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1 原色木门。 半开的木拉门形成画框,映出难得的安逸景象。树影稀疏,偶尔枝叶摆动透出满满的日光。细小的蚊虫在窗外纠缠不清。光从窗外一路延伸到房内,洒满耀眼的阳光,夏天非常热烈,和过去的那些无数热烈的夏天很像,那些无数的总是像少了些什么的夏天。 军靴倒在地上,程淞靠在床头柜凝视了片刻身旁熟睡的某个被折腾地很惨的男人,趴在床上只露出一半的脸的男人,光漫上男人的侧脸,金色的光跃动在睫毛上。他点了根烟,吐出的烟雾融化在耀眼的阳光里,像水升上空中化作蒸汽消散在天空里,轻轻飘飘的流泻而出。和邵权上床也并没有改变不了什么,硬要说改变就只是强jian变成合jian,没差。最后被搞得崩溃地哭出来的表情倒是比他以前那副样子顺眼很多。 床边的手机铃声响起了,那是一段由钢琴而起,随后快速融入探戈舞的灵魂乐器 -班多纽手风琴组成的乐曲,在两种乐器你来我往、重叠交错中给这个空间增添了一幕幕生了锈的幻灯片。没有睁眼的邵权将手摸向手机,然后砰地摔向墙面。手机四分五裂。 起床气很大的他睁开眼看见日光下程淞靠在床头抽烟,白衬衫袖口卷了两截,好看的眉眼被烟雾虚化,窗帘为他们遮挡了昨天隐秘茂盛的欲望。 “给我一根烟。”他微微撑起身子,嗓音沙哑地很,比他平时低沉的声音更加低了一个度。 程淞垂下眉眼瞧他,光晕里辨不清情绪。 邵权只看到潮汐在那两湾深水里涨涨跌跌,却只有一瞬,可望不可即,贝加尔湖始终深不见底。 程淞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高中的程淞在全校演讲时的形象也和现在的神情一样没有变化。甭管什么校会他从来不会参加,唯二参加的两次都能看到程淞在演讲。得仔细想想才能想起来,是开学典礼和毕业典礼。 他摘下嘴里的烟递到男人嘴边,男人眼眸闪了闪,侧了侧脸咬住。濡湿在烟嘴缓缓过滤,烟雾从他鼻腔和唇缝溢出,喷在替他夹烟的那只手上,他抬眼瞧他,日光顺着他棱角分明的眉骨滑落。 这一瞬间,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觉悄然无声。一支同时被两个男人含过的烟在缓缓被吸食,越烧越短,从没有交换过的湿热触感通过这支烟被交换,也只交换到了一个人的口腔里。烧出一小节圆柱状的烟灰摇摇欲坠。 “不会有下次了。”垂首的程淞感受着烟雾一路升腾到他的下颌,语气如报价表,他看到邵权这一瞬间绷紧的下颚,随后便是男人的一声嗤笑。 “程大少爷在想什么呢。”指骨分明的左手将烟夹过去直起身子,他深吸了一口,视线被遮掩在烟气后,像是在看他。掐灭了,说,“上个床而已,你以为会有什么。” 他阴沉地扯着受了伤的嘴角笑,将烟掐灭弹到程淞肩膀上,“你他妈不过就是我这次嫖的最贵最好看的,十个比你次一点的就超过你了。” 邵权有一张轮廓深得都有几分像外国人的脸,一笑起来,颧骨下就嵌进一道阴影,衬得下颌愈发棱角分明,勾连出强硬的英俊。就算此刻他的眼角还残余性爱过后的猩红,一旦配上嘲弄的神色,就仍旧是莫名凌厉尖锐的姿态。 回应他的是程淞比夜色漆黑的眼眸。 几秒钟的沉寂,他一把掐上男人的脖子把他往墙上抡,被子滑落,被掐灭的烟蒂成了落在床单上的一团漆黑。 一时间只有粗喘和深沉的呼吸,掐着脖子的其中一根拇指微微摩挲着男人的下颌角区。 “信不信我再干你一次?” 邵权冷着脸一脚踹向掐着自己脖子的人,这一脚狠狠踢在他腹部,手松了,人也退开了。 “不会有下次了。” 他将这句话送还给了他。 2 他从酒店离开。将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 不知怎么的,他中途打着方向盘绕了一圈路过了酒店。没必要这样做的。车开了一路。 街道昏黄的光线将四周都融入暖色调中,路过一个街边球场,球场的年轻学生打着球在太阳下挥洒着青春与汗水,每个人都在逆着光的午后奔跑,他从车窗往外看去,邵权一个人背对着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曲着膝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脚踩在地面,弓着身子边抽烟边侧过脸往后暼了几眼那群打球的学生,太阳模糊了他的轮廓。转回垂下他一半陷入阴影中的脸孔,吐出的烟雾呈现一种白地发亮的金色。 很耀眼的光线,蒸腾出浓烈到窒息的夏日,同那个人颤抖着夹烟的左手低头吸烟的动作一起蒸腾在目光里。 3 头疼。 从不安稳的睡眠中醒来总会伴随一大段头疼的时间。这次还梦到了某些不愉快的记忆。 门铃忽然响了,他皱眉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时间,上午八点整。 这个时间通常是不会有人来找他的。感觉到氛围里的微妙,他起身去开门。 4 门口站着穿着警服的三个年轻警察,两男一女,女警看上去很眼熟,不仅如此,女警看他的表情也惊讶地合不拢嘴。 “请问是燕大程淞程教授吗?”一名男警问。 “我是。” “您与一宗谋杀案有关,请跟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吧。” 苏晴只见小吴说完,那黑发教授缓缓笑了,是一种凉凉的笑意,性格中深藏的傲慢从这个笑容里浅浅浮出冰山一角,这一笑也晃花了她的眼,心里直说美色杀人,差点当场捂住一颗二十五岁母胎单身优质女性狂跳不止的心脏。 教授露出这个浅笑后,苏晴听到后面那位大爷也发出一声冷笑,这一瞬间诡异的暗流涌动令优质女性后脊背发凉,暗地里瞥了一眼眼前白衬衫的教授和后面那位抱胸的大爷。 “愣着干什么,怎么,高级知识分子就要给特殊待遇吗,手铐呢,给我拷上。” “额,老大,现在就用手铐不合适吧?”苏晴倒吸一口凉气,不明白怎么他们之间的气氛这么古怪。 这位美男是翘了邵权墙角还是挖了邵权祖宗坟头啊?好烦,早知道那时就多磨一会李副,指不定就有瓜吃了。 “废什么话,再透露警情苏晴你给我写三万字检查——再说,手铐拷嫌疑人,又怎么了?”三个年轻警察默默让出一条路,邵权走上前勾起一个冷笑,礼貌地问,“您当年可是法学哲学双修,您说我说得对吗,程教授?”同时他手里的手铐咔地一声就拷在了那两只手腕上。 5 “什么?你说邵权把程淞拘了?!”秦浩一口咖啡直接喷了出来,电话对面的张鹏俊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不是,他怎么敢?那可是程淞啊,他就不怕程家不怕政治影响?” “肯定是公报私仇!肯定是!” 秦浩一听,直觉这小子有事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擦,还记得以前有一回我不是逮着机会叫了一伙人收拾邵权吗,就那次我冒充程淞给他说有话想说,希望他一个人来,我还一直纳闷为啥他那么轻易就上当了,现在想想,我擦,他有那倾向,该不是以前就打过咱淞哥主意吧?” 秦浩浏览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回国机票的时间,一听这茬就牙疼,“张鹏俊你他娘当年是有毛病吧?你没事乱写些什么?” “秦大爷,我错了我错了,我真心认错了,我当年就给淞哥坦白过这事儿,邵权那……我他妈小时候被他揍了那么多回,还不兴我刺激他一回哦?” 捏着眉心的秦浩只觉得自己隔着太平洋都能被张鹏俊的cao作无语到。他叹了口气,转了转办公桌上的地球仪。 ……回国。 6 精神抖擞的局长抱着保温瓶,天生严峻的五官让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充满了威严。 “外面的舆论闹翻天了,说什么的都有,邵权啊邵权,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才能?你该去宣传部门啊,你来我们局干嘛?你知不知道上头给我来了多少个电话?同城热搜今天都让你们爆了!” 站的笔直的邵权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拉动着眉梢一道浅浅的疤痕,“赵局,我办案呢,哪能因为某人特殊身份就不办案呢?为人民群众办事,不能搞特殊对待不是。” “我说了让你不办案吗!你就不能悄悄带人回来吗?你他妈带着人开着几辆警车明晃晃地给我从燕大把人带回来你还有脸了是不是? ”武警干部出身的赵局冒气火来那是真能骂人,能面色如常承受住赵局怒火的,整个市局就只有邵权了。 “是是是,不该开警车。” “不开警车?这是不开警车的事吗?!你不开警车要开你家车库那些豪车吗?知道的以为你办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接新娘子呢!” 赵局一个劲地数落邵权,这种状态倒也常见,只是最后一句话罕见地叫邵权脸色铁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