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图穷匕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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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厄斯·混沌,一个难以被法师塔遗忘的名字,或者说,他曾经的名字,卡尔,会在十几年内铭记在每一位教会法师和学徒心中。 “他做了什么?” 每当有新学徒问起这句话,导师们就会把他带到一间废弃房间前。 房间内还维持着恶魔来袭时刻的样子,碎裂地板上隐约可见曾经的法阵印记,它随时间不断淡去,但墙壁上那些尖利抓痕和无法擦除的陈旧血迹,无一不彰显着此处曾发生过的事情。 “他是个危险的人。”导师们说,“迷途不知返。” “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特洛熙说。 “我不同意您带卡厄斯回教会的想法。” 事实上能否带走他,还另当别论呢,预言家心想。 希里没有露出太多吃惊的神色。 “我理解这次战斗让你们关系更加亲密。”导师说,“也相信你所说的……关于法师塔事件的真相。” “但梅里斯·查德维克死了,纳夫塔利死了。”她说,“我们必须给克罗埃西亚王室和教会一个解释。” “他们不会相信卡厄斯是无辜的。”预言家摇头。 让人们相信一位主教是始作俑者,非常困难,让人们觉得一位叛逃法师是帮凶却无比简单。 “难道你的想法是,让他背负着叛逃的名声继续逃亡?”希里反问,“这是一个让他自白、让我们可以解决误会的机会。” “这只会让事情更糟,我们都知道。”特洛熙再次反驳,“他们不会相信他。” “有关他的所见所闻将公之于众。” “他们不会听。” 特洛熙说:“我们只相信自己相信的。” 她看着导师:“您知道他回到教会要面对的是什么。” “伊恩绝对会跟着卡厄斯回去,可是……” “教皇会放任他的剑盾和他的威胁同处一室吗?” “这正是我想讨论的第二点。”希里说,“以赛亚离开得太久了。倘若他再不回去,有关他的言论也将失控。” “到那时,教会面临的,可不是处理叛逃法师的危机,而是失去一位团长的威胁。这将给圣殿骑士和教会关系带来严重打击。” “不论对哪边而言,情况都会更糟。” 预言家皱眉,左右为难。 “不……不。”她最终说道,“请再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会证明自己的。” 希里看着自己的后辈。 “我并非对他们存在偏见,特洛熙。”教廷大法师说,“只是……如果有一天,当你站在我的位置时,需要思考的就不只是私人情感与道义,你不能对任何一方有所偏颇。” “我希望他们是值得信任的。”她最终说。 下一秒,两人都感到眼前白光一闪。 酒馆外墙的招牌上多了一行涂鸦:「我们活过了他妈的血月之夜!」 塔里夫正坐在他最喜欢的位子上喝酒。一个人突然坐到猎人身边。 “带着你的屁股走开,吸血鬼。”他头也不回地说。 “我不喝血。”来人回答,“你脸色看起来很差。” 猎人猛一回头。 “什么风把白狼吹来了?”塔里夫笑笑,招呼酒保再来一杯酒。 “我只喝茶。”管家说。 猎人耸耸肩,将那一杯一饮而尽。 等对方把酒喝完,狼人才继续说。 “带那位血族去斯拉沃尼亚找他的父亲。” 假如他早几秒钟说,塔里夫恐怕就要把酒喷出来了。 “你说什么?”猎人问,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带着那个恶魔崽子去找他爹?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爹?为什么是我?” 刻赫珀斗篷下的尾巴开始不耐烦地晃来晃去。 “这是艾德琳阁下的指示。”他解释,恨不得立刻回到主人身边。 塔里夫看着他背后动来动去的斗篷,大胆猜测: “我想……艾德琳还让你和我们同行?” 从狼人脸色上得到了答案,猎人忍不住笑出声。 “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塔里夫指指自己。“猎魔人,”他又指指管家,“狼人,”然后他用中指,指了指头顶,“和血族。” “随便挑两个都能打起来。现在,她让我们结伴去斯拉沃尼亚?” “因为她觉得某人的能力不足吧。”狼人绷着脸说。 猎人翻白眼:“是啊,我为什么要和有分离焦虑的小动物过不去呢?” 刻赫珀瞪他一眼。 “还是和以前一样。”他从斗篷下伸出双臂,“多长了一张嘴。” 就在旁人以为二人要打作一团时,他们互相拥抱,比拼谁拍对方的背更响亮。 “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狼人说,“还记得你小时候被我打青的眼圈吗?” “瞎说,没有的事。”塔里夫用力拍打对方脊背,“我还带着你被我打掉的狼牙呢。” 紧接着,他们听到酒馆外有人喊:“什么光!看那里!” 这天,尚未从血月之夜灾难中恢复过来的查希提居民们,大多都看到明晃晃的白昼下,议事厅穹顶炸开一道光柱,直冲云霄,又在转瞬之间消失。 “是神迹!”有人喃喃自语,在胸口画着十字,“光明神没有抛弃这座城市。” 劳伦躺在议事厅穹顶之下,看着伊恩脸颊贴地处的那滩血渍不断扩大。骑士眼神正在逐渐暗淡,牧师自己视线也开始模糊。 陷阱法阵贪婪又无情地蚕食着两位圣职者的灵魂之火,黑烟逐渐笼罩穹顶笼罩,阻断了阳光。 谁来救救我们。 牧师想着,试图对光明神祷告,却意识到,不会有任何神迹降临。 卡厄斯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城主府。 他推开只剩一半的大门,看见长桌另一端放着伊莲娜的信件。厚重窗帘依旧铺开,尾端还残留着烧焦痕迹,隔绝阳光,令屋内不分昼夜。 纸张维持着当晚他所见一样的泛黄色彩,似乎梅里斯和芙罗拉随时可能回来,收起它们。 黑袍法师站在门口。卡厄斯讨厌这个房间。混乱是从这里开始的。 “通往深渊的地图在哪里?”他开口。 空旷的长厅沉默以对。 法师挥手,一阵风过,两侧壁灯重燃。 “我不想重复问题。”火光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片刻后,尽头的帷幔里传出一个声音。 “为什么站在门口呢?我的朋友。” 那人说着,慢慢走出帷幕——竟然是执政官威廉·帕特森。 “是你?”法师微微挑起眉毛,随即说,“你不是他本人。” 面前的中年男人有着和执政官一样的面容,灰白头发,就连皱纹位置都一致,却有猩红色的双眼。 “我就是他。”对方说,“我们都是他。” “请进。”他再次邀请。 法师冷笑一声,踏入房间。 无事发生。 “我并无恶意。”对方说道,“相反,我是你的朋友。” 这个顶着威廉面孔的男人伸出手。一双漆黑、指甲锋利的手。 法师警惕地看着他把一张卷轴放在铺着信件的桌子上,没有上前接过。 “我不是你的朋友。”卡厄斯说。 “不,你会明白的,我们才是朋友。”恶魔回答。 “三十年前,我意识觉醒时,就记得一件事情:你会出现在这里,拿走属于你的钥匙。”它说道,“至于这个人类……与他共存并非上策,但就结果来看,也不是坏事。” 三十年前,它通过深渊之战来到大陆。 与大多数凭借本能猎取在场人类的同类不同,身受重伤的它,在机缘巧合下偏离了主战场,失去方向,渐渐朝人类王国边境靠近。 不久之后,查希提传来了一股令他熟悉的黑暗力量。恶魔于是循迹而去,被教堂光辉所阻挡,却在转身之际,遇到了年轻的警督。 “吞噬他的那一刻,‘我’突然出现了。”它说。 “像是……婴儿突然觉醒了智慧。” 它进化了。 从此,威廉·帕特森成为了他们的共同名字。 白天,人类掌控主导权,黑夜,恶魔苏醒,开始猎杀。一开始是流浪汉,接着它便不满足于此,将目标转为更加年轻貌美的猎物。 “这是双赢。” 恶魔解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位执政官的困境:一个不作为的城主,和一个疯了的主教,天知道可怜的威廉是如何一个人完成三人份的工作。” “我帮助他,给他提供一些夜晚的‘放松’。” “回深渊继续解释吧。”卡厄斯说,手中凝聚起火团。 恶魔举起双手阻止他。 “别那么着急。”它慢悠悠地说,“你不想知道威廉背后的其他秘密吗?” “——尤其它和你在意的人相关。” 恶魔点了点卷起来的地图。 金发法师审视着它,用一种包含威胁和警惕的目光。卡厄斯极度厌恶对方把伊恩当作和他谈判条件的行为。 他用另一只手抖开地图。 卷轴解开,纸张舒展,显露出其中包裹的东西:一只箭簇。 末端是黑翎雀的尾羽。 一瞬间,恍惚感和剧痛击中了法师,似乎在那个狭小的、布满血污的地牢里遇见伊恩,就在发生在昨日。那时寻常普通,现在回想起来竟是如此心痛与恨愤。 同一时间,伊恩主动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这只能说明他正在承受无法忍受的痛苦。恐慌、愤怒、震惊、愧疚……一切发生的事都让施法者无法控制内心。 “我帮了威廉一个忙,同时也帮了你一个忙。”恶魔继续说道。 “他对你来说,是个累赘……” 话音刚落,他全身就被愤怒的烈焰包围。 顷刻间,那根箭矢被卡厄斯手中的白焰燃烧殆尽。 “……很好,很好。” 熊熊烈焰中,恶魔盯着法师的红眸,露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