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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宜其实没有太多东西要整理。最后,他只是拿上手机、充电线,每晚正读的书,还有明天上班要穿的衣服就去了闻驭房间。 他进去的时候,闻驭不在卧房里。 方青宜把衣服挂进衣柜,将手机充上电,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一角,钻进了床上。 他打开床头灯,竖起枕头,蜷靠着看手里的外文书。他平时总是很快全神贯注。但今晚,纸页上的字跳个不停,他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闻驭洗完澡进来,看到方青宜缩在大床的角落里,脑袋低着,一动不动地读书。 他没说什么,坐到桌边,打开笔记本,处理了几封邮件。大概一刻钟,他合上笔记本,关掉了卧室的大灯。 房间里瞬间暗淡了许多,只剩床头柜的小台灯散发鹅黄光泽。 闻驭走到床另外一侧,伴随掀开被子的动作,一阵很轻的风掠过方青宜的脖颈与手背。 “你看的什么书?”进房到现在,闻驭第一次开口同方青宜说话。 “……。” “这本书很难读?” “嗯?”方青宜一顿,“倒没有……我以前读过,拿出来重温。” “这样,我以为很难读呢。” “什么意思?”听闻驭这样说,方青宜不禁抬起头。 闻驭靠近他,食指敲了敲方青宜翻开的那页,“我进来你就在看这一页,十几分钟过去,还在看这一页。” 方青宜愣了两秒,面庞刷地发红,浓密睫毛眨着,被闻驭的揶揄,噎得说不出话来。 闻驭黑眸飞快掠过一丝笑意。方青宜向来神情冷淡,可是今天晚上,这个人脸红了好几次。 “不要看了,”闻驭说着,一把抽走方青宜手里的书,搁到自己那侧的床头柜上,“你不是说明天一早要去法院?先睡觉。” 说罢,他关掉床头灯,躺了下来。床垫为之一陷,房间里变得漆黑。 方青宜动作很慢地躺下,拉了拉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这张床很大,即使躺两个大男人,空间也绰绰有余。闻驭的确没有碰他的意思,甚至还有意拉开一段距离,但方青宜依旧觉得,闻驭的体温、气息,都在被子里层层叠叠地弥漫。 窗帘没有拉满,露出一道缝隙,月光如银色染料,把缝隙涂得莹莹闪光。 方青宜蜷起身子,心中被一种无法言喻的情绪填满。他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是,或许这段时间工作太忙,疲惫积累到了阈值,又或许这张床太过舒服,闻驭的信息素又让他感到安心。很快,他便坠入酣沉的深睡。 第二天,方青宜听到轻微的窸窣声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闻驭感觉到落向自己的视线,俯下身,在光线熹微的房间里,揉了揉方青宜的头发,“弄醒你了?” “……不是,”方青宜还很困,被闻驭摸得很舒服,嗓音也无意识黏糊,“自然就醒来了,现在几点呀?” “才六点。”闻驭用手指轻轻整理他睡乱的碎发,“接着睡吧,我回来了再喊你起床。” 方青宜不像闻驭,没有大清早出门运动的习惯,睡意nongnong席卷,他又快睡着了。 “还想吃李记的早餐吗,我买了带回来。”闻驭问。 “好。” 闻驭抽回手,准备起身,手腕忽被拉住。 “怎么?”闻驭转头。 方青宜看着他,眼睛里覆着没醒透的睡意。他把闻驭重新拽向自己,勾住闻驭后颈,碰了碰闻驭的唇。 闻驭定定不动。 只一两秒方青宜就松开了闻驭,背过身,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就连脸蛋也遮去大半。 闻驭缓缓把手指放在唇上,被碰触的地方,似乎还残留清香与热意。 好一会儿,他忘记了要出门的事,恨不得把方青宜搂过来,狠狠碾压对方的唇齿,把他整个人嵌入怀中,揉得发软、潮湿。闻驭勉强捺住冲动,默不作声地亲了亲方青宜柔软的头发,起身离开房间。 连着两周,方青宜每天都加班到深夜,处理好手中所有工作,他找到周诚民,递交了辞职信。 他做好被周诚民责问或批评的准备,但出人意料,周诚民像是有所预料一般,神色平静地接过他的辞职信,摘掉老花镜,起身眺望窗外。 “这世上,有阳关道,也有独木桥。阳关道风光无限,大家都往上挤,不知多少人被挤得随波逐流,不知要飘到哪去;独木桥冷冷清清,少有人造访,自然也体会不到独行其上,那份孤独里蕴含的自在,”周诚民独白一般,感叹地说道,复又笑了笑,“你有自己的坚持,我很欣慰。” 此刻的周诚民,仿佛变成了多年前,那个立于讲台上,为学生们传道授业的教师。 方青宜眼眶一热,郑重朝自己老师鞠躬致敬。在关上办公室的门时,方青宜再次看向周诚民。走在阳关大道的老师,自然拥有了名利地位,可对方注视窗外的面孔,却透出了疲态与苍老。 方青宜在众人不解的目光里,收拾东西,抱着纸箱离开律所。 陈悦一路送他到停车场,这个Beta姑娘依依不舍地帮他把东西放进后备箱。 “方律,”陈悦哽咽说,“不然我也辞职吧,你去哪我去哪!” 方青宜摇摇头:“别说任性的话,你在这家律所能学到很多,对你的职业发展很有帮助。” “只有你真心教我。” “你以后有困惑,还是可以问我啊,”方青宜见赵悦一副要掉眼泪的模样,开玩笑说,“哭什么,我不收你的咨询费。” 赵悦破涕为笑:“我有时间了,能去你工作的地方看看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可能会吃惊,工作环境跟诚誉完全不一样。”方青宜说完,拉开车门,“好了,回去吧。” 他坐进车中,将车启动。经过盘旋上升的出库口,地面的光线骤然铺洒,方青宜往后一仰,被日光照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车汇入主路,诚誉所在的写字楼,被越甩越远,很快彻底消失在了后视镜里。 午后的阳光很好,万物明媚清澈。枯萎整个冬季的草木,绽放早春的第一抹绿意。 方青宜看了眼时间,戴上车载耳机,给闻驭打了个电话。 隔了一会儿闻驭才接通,旁边声响嘈杂,像是有人在汇报工作。方青宜问:“在忙?” “没关系,”闻驭似乎走了一段路,嘈杂声消失了,“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我今天递了辞职信,老师没有责备我,反而还鼓励了我。” “嗯。” 方青宜捏了捏方向盘:“你今晚,大概什么时间回来?” 闻驭那边顿了一下:“我尽可能早回。” “好,那我等你一起吃晚饭。” 方青宜说完,不等闻驭接腔便挂断通话。 他调转方向盘,开去了一个连锁超市,跑到蔬菜生鲜区,也不管认不认识,乱七八糟采购了一大堆新鲜食材。 方青宜开回家,把菜拎到厨房,用手机搜出菜谱,决心在闻驭回家之前,做出一顿丰盛的大餐,让闻驭好好吃一惊。看着满料理台的菜,方青宜较劲地想,现在才下午三点,闻驭至少要七八点回来,这么长时间,难道他还做不好一桌菜? 按照本来的日程,闻驭晚上还有跟投资人的餐会,但因为方青宜的电话,他临时安排一个部门经理去接待对方。 即使如此,也忙到晚上七点。 想到方青宜一定在家等了很久,闻驭一坐进车里,就拨通了方青宜的号码。 手机里传出音乐声,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 方青宜大概没把手机带在身上。 天幕已经黑了,城市浸润在闪烁的霓虹里。汽车往前开了一阵,闻驭再次打给方青宜,依然无人接听。他只好退出通话界面,发了条语音:“怡怡,我大概八点——” 话音戛然而止,闻驭原本漫不经意望向车窗外的目光,蓦地凝住。 一个穿白衣的男生,忽然出现在涌动的人潮里。 闻驭脑子一空,叫司机临时停车,一把推开车门,朝意外瞥见的那抹身影追了过去。 街上车水马龙,人潮攒动,几个高中生嬉闹着往地铁入口奔跑。其中一个女孩没看路,与闻驭撞个满怀。女学生扶着额头望向被她撞到的Alpha,脸色霎时羞红,小声地道歉。就这一会儿,身影消失在了拐角,闻驭皱了皱眉,顾不上理会女生,绕过对方快步往前…… 他来到了一条小街。 主干道车水马龙的轰鸣褪去,眼前的街道氛围安静、舒缓。这条街离一片艺术园区很近,墙壁画满涂鸦,街道两侧的店铺也充满艺术气息。 闻驭顿在原地。 段小恩以前非常喜欢逛这条街。他热衷于买一些小东西,摆得柜子里满满当当,都快塞不下。很多次,段小恩攥着闻驭,瞧着玻璃货柜里琳琅满目的文创商品,鼻尖都贴到玻璃上,眼睫一眨一眨,瞧得出神。 人影在这里不见了。 夜风迎面吹来,夹杂丝丝缕缕的寒意。闻驭一动不动,伫立许久,慢慢把手插进大衣口袋,转身往回走。 “……闻驭。” 当他即将离开这条街时,有人在背后喊他名字。 闻驭一震,循声看去。 原本模糊的身影,在他眼前变成了具体的存在。闻驭看牢对方,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小恩。” 三年多不见,段小恩依旧单薄、清瘦,眼神忧郁。段小恩很浅地笑了笑,轻声说:“闻驭,好久不见,你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