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几度闯雄关三十(小熊哀恸早产,林中斗勇故人相见)
“怎么这样了!快抬进来!” 熊文见了人,赶紧把家里的床收拾出来,又跑到隔壁村子把替人看病的薛定赶紧给找了回来。 那几个把熊莲送回来的人也没走,自发地在厨房里烧热水,帮忙准备。 房间热气蒸腾,不时还有呜咽痛苦的惨叫声。 熊文直接拿着剪刀从熊莲的裆部把裤子剪开,露出已经撑大,潺潺流着透明羊水的产道。 熊莲的小腹一抽一抽的痛,他感觉所有的力气都在往下坠,扯着他的皮rou内脏就要冲出体外,宫缩带起的痉挛折磨得他快要发疯,只有通过声嘶力竭的吼叫才能转移掉一些痛苦。 刚强的汉子绷紧大张的双腿,手指紧紧扯着床垫,无力的乱吼,眼泪流得一道一道,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他想让宝宝乖一点,乖乖出来,这样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父亲。他又想如果穆戡在他身边就好了,可以吻着他的额头,抱着他不让他乱动。 “穆戡,穆戡…” 他叫喊着这个能够给予他力量的名字,控制不住情绪和身体,像一头嘶吼的野兽,在床上翻滚,无助可怜,产道被他的力道撑大到撕裂,可还是出不来。 熊文没办法,抱着他尽量不让他再乱动。 好在薛定赶了回来,汗都没来得及擦,就替熊莲把脉。 “诶,明明还有十多天,怎么就要早产了。” “我哪儿知道了,回来就这样,说是路上摔了一跤!你别墨迹了,熊莲疼成这样可怎么生啊。” 薛定稳下性子,仔细看了看,冷静道:“我先给他施两针,缓和缓和。不过这孩子个头太大,莲兄弟还没到日子,难生啊。” “你快点儿吧。” 熊文急得恨不得自己拿针插熊莲身上去,不过还是忍住了,耐着性子候在一边,两手交握。 熊莲的额顶全是冷汗,敏感的皮肤刚一触那针尖就抽动一下,全身打着颤,两腿摇摆着就要松驰下来。 薛定赶紧给他打气:“熊莲你可不能卸力,这力气一泻,再蓄起来就难了,快,熊文,你扶他起来走两步。” 熊莲虚弱地点点头,蚀骨地疼痛下去了些,他借着熊文的力道慢慢下了床,扶着床栏走了几步。 小腹依旧在阵痛,可刚才还急着要蹦出来的孩子,此刻倒像是没那么着急了,要在爹爹肚子里多呆片刻。 yindao越扩越大,熊莲捏紧床杆下腹用力,那孩子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拉着薛定的手求救,满眼的慌乱,急切问道:“他怎么,没动静?” 薛定是治伤解毒是好手,可孕夫产道奇特他也还在研究当中。 “额,可能是刚才被产道收缩得太厉害,压着孩子了…” 此时倒是熊文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拉着熊莲劝道:“别急别急,肯定是刚才用力过猛累了,咱们慢慢呼气,慢慢来。咱们熊族什么时候因为生孩子闹过心啊!来。” 熊莲含着眼泪,一边一边地慢慢呼气,下体慢慢放松着不断收缩的产道,肚子里的那一块仿佛真的慢慢开始重新往下滑,破开崩裂的血水顺着清亮的液体一路沿着大腿落到地上。 他重新感受到宝宝微弱的心跳,强壮有力,慢慢冲破一道道屏障。 熊莲欣喜又努力,用尽全身的力气,弯着腰,想把孩子尽快生出来。 孩子的头骨撑裂了他的身体,用力间他好像能听到骨节错位的声音,内脏被搅成了一团。 手心慢慢下压,既然都这么疼了再让他疼一点又何妨。 “熊莲!” 熊文不敢再碰他,只能在旁边干看着,他绷紧的双腿跪在地上,浑圆的大肚子紧紧磕上了坚硬的床板,失去理智的呼喊。 啊——— 尖叫声惊起了几十米外的林间飞鸟。 一滩血水伴着瘆人的惨叫哗啦溅落在地上,小孩的头也顺着这几声磅礴涌了出来,出现在精壮双腿之间,惨烈程度不忍直视。 他嘴里不停呢喃着两个字,双目无神,虚虚盯着紧闭的窗户,似乎此时他的双眼能越过时空到达另一个人身边。 熊文赶紧上手托住婴儿的头,把孩子整个拽了出来。 “嘤嘤嘤~~” 小婴儿的啼哭不仅让熊莲解脱了,也让门外揪心等着的一群人肩膀松松垮了下来。 “快去禀报王爷。” 火烧过的剪刀剪开了与父体相连、汲取营养的系带。 两个也没当过父母的新手此刻只顾围着呱呱乱叫的小婴儿手忙脚乱,暂且还没人顾得上力竭的熊莲。 熊莲力气早就没了,强撑到了现在,静静趴在床边吸气,肚子里空了一整块,可内脏骨头都还没来得及复原,只有空落落的感觉和一颗酸苦跳动着的心。 他望着窗,身体的疼痛远远比不上接受穆戡可能会死的事实,穆戡总是什么都不跟他说,连要死了也不跟他说一句,以为他什么都不懂。 可他不说,熊莲又怎么会知道他在想什么。 熊莲难过又怨恨,他于穆戡左右不过是消遣的玩物,想cao得时候就温言软语说上几句好听的,若是讨厌了定也定会面露嫌恶弃之如敝。 可是穆戡就要死了,讨厌也好喜欢也罢,都再也见不到他,也听不到他说出那些话。 熊文终于腾出手来清理熊莲的时候他早就昏沉地晕了过去,嘴里全是念叨骗子,混蛋,眼泪无意识的外泄,沉浸于梦魇之中。 他把熊莲收拾好送上床,帘子一掀发现他男人正笨手笨脚地哄孩子,也累得叹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搞得像刚生了个孩子的人是他。 “哎,这孩子爹怕是把熊莲伤得死去活来的,现在嘴里还骂着呢。” 薛定逗着皱巴巴,脸憋得有点儿发青的孩子,不在意道:“我知道,穆戡嘛!” 熊文猛地站起来揪住他的领子问:“你怎么知道叫什么?!你认识?” 薛定理所当然地拍拍他的手,慢慢道:“不认识啊,就刚才熊莲叫了几声,我听见了。” “哦,”熊文又泄气坐下来,“诶,你说平时也看不出啊,熊莲一天天的不过的挺不错的吗?过几天和那个叫熊黎的一成亲,日子美美的。想着以前的男人干什么?肯定不是个好人,还让熊莲一个人大着肚子回来,我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薛定只是笑着不回应他义愤填膺的言辞,对熊文道:“来,你看看孩子,我出去招呼招呼那几位把熊莲送回来的人。” 熊文一拍脑袋,接过孩子:“我都累忘了,你快去吧,好好谢谢人家啊。” 熊莲生了个孩子动静太大,全寨子的人几乎都炖汤烧rou跑过来慰问了一番,给熊莲补得满嘴油花花的。 熊文盯了熊莲许久,再也没能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除了他偶尔会问问北境那边打仗的事情,让他去官府门口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熊文虽摸不着头脑,也照做了,根本没什么新消息,不过就是这场打输了那场打赢了,跟他们熊族一点关系都没有,熊莲以前也不像是关心这些事的人啊。 反正他把告示内容说了,熊莲也没太大反应,抱着孩子边晃边小声嘀咕:“没消息就是没死,挺好。” 后来他把这事儿给薛定说了,薛定笑得很诡异,被他拎着乱锤了一通才故弄玄虚道:“本朝的皇姓是穆,懂吗?” 一看就是欺负他笨。薛定又被锤了几拳,连喊饶命。 哪知熊莲的野男人是谁还没解决呢,他们自己这块儿就出了大事。 “熊文,快!青峰寨的打过来了!”人还未到,门外就传来紧迫的声音。 “什么,他们前两次亏没吃够,还敢来?” “可是前两次都是熊莲带的队,他在后面压得阵,那些阵法我们都还没摸透,更别说自己摆了,可怎么办啊?” “我先去看看,熊莲这次伤了身,见不得风,得让他好好养几天。” “我就说,熊莲生孩子那天我把的哨,远远就看见熊蟠那人贼头贼脑的,肯定探消息呢!” “那个熊蟠再给我抓到蹲监我也得给他杀了!” 两人的大嗓门直把里面刚给孩子喂完奶的熊莲给闹了出来了,当即要把孩子带给熊长老给照顾着,自己提起砍刀就要和他们一起去。 熊文拦着他劝:“你身体还没养好呢,本来就亏了本,再一出门落了病根儿怎么办?” 熊莲拍拍自己的胸,一脸精神:“我在床上休息了三天早就好了,再说,我们熊族哪个不是生了孩子第二天就能下地,把人打跑了再回来休息!” 熊文劝不动他,也觉得他说得在理,嘴里的话全都吞了下去。 他们赶到的时候,青峰寨的首领熊朴正挥舞着大铁饼把熊莲他们寨子的人逼退,熊蟠赫然在列。 “哟,熊莲来了,不是在家生孩子呢?” 周围一阵嘲笑,熊蟠跑到熊朴马前低三下四道:“是啊,我听了那叫一个惨,真给我们熊族丢人,果然是外面的野种,触霉头!” “你说什么熊蟠!”熊莲一镰刀扔过去直接砍得熊蟠哇哇大叫。 青峰寨的人看熊莲这勇猛样儿,一点都不像虚着了,害怕得想撤,被熊朴阴狠得吼了一声:“怕什么,我们这么多人,还真能被他熊莲给全灭了!” 熊莲目光犀利地看着他面前这一大群人,退后了两步大喊一声:“排阵型!” 十几个熊族四散开来,按着熊莲的指挥站定。 熊朴嘴一咧,哼,排来排去就这几招,前几次他大意了,这次一定要给熊莲好看,灭灭他的威风! ——— 穆戡骑在马上,一路扬鞭,身后的亲卫跟之不急,只得加快了抽鞭的速度。 腹部隐隐作痛,路途的颠簸加速了毒液的扩散,渐渐剥离了他的知觉,只知道要尽快赶到云州。 此次北境之战的后半程,他完全处于半隐状态,在背后布局,只待那群胡蛮占了城池乐不思蜀,一露面吓得他们肝胆俱裂,做鼠蚁般四散。 欢乐园变成了他们最后的坟冢,连同他们梦寐以求的城池伴着轰天的火药声尽数剿灭。 冲天的火光,四散的肢体,穆戡的手里又多了无数道血,此役之后残虐之名只会更盛。 他不在意,袁浩和崔瑾领兵去围剿残寇,此刻若是顺利的话阿塔木也已经踏着尸体登上了大汗的宝座,前后夹击,这些草原上曾经的英雄无处可逃也无家可归。 汉人胜了,能活下来的胡人从某种意义上也胜了。 “王爷!云州城来报,生了,是个小公子。” 他们一行并没进城直接走的山道。 风吹林动,远处的械斗声,狂暴的怒吼带动了山野的震动。 穆戡勒住马缰,动耳辨别了声音的走向,皱眉道:“备战。” 广阔的山林间,熊莲不断变换着阵型。对方果真来者不善,少说也带了青峰寨里半数以上的劳动力。 阵法再精妙,最后拼的还是力气和耐力。 他扶着树喘了口气,刚好碰上了帮薛定送伤员回寨又折回来的熊文。 “熊莲没事儿吧?你回去歇歇。” 说完他顺手砍退了要劈砍上来的一个大块头。 “我得留着。” 他们至少打了一个时辰了,人换了好几波,只有熊莲一直没怎么歇,若是寻常也能坚持着,可刚生完孩子确实发了狠劲,腿早已虚软得不行。 熊文无法,早知道好好学习一下那阵法的布局,关键时候也好帮帮熊莲,他鼓劲道:“我就不信他们的人杀不完,这一波冲完估计就没了,我们上!” 熊莲提着用卷的砍刀点点头,又加入了阵里,一转眼换到了阵头,正对上唯一骑在马上熊朴。 铁饼扑面,熊莲铿锵用刀背卷住铁链一把甩了回去。他自己也受力被顶到了树上,痛呼一声,整条胳膊撞青了一大块。 熊朴的马被甩回的铁饼重重击打到腹部,嘶鸣狂奔乱窜,踢倒了不少自家人,还把熊朴摔了个狗啃泥躺在地上起不来身。 对方乱了阵脚,正是他们反击的好时候。熊文振臂高呼,带着自家寨子还在奋战的弟兄们乘胜把那群青峰寨的人越赶越远。 留在原地的熊莲再也跑不动了,他靠着那棵他撞到的大树边松了口气,滑坐到地上刚想歇歇,猝不及防一柄大刀当头砍下。 恐惧上脑,熊莲根本来不及拿刀抵挡,双臂交十挡在头顶。 热液喷射而出。 没有预料之内的疼痛。 又累又饿,迟钝非常。 脑子里的浆糊变成了白光,他自己都没弄清楚在这生死的一瞬间在想什么,或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冬季的山野光秃秃的,粉金色的霞光能轻易地就照进发白的树林里,美得像是极乐仙境,极致的风光让他产生了已死的错觉,灵魂飘散,要不然怎么会见到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 黑袍飒飒矗立于他眼前。 他突然有些难受,要是这样,那穆戡肯定也死了,他们的孩子就变成了和他一样的孤儿。 熊莲坐在地上傻愣愣地望着他,一眨不眨的,脸上身上全是刚才那个熊族动脉被砍断喷出的血液。 左手刚用完力,不仅接下了一刀狂劈,带顺手利落平整地砍下来一个人头,穆戡刚刚愈合的胸腔下方又裂了开来,好在穿的黑衣,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踢开脚下碍事的尸体,蹲下与熊莲持平,五指在他呆傻的眼前晃了两晃,挤出一个笑问道:“怎么,不认识我了?才多久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