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猎人与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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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他身后的寻血猎犬已经很近了。少年几乎能听到它们清晰的喘息,想象唾液从那些利齿间滴落。 他知道对方很快就会找到自己。 穿过迷宫,钻进灌木,不顾荆棘隔着布料划破皮肤,少年一脚踢开后方凑过来的猎犬脑袋,继续朝高墙前进。 “翻过围墙,那是你逃出猎场的唯一机会。”同伴曾经这样告诉他。 几天后,那人在狩猎中被血族抓到。被咬住颈侧的人类拼命挣扎,但很快,他的动作变得无力,不得不配合着后仰头部,露出喉咙,眼睁睁看着自己血液流尽。 他看着同伴在面前死去,直到对方松手,失去生气的尸体在少年面前崩塌。 “继续逃吧。”血族轻快又和蔼地对人类少年说。他喜欢刚运动过、沸腾的鲜血,享受猎物被抓那一瞬间脸上闪过的、短促的难以置信与绝望。 一个被吓呆的少年显然不在他的食谱上。于是血族放过对方,如同渔夫放过不合网的小鱼。 围墙比他在远处看到还要高。然而他已经毫无退路。 少年看准一根最结实的藤蔓,拉住它开始朝上攀爬。猎犬在下方吠叫,试图跳起来咬住他的脚踝,却被少年灵巧地躲开。 他很快爬上了高墙,站在那狭窄的顶上。 死去的同伴没有告诉他,那墙后是一节断崖。 他站在那,俯视下方,也许有两层楼高,或者三层。他活下来的概率并不大。 少年犹豫地转过身,却见一身华服的血族贵族正站在围墙下,微笑地望着自己。 “回来吧,塔里夫。”血族说,“我们继续游戏。” 他欣赏着少年脸上的绝望,满意地打量对方鼻子上的猎物标记——这些人类是他圈养在围栏里的家畜。这不是家畜第一次逃亡,总有那么几个不听话的小家伙喜欢趁他不注意,试图翻过围墙,但他们最终都会在这里折返。围墙里有食物和治疗,除开每半年一次的围猎,这些人类简直像生活在皇宫中。 红发少年站在高高的围墙上。有一瞬间血族觉得对方马上就要伸出手,求自己帮助他下来。但塔里夫没有。 他居高临下地朝对方比了个中指。 “你尝不到我的血,老变态。”少年说,后仰,落下围墙。 塔里夫从短暂的眩晕中缓过神来。他动了动手脚,惊讶地发现自己除了微凉擦伤以外完好无损。 “轻点……”一个声音虚弱地说道。 他抬起身,对上一双蓝绿异同。 “你快把我的腿挤断了。”奥尔德拉说,“我感觉它不太好,但我看不见。” 猎人挪开身体,回头看了一眼。碎裂的断骨扎穿了血族的皮肤,裸露在外。 “你还是不要看见比较好。”塔里夫说,“闭眼,在愈合之前我得帮你把骨头接上。” 血族听话的闭上眼睛。 他感觉到人类在摸索自己的腿骨,随即两只手停下动作。 奥尔德拉刚想睁眼,就听到猎人问: “你还想知道我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吗?” 血族闭着眼点头:“嗯,所以到底是……嗷!” 他疼得几乎要跳起来,却被猎人压住。塔里夫飞快将骨头归位,扯下血族一截衬衫下摆将伤口包扎起来。 “疼是好事,证明你还有感觉。”猎人说,“下次别傻到垫在最底下。” “……然后让你变成一滩rou泥吗?”血族反问。 “我跳过比这更高的。”塔里夫说。 刚下过雨的湿软土地救了他的命。 人类砸在地上,又滚了好几圈缓冲才停下。他一动不动,手臂以不正常的姿态扭曲着。万幸折断的不是脊椎。 庄园主化为一阵黑烟,下一秒,出现在围墙对面。 “你不该这样做,孩子。”血族从容地朝对方走去,看到对方身躯微微起伏,“这样只是折磨你自己。” 正说着,他突然停下脚步。 人类费力地抬起头。首先映入眼帘是漆黑的马蹄。 他翻过身,一个颠倒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来人一身猎魔人装束,兜帽尖端漆成银色,面巾半遮住脸。 他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塔里夫看到了一线生机——直到他注意到对方绯红色的双眼和漆黑指甲。 “暮光猎人,我并不知晓你会经过此处。”血族向对方致以问候。 尽管年纪尚小,但少年知道什么是暮光猎人。和人类猎魔人不同,暮光猎人特指那些从事猎魔职业的高阶血族,主要负责猎杀失去理智危害族群的劣质魔物和同类。他们非常稀少——血族一直属于深渊阵营,很少有吸血鬼愿意对同阵营对象下手。 不过塔里夫倒是清楚一点,那就是“拯救人类”从来不属于他们的职责。 暮光猎人看着铁蹄下的人类。 “他属于我的财产。”庄园主朝对方致歉,“未能看管好,使得他惊扰到你,我感到非常抱歉。” “……骗人。”少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口腔中一股腥味,“……我是被抓来的。” “有人……背叛了贝金赛尔家族,”塔里夫说,“将我出卖给这个变态……” “你被交易给我。”血族纠正,“现在让我带你回去,治疗你的伤口。” “不。”少年说。他仰面对着暮光猎人。“带我走……或者杀了我。” “……求求你。”最后,他还是换成了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 血族不愿再废话。他朝人类走来。 就在这时,暮光猎人扬起手,一根血色长戟出现在对方手中。 下一秒,冰冷的尖头扎入人类脸侧的土地中。 一阵劲风擦过脸颊,少年可以清楚闻到旁边传来金属参杂着陈血的气息。 正在靠近的血族被拦住。猎人将人类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这不符合规则,卡米拉。”庄园主说。 “他现在在你的领地之外,迈卡威。”暮光猎人回答,“所以现在他是我的猎物。” 她的坐骑在少年头上打着响鼻。 两位血族凝视着对方,直到迈卡威退后一步。 “他是你的了。”庄园主说道,朝克罗埃西亚最古老血族家族的暮光猎人行礼。 “然后她把我带走,扔在我们家那栋破房子大门前。”塔里夫说。 他坐在废墟的阴影中,警惕地提防四周再出现血族。自他们落至下层,其余血族便仿佛失去了目标,在上方来回踱步,宛如行走的死尸。 奥尔德拉躺在人类背后,他的腿隐隐作痛——长久消耗令血族自愈能力衰退。万幸的是,猎魔人的故事分散了注意力,让他挺过这段难熬时间。 “真好,”血族低声喃喃,“你还有家。” 塔里夫垂下眼。 “只有一栋老房子罢了。”他说,“我是最后一个。” “一开始只是内部矛盾,接着是不断积怨,逐渐演变成内乱,直到最后整个家族分崩离析。” “罗斯玛丽那一支的族人认为家族献祭了他们的姐妹,以便同教会和解,而罗斯玛丽的丈夫,那个血族,也同样对贝金赛尔充满怨恨。” “当一个结仇无数的猎魔人家族分裂时,就给了敌人们逐一击破的可趁之机。” “猎人,变成了猎物眼中的猎物。” 他嗤笑一声。 “我倒挺高兴它走向覆灭的。”塔里夫说,语气满不在乎,“我从来没有童年。我讨厌那些非人的训练,讨厌被当作一件工具培养,讨厌臭烘烘的地下室。” “我听不出来你有多高兴……”隔了好一会儿,奥尔德拉才模模糊糊回答,“这是你酗酒的原因吗?” “闭嘴。”猎人没好气地说道,“你血都快蹭我身上了。” 他回过头,担心血族是否失血过多。 奥尔德拉的手正搭在脸上,挡住下半张脸。 意识到哪里不对,塔里夫强硬地扯开对方手臂,发现奥尔德拉左手已经被咬出一个深深血印。血族那惨白的手背上满是鲜血。 奥尔德拉太饿了。 作为刚苏醒的年轻血族,大量消耗和受伤让他的天性被激发。本能驱使着血族寻找食物。他需要鲜血,需要能量,需要甜腥液体淌过他干渴的喉咙,滋润他饥饿而冰冷的胃。 “对不起。”金发血族难堪地侧过头,用另一只手挡住满嘴鲜血。 “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他几乎是央求道,合上眼,似乎看不见人类就能打消对鲜血的渴望。 事与愿违,他感觉猎人靠近了自己一些,于是奥尔德拉挣扎着想要远离对方。 一只手按在他脸上,拉下他眼睑,检查那双异瞳状况:由于饥饿,血族瞳孔收缩成一个小点,虹膜边缘微微泛红。 那只手离开了,连带着温度,他陷入更寒冷的黑暗。 直到一股新鲜浓烈的血味窜进他鼻腔,温热液体流进他的嘴唇之间。 几乎在一瞬间,血族睁大双眼,他的虹膜闪过绯色,随即又恢复原样。 我喝了什么?想清楚这件事,奥尔德拉吓得一口呛到,嘴里的血喷出大半。 “作孽啊!!”猎人愤怒地骂道,“没人教你不要浪费粮食吗!!” 他捂着手背,那里绷带被拆开,伤口被重新割裂。 “你……你……”血族双目圆睁,一时半会组织不起语言。此刻他看上去像只完全炸毛的异瞳猫。 “我在喂你血。”塔里夫反复提醒自己面对的是个从没尝过血味的新生血族,“放松,我第一次喝酒也被呛到。” “……这能比吗!”奥尔德拉反驳。 “你是不是搞错了……之前棺材那里我只是想吓唬你!我对你没有兴趣……”血族前言不搭后语,“你不要过来啊!我不喝,你离我远点!” “我们得离开这里。”塔里夫倒是很冷静,“血能帮助你更快愈合。” 血族坚定地摇头,让猎人感觉自己仿佛在对付一个不愿吃药的问题儿童。 “我不知道你是脑子摔出什么毛病了。”塔里夫有些不耐烦,再次把流血的手凑到对方嘴边,“哪会有血族不喜欢鲜血。现在,不要躲了。像我一样成熟点,好吗?” “我可不想成为某些酒精成瘾的大人啊。”奥尔德拉拼命躲开。 塔里夫火气蹭得上来。 “你行不行啊?”人类粗暴地掰过对方脸,强行将手贴上去。 “够了!够了!”金发血族喊道,“我不想……万一我尝过之后停不下来呢?” “我不想变得和我父亲一样。”他说。 塔里夫停下动作。 “你还真是让人头疼。”他最终说。 “这样吧,奥尔德拉·德拉古拉。”他第一次叫出血族的全名,“在上面那些家伙被我们的动静吸引过来之前,我们做个交易。” 他盯着血族的异色双瞳。 “喝了这些血,并且只能喝我的血。”猎魔人命令道。 “然后答应我,成为暮光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