爸爸很累的，你看，好看爸爸累的都睡着啦～你也要乖乖的，睡觉觉长大哦～

    林怜轻而缓的摸着小腹，想起刚刚封随说的话，如果自己一直能在封家的话，也是有可能看到小朋友的吧？会的吧，林怜高兴的想，应该会的吧，自己只要和以前一样，少说少错，不惹封随生气，等封随心情好了，说不定真的会打开百叶窗给自己看看小朋友。自己到时候一定要控制住，不能死盯着看，要不然会把小朋友吓跑的，那就再也看不到了，林怜幻想着。

    张国庆眯醒，日落已经消失不见了，房间里只有小方块电视里透出的刺眼白光，沙发另一头好像睡着人？“这是？”

    “封、先生，张叔，您、您醒啦？”林怜尴尬的收回目光，被张国庆出声打断的幻想让人有些羞愧，正坐好身子，林怜想自己真是不能过好日子，一过上好日子就容易做白日梦，幻想的主人公还是无比讨厌自己的封随。

    见封随睡得不太安稳，张国庆拿过自己盖的毯子披在封随身上，“那么大个人，睡着也不知道拿衣服盖着，唉，真是不让人省心。”起身拉抻淤紧的骨节韧带，“那你看着他，我出去买晚餐，小怜有没有想吃的？”

    “没有，张叔，您，路上、小心。”

    “放心吧，老头子我省得的，那我看着买。一会儿大少爷醒了，你和他说我去买饭，要是有想吃的就给我打电话。”

    “好的、张叔。”

    林怜和张国庆说话的气声其实不至于让人从梦里清醒，或许是沙发终究比不上床的舒适感，封随在林怜开口时便醒了，闭着眼想听听林怜和张国庆说话，会不会和自己不同。

    毕竟林怜这人，背地里心眼多，见不得自己身边有任何人，还爱挑拨离间，表面上的单纯，封随想看看什么时候不攻自破。结果只有不像和自己说话那么结巴而已，还会叮嘱人路上小心。自己怎么不知道林怜还会叮嘱人？

    张国庆轻手轻脚的拿上锁钥匙离开，他怕一会儿回来封随离开时锁门，自己回来打不开门就不好了。

    “还会叮嘱人路上小心呢？”

    “对不起、我，我不、不会了。”封随才睡醒的声音难免有些暗哑，在林怜听来是生气的前兆，肌rou先一步思维，赶忙道歉。

    “还挺自觉，你可没资格能叮嘱谁，张叔那是心疼你肚子里的小怪物，愿意投喂点儿吃的，要不是他，你连这张桌子都上不了。”

    “自己自觉点，吃完了就收拾干净，别老是麻烦张叔。”

    “听到没有？”

    “听到的，不、不是小怪、怪物。”林怜在心里，封随给自己制定的规则上再加上一条，不能叮嘱人。可小朋友也不会是怪物的。

    “生下来一看不就知道了？再说你那畸形的身体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肯定是和你一样的，奇怪品种。”

    “我、我…”林怜想自己以后再也不敢叮嘱人了，扯紧衣服下摆，试图挡住封随的声音传到肚子里。

    “闭嘴，哭了就强行打掉。”

    “不、不哭的。”一听会让自己强行失去小朋友，林怜硬生生吞咽回转的眼泪，他不想失去小朋友，自己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烦死了，浪费纸。”见不过小心翼翼，小声吞咽憋回眼泪的小人，封随想，就算是给林怜肚子里孩子用的，拽过抽纸塞进林怜手里。“怎么那么多水流不完，烦死人了，女人才是水做的，你他妈不男不女的，怎么那么爱哭，看见都觉得烦。”

    “对不起、我，我没哭、哭的。”握紧纸，也不敢擦，房间里没开灯，冬日里太阳下山早，电视里刺眼的白光此时显得有些瘆人，“对不起…”林怜有些怕，冬日里的地下室阴冷潮湿，昏黄的灯光切割地下室，分为阴暗面和光亮面，自己的钢丝床总是在阴暗里，潮湿的被子里会在晚间冻人醒，此时的林怜仿佛回到地下室，处在冰冷的被窝里。

    封随说完话的瞬间感到莫名其妙，自己明明才睡醒，这是哪儿来的火气，把人吼得哭唧唧的做什么。伸手捏了捏鼻梁，想醒醒神，见人头低的快要缩成一团了，“滚去床上窝着，在眼前看得人心烦。”

    林怜忙起身坐进被窝里，尽量不发出声音扰封随。

    怎么会连坐着也是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躺进去，莫名其妙坐着干什么？”

    “对、对不起”赶忙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对着人。

    “转过来，拿后脑勺对着我干什么？不想看见我？”

    “不是的，不是的。”转过身面对封随，林怜不敢抬眼，怕看见封随满眼的厌烦和憎恶，好看的嘴巴还会说自己是畸形的怪物。

    封随背倚着沙发，起身把灯打开，看见窗外一间一间正方形亮起灯来，一派灯火通明的景象。暖融融的家里有等待自己归家的妻子，充满烟火气的家。封随想，自己卖过这么多的正方形房子，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个像样的家呢？

    转身见林怜窝在被子里，鼓起一小团，突然想起科比接受采访，说自己的妻子，有时候会睡到下午两点。

    “上次说的，你衣服拿来没有？”

    “还没、没有，张叔近期、不回、回去。”

    “那你叫张叔给你换一身，天天穿这身，不烦啊？”

    林怜以为封随说自己穿脏了医院的衣服，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脱下来洗了就没衣服穿了，默着不敢接话。

    “你怎么又不说话？！嘴巴干什么用的？！”

    “我、我没衣服、换，是脏、脏的。”

    “我说的是，你穿这一身穿不厌是不是？！你现在连人话也听不懂了？！你今天都干了些什么？”明明监控里可以看林怜一天都在做什么，可封随就想要听林怜说话，结结巴巴，为难人挺好玩儿。

    “看、胖胖熊，和吃饭，还见、见到了校长，和、封夫人。”林怜仔细默念着今天做的事，一一向封随汇报。

    “没了？”封随蹲下身看着林怜低垂的眼睫毛。

    “没、没有了。”

    “没做检查？”

    “啊，”林怜反应过来，自己今天还做了检查，只是太害羞了竟然给忘了，反应过来抬眼见封随好像没有生气的预兆，封随离得太近，只能小小声的补充，“做、检查，医生说，要、要拿东西，放、放进去。”

    “拿东西放哪儿？”

    “放、放、放我、我和大家，不、不一样的地方。”林怜想到封随刚刚说自己不男不女，还畸形，更难开口了，脑门鼻尖上憋出细细的冷汗。

    “自己放还是医生放进去？”

    “我、我没问。”

    “哦，那我和医生说说，每天晚上我来给你放。”

    “不、不用的，封先生，我、我…”林怜害怕封随折磨自己同时会不管不顾折磨小朋友，想拒绝又不敢明说，想说明天问问医生可不可以。

    “那好吧，既然你不需要我，那我就每天晚上来看你自己放好了。”

    “我、我…”

    “大少爷，小怜，过来吃饭。”张国庆推着自己酒楼里订的晚餐进来，见封随蹲着和林怜说话，忙招呼俩人过来吃饭，“买了大少爷爱吃的，还有小怜最爱吃的糯米糍，过来过来，开饭开饭。”

    “喜欢吃糯米糍？”

    林怜点点头，这是中午柳南揣来的，本是想路上垫垫肚子随便在街边买的，没想到没吃上，掏纸时摸出来一起给林怜。林怜隔了会儿当小零食吃的时候，张国庆正好看到，才发现林怜喜欢吃糯糯的东西。

    封随没说什么，起身和张国庆把菜一样一样的摆上桌，不巧，糯米糍恰好摆在封随面前，借林怜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夹封随面前的菜。

    坐在一张同一张桌上吃饭还是林怜刚到封家刚来那会儿有过，时隔这么多年，经历了这么多，林怜坐在独凳上惴惴不安，握着筷子的手轻颤着。

    封随装作没看见，坏心眼的继续吃饭，张国庆没看出气氛有什么不对，伸手想挪一下菜，可封随一直在夹自己边上的菜，一直不让手，张国庆手也伸不进去，试了两次没办法也就放弃了。换方式伸筷子想夹给林怜，可封随的手臂一直在糯米糍上面，还好心的拌了拌凉菜，张国庆想着算了，反正糯米糍没人吃，一会儿吃完了拿去医生办公室用微波炉热一热，晚点给林怜当小吃也行。

    终于等到张国庆放弃，看一眼小人偷偷摸摸的在瞄自己身前的糯米糍，“咳，张叔，我想喝红酒，您帮我去楼下阮卿办公室拿一瓶吧。”

    “医生办公室怎么会有红酒？！！！”

    “那是我放那儿的，您劳苦帮我跑一趟，我吃了还得抓紧时间去公司呢，唉～”

    “那你俩先吃，我去给你拿，你抓紧吃啊，别耽误工作。”张国庆忙起身去找阮卿。

    “想不想吃这个？”用筷子敲了敲陶瓷碗边缘，“糯米糍是吧？”

    林怜不敢想，捧着碗捏紧筷子，“我、我不吃的…”

    “那我倒掉了。”伸手端起碗作势往垃圾桶里倾。

    林怜看见了封随的动作，林怜想吃，这是他第一次吃到暖呼呼、软绵绵的东西，里面还有夹心，可好吃了！但封随那么厌恶自己，不会给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的，林怜便眼睁睁的看着糯米糍进垃圾桶里。

    “真不想吃？”白团子滑到碗缘，就差一步便会掉进漆黑的桶洞里。

    “我、”林怜想要，可那么多年的隐忍习惯，那么多年的满怀期待过后不尽人意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人一旦不再敢有勇气，威逼利诱也只是死水表面的尘埃，似乎有涟漪，实际是尘埃沉于水底，永诀光明。

    “我什么啊？到底要不要啊？”

    “诶诶诶，大少爷！！你怎么要倒掉啊？！”张国庆放下红酒一把夺过封随手里快要滑落的白团子，调整菜摆放位置，安安稳稳的放在林怜面前，“小怜你吃，尝一尝这家的糯米糍和街边的有什么不同，大少爷真是，倒掉干嘛？！人要吃的。给你拿来了啊，现在给你打开醒着？”张国庆真庆幸自己回来得真是时候，大少爷真是，唉，干嘛一直欺负林怜。可别让李伟那老头儿知道，自己一会儿得和林怜说说。

    “不喝了，吃完饭我得走了，张叔快吃吧。”封随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心里不高兴，吃饭的速度比平时快一倍，风风火火吃完饭，林怜还端着碗夹面前的土豆丝，小口小口的细嚼慢咽，“吃这么慢谁等你，张叔吃完就收了倒了，我看你才像是大少爷，谁要将就你！！”泄愤的抓过糯米糍撕一半给自己，悠闲自在的看着林怜吃饭。

    “谁要你等！！你撕人家的糯米糍干嘛？！！！”张国庆怀疑自己这么多年，坚定不疑认为封随风度翩翩，高贵优雅的形象，全是这小子营造的假象！！！面对林怜时才是这小子的真实性格！！！一个贵公子！竟然上手撕糯米糍！！！现在还翘着二郎腿啃！！这是自己这么多年养大的大少爷吗？！！！“你坐好！！你这是什么姿势？！昂！！”

    “张叔您别管我了，再说，我吃一半怎么了，还不是我付钱。”封随不在意张国庆的想法，他现在就是要和林怜抢糯米糍，明明就快要得逞林怜求自己了，都怪张国庆突然回来。“您别说，这糯米糍的确好吃。”说完又伸手拿林怜的那一半。

    张国庆一把抢过只剩一半的糯米糍，按进林怜碗里。“你有事要回公司是不是！快去快去，吃饱了就快走，以后没事儿也别来了。”张国庆气得血压高，这小子都说些什么话！什么是他付钱就能为所欲为！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全是假的！竟然以为这小子真如外表上的卓尔不群！！全是装的！人前人后！各有一套！

    怪不得！怪不得林怜会怀孕！这小子肯定老早就知道林怜双性，并且真是应了李伟的话，这小子！在犯法！！！张国庆感觉自己真的心跳加快，脑门充血，这么多年，自己这么多年对他的爱护，自己这么多年对他的袒护，这么多年！！！自己对李伟的承诺，对林怜的苦难视而不见，都是假的！！全是假的！！！

    张国庆气得眼前发黑，快要看不清明亮光线下浅灰色西装的封随，病号服下瘦弱的林怜。

    林怜还没有碰过糯米糍，想着应该是干净的，捧着碗的手腕有些抖，递给封随，“封、封先生，您吃吗？干、干净的，我没…”

    “不吃了，你那筷子沾过的米饭不也是碰到了吗？脏死了，不吃。”扯过外套扣上，“今天晚上我不过来了，你明天按时做检查。听医生安排。张叔我走了，您别太劳累，他只是怀孕了，不是少爷得伺候着。”

    林怜听到前半句还以为是关心自己，刚张口想应封随，结果后半句宛如利刃，一下插在心尖，唔得一疼。

    封随留下一大一小，径自离开房间。走到门边又停住，“诶，怪物，我要走了，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啊？我、我，”林怜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想起刚刚封随说的话，“吃完饭、我会、会收干净的。不让张…”

    “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会找衣服，换的。”

    “还有呢？！！”

    “还有、还有，我、我放东西，要等您…”

    “还有呢！！！！”

    “我、我、”林怜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了，捧着碗的手显示着主人的害怕，颤个不停。

    “算了！愺！！嘴巴只知道吃饭！！！”封随等不来“路上小心”，气匆匆摔上门，震醒发愣的张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