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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在一栋年代久远的公馆内举行。 公馆始建于清末,曾居住权倾朝野的大军阀。如今高门紧闭、安保重重,成为融至集团幕后家族——费家的私人财产。 主持晚宴是融至CEO,费竹心女士。她下面还有个小十五岁,刚过二十四岁的弟弟费珏。这个费珏,出了名的不省心,惹出过不少乱子。然而费竹心对外雷厉风行,对自己弟弟却一味纵容、宠溺无度。 宴会厅内纸醉金迷、觥筹交错。 方青宜给费竹心、周诚民分别敬完酒,便独自离开人群,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吃自助餐。 不想被人关注,架不住有人硬凑过来。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方律师?”伴随一股浓郁的古龙水香味,轻佻的男性嗓音在耳旁响起。 方青宜抬起眼睛,冲对方不冷不热打招呼:“费公子。” “我以为jiejie请的律师,都是那种老头子,”费珏冲正与费竹心交谈的周诚民晃晃红酒杯,“没想到还有你这等美人。” 方青宜没接费珏的腔。 “方明江是你哥吧,”费珏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方青面庞,“你跟他长得不怎么像。” 费珏眼神赤裸,渗着湿气,令方青宜瞬间联想到蛇。他直觉费珏跟方明江有什么过节,心绪沉了沉。 “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费珏笑了笑,“就是前阵子,我看上一个Omega,还没搞到手,就被他撬走了。 “不过也没关系,Omega多的是,总有更好的在后头,”他目光又回到方青宜脸上,“比如方律师你……” “抱歉,”方青宜强捺性子打断,“你找其他人聊天吧,我去趟洗手间。” 说完,他撇下费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厅。 方青宜洗完手,用纸巾擦拭手指水珠时,心中琢磨,待会回去跟周诚民打声招呼,提前回酒店。他不太想等明天再走,如果抓紧时间收拾行李,应该还能赶上返程的末班动车。 这样想着,方青宜扔掉纸巾,还没动身,洗手间的门忽然从外面推开,费珏走了进来。 “方律师,这么着急出去做什么?”费珏从后面紧贴过来,把他按在洗漱台旁,“晚上还很长。” 方青宜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肆无忌惮,脸上刷地腾起怒意:“放开我。” “别装得这么一本正经,方明江玩得那么花,你是他亲弟弟,能乖到哪里去,”费珏更亲密地按紧方青宜,镜子里倒映出一双阴潮潮的凤眼,“我说,方律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天底下的Alpha那么多,闻驭不喜欢你,可以试试我,我不会比他差……” 方青宜的手摸到洗手台摆放的花瓶,冷冷重复:“放开我。” 费珏冲他耳朵吐气:“我拒绝。” 方青宜抄起花瓶就往费珏头上砸去。 洗手间里爆发瓷器撞击头部的闷响,费珏惨叫一声,抱住脑袋狼狈摔倒在地。 方青宜没理会他,砰地摔门离开。 迎面一个男士进厕所,与方青宜擦身而过。很快,身后传来惊慌的叫喊声。 “费公子!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是血?” 一开始,方青宜觉得自己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当他步伐越来越乱,怎么都找不到出去的路时,他才浑身发抖地意识到,他失控了。 他怎么就打了费珏。 方青宜耳朵里嗡嗡乱响,差点撞到他面前的侍者。侍者急忙避开,托盘里的红酒瓶摔在地上,飞溅暗红酒液。 方青宜有种接近窒息的不适感,迫不及待想离开眼前这个陌生环境。可公馆内部结构复杂,他越走越陷入迷宫深处,怎么都找不到出路。 拐进一个长廊,他再次与人撞个正着。那人反应比他要快,一把抓住他胳臂,低沉沉落下声音:“怡怡。” 方青宜怔然,以为自己出现幻听。 “怡怡,”闻驭捧起他的头,让两人目光相对,深邃的黑眸落入方青宜视线,“你怎么了?” “我……” “什么?” “我想出去,”方青宜眼眶发红,哑声说,“我不想待在这里。” 听清楚他的话,闻驭抓着他的手,把他带出了公馆。 直到坐进汽车里,方青宜混沌的意识才逐渐清醒过来。 汽车沿K市繁华的主干道行驶。夜幕里纷纷扬扬下起雨,密集的车流闪烁尾灯,汽车行驶缓慢。 车厢里很安静,坐在后座的闻驭与方青宜没有交谈。 开车之人是季楠平。 闻驭这次出差很突然,没有订票,直接要季楠平驱车两百公里赶来K市。 自从闻驭上次吩咐他处理姚嘉起,季楠平就隐隐察觉,老板要收心了。这次的事件,闻驭临时回国,就为了处理方青宜的新闻,再次印证他的想法。 所以,当季楠平开到他给闻驭预定的酒店门外时,闻驭没出声,他就当做没看见,不动声色地继续往前开车,沿K市主干道来回兜圈。 差不多兜了半个钟头,方青宜终于说话了:“你怎么会过来?” “我收到了晚宴的邀请函,”闻驭淡淡说,“不过我迟到了,准备入场,没想到会遇见你。” ——扯谈。 季楠平腹诽。 收到邀请函的明明是穆成先生,闻驭要走对方的邀请函,喊自己当长途司机,连夜驱车过来。 方青宜没有再多问,目光落向窗外,再次陷入安静之中。 上车到现在,过去了半个小时,这半小时里,他想了很多。 他想起最早对闻驭动心的场景,他不想承认心动,又忍不住把目光黏在那个黑发黑眸、眼神桀骜的少年身上;想起目睹闻驭喜欢另外一个人,与那人耳鬓厮磨时,自己内心的难过与彷徨;想起两年前,坐在林阿姨病床边,一念之间,答应两人的联姻;想起这两年,很多个夜晚,空空的房子,闻驭没有回家,偶尔回来,也只是隔着墙,听到经过走廊的脚步声,另一间卧室的开门声、关门声。 然后他想到最近一段时间,一切都变得混乱、失序。他的生活似乎没有改变,又似乎天翻地覆…… “你住哪家酒店,”隔了一会儿,闻驭说,“我送你过去。” 方青宜仍然注视窗外。细雨连绵,雨珠一颗一颗打在窗玻璃上,变成一条条细细交汇的线条。天地笼罩在薄薄雾气里,灯光、街景与行人在雾气里模糊不清。 他抬起一只手,食指关节叩了叩车窗。挂在玻璃上的水珠被震动,往下滚落、碎裂。 “下雨了。”方青宜说。 “嗯。” “不回我的酒店了,”他把额头轻轻抵住车窗,“去你那吧。” 闻驭一时没有接话。 他背对闻驭,因此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在他的瞳孔里,城市变成一片海,他在海面飘摇。 “好。”闻驭很久才嘶哑地开口。 方青宜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半小时里,他想了很多,漫长得覆盖他的童年、少年再到长大成人。他最后想到的,是昨晚方姗说的话。方珊的眼神里带着哀伤,她问,哥哥,你真的甘心吗? 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