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青鸾大祭
慕鸾从梦中醒来，脸些仍挂着泪水，空洞的眼神环视空荡荡的房间。 「殿下做恶梦？」小知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慕鸾的眼泪再次涌出，是呀，小知乐也不在了……为什麽至亲的总是一个一个地离自己而去？为什麽自己从来都是这麽无能，总是眼睁睁地看着最爱的离自己而去而什麽也做不了？ 慕鸾缩成一团抱紧自己，脆弱的小小肩膀微微发抖…… 梁伯贤正式加入了太子党，教导太子朝廷以外的知识，不过没有什麽教程，都是梁伯贤想起什麽就聊什麽，亦意外发现太子很快就能明白他说什麽，也和他说起一些新奇的知识，像是当他说起东夙有一小村庄有一种植物，吃下会令人昏昏欲睡，即使被人用刀割也不会醒来。太子立即把地点记了下来，也拜托别人寻来数株种在了後园。 梁伯贤问太子，这株草有什麽特别，太子便解说道，有些病还伤口需要开刀，若这株草真能令人暂时失去痛觉，或许能在医术甚至战场上能发挥重大作用。 於是，梁伯贤自此以後便充当太子的百科全书，什麽都跟太子分享，启发太子更多的想法和见解。 慢慢地，三年间，太子府上多了几位常客，除了梁伯贤，周宇还为太子招引了一位小将之家的三儿子来当朱烈军统领。这位是张谋张天策，张家三儿子，张家原是京城附近的颜城的驻城将军家，三儿子张天策想进京谋职，在机缘巧合下，周宇得知有这一位人物待在了巡捕军中，便派人悄悄打听及观摩，发觉此人不单武功高强，且沉稳机敏。但出身将军之家却不受重用，落得巡冲侍一职，皆因其孤傲的个性受了不少罪。 就是进官选拔的那一天，年仅十六的张天策凭着出色表现赢得了全场的注意，虎门军向他投出橄榄枝，他竟对着那上校将军说：「虎门大军的威力，在下想见识见识，上校，请赐教。」 结果，那上校怎会应他的邀，冷哼了一声：「不自量力。」便走了。 之後，周宇找了他，问：「天策为何不留在颜城做将军，要来京城谋这一个巡卫侍一职？」 「凭在下实力，远远不止巡卫侍一职。至於为何不留在颜城，小小城镇过於太平，无用於伸展拳脚。」 「哦，听天策这般话，想必是心有抱负之人。」周宇说。 「哪个男子汉会没有抱负？在下只不过是想凭自己实力闯一番功名，不求利禄，只求能在历史上留个好名。」 「良禽且择木，那麽天策又想择哪棵良木？」周宇问。 「太史大人有何提议？」张天策问。 「东宫朱烈军统领，如何？」周宇说。 张天策眸子一沉，朱烈军统领，效忠储君，一旦储君即位，便将会是虎门统领。周太史给的不止是一个职位，更是一条路。 「周太史看上在下的原因？」张天策虽心动，但绝未轻率。 「天策和东宫太子一样，都是不被世人看重的人才，周某肯定，太子将来必会是东夙唯一的良本，而他身边，更需要出色的良禽。」周宇说。 张天策在周宇的调动下，成了朱烈军的统领，年轻的统领没有骄傲，更愈发沉稳，从挑选新人及培训士兵，都是亲力亲为，慕鸾见了，更愈发喜欢这做实事的朱烈军统领。 另一位是从翰林院由翰林供奉一位提拔上来的姫平姫廉康。这人善於能言善辩，虽於从未站於宫廷之上发言，但凭他为圣上拟的草案，每一卷都言之有理，周宇颇为欣赏，便请了他来东宫，为太子有时想到的方案加以修饰拟下，用於日後。 周宇的方案很简单，人在精不在多，太子本身就优秀，只需几个能手帮助就可，要一点就明自动自觉的，日後自然会愈来愈多人看出太子的非凡来投靠。 而慕鸾，每日都牢牢记住母亲那四个字，虽然不知道如何努力、努力什麽才能再次见到母亲，但他就是每天都学习不同的知识，以储君的觉悟过每一天。 就这样过了三年，牵月也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十五岁的少女，是及笄之龄了。 「姫大人，您??您找殿下有事？」牵月的口吃也没那麽严重了。 「是的，微臣前来为殿下做青鸾大祭的准备。」姫平说。 「青鸾??青鸾大祭！」十年前牵月还是个五岁娃儿，也不太记得了，所以听见有青鸾大祭，不禁激动起来：「大人稍等，奴婢这就通报殿下。」 牵月小跑进了书房，一会又小跑了出来请姫平入内。 「你怎样也跑了起来，整个小知乐似的。」太子开口说完戛然而止，眼神闪过一瞬悲痛，又立即向姫平点头。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此番来是为殿下打点一下大祭的准备的。」姫平说。 「哦??这样呀，吾也是第一次参与大祭，对此也一无所知，所以一切还有劳姫卿了。」太子说。 「这是微臣份内事，关於大祭准备，微臣请了礼部尚书待会来为殿下讲解。」姫平说。 「哦，这样呀，牵月jiejie，那替吾准备一下吧。」太子听後便把书合上，向牵月先回房间更衣准备。 这三年来牵月代替了小知乐照顾太子的日常，虽没有下厨，但穿衣梳洗都由牵月负责，所以牵月也成长了不少，熟知太子的衣着礼仪，此刻正为太子打扮。 慕鸾这些年高了些少，裙摆下露出了一小截裤袜，牵月顺了顺，说：「殿下高??高了些呢。」 太子也低头瞧了瞧，应了声：「是呀。」 「希望殿下??快??快高长大，健健康康??就好，听?青鸾大祭许??许愿的话，一定能被实??实验的。」牵月为太子在腰间系上挂玉。 「那牵月jiejie要许什麽愿？」太子问。 「奴婢??就想平??平平安安地渡过??一生就好。皇??这里很黑??暗，做下人的一不??不小心就会掉命。」牵月摇了摇头，然後又说：「不过??殿下很好??是个好主子。」 慕鸾抬头看着牵月，郑重地说：「吾不会成为那种胡乱杀人的人。」 牵月瞪大了眼，然後笑着点了点头。 慕鸾回到书房时，见到礼部尚书莫大人在等候，「微臣莫言礼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莫卿请坐，还请你把大祭规程讲解一遍。」太子说。 莫言礼坐下後，便向太子一一说起：「大祭会以天子献上凤呜舞为始，凤鸣舞是用来召唤青鸾神，需要跳上一个时辰，殿下需要在一旁跪拜，以请示青鸾神。」 「大祭将会进行一个月，天子和储君必需持斋沐浴足足一个月，以保持洁净。而殿下亦需要跟随着圣上沿着神喻路前往各地，巡回一个月然後才返回京城。」 「至於服饰方面，青鸾神喜红，所以殿下的衣着亦会以红为主，微臣会派人稍後送上供殿下试穿，若有不合之处亦可赶紧修改。」 听莫言礼说完，太子点了点头，然後问：「所以吾站着就行了？」 「非也，其实殿下也需要先把凤鸣舞学会，以及接待青鸾神的礼仪，也要学会在巡礼时，对民众应有的仪态和举止。」 慕鸾听後呆若木鸡：「请问……大祭於何日开始？」 「十天後。」莫言礼说。 「那现在就要开始学凤鸣舞吗，日子所剩无几了。」慕鸾开始担心起了。 「呃……凤鸣舞方面，只有天子和……皇后才会，所以这方面，殿下还是请教圣上吧。」莫言礼拱手道。 慕鸾戛然……请教那个父皇吗？那个不待见自己的父皇吗？ 慕鸾不敢想像父慈子爱般的画面，也不敢想像那个父亲和自己说话的场面，不管是上一辈子，还是这一辈子。 莫言礼又交代了些杂项，便退下了。 要不是大祭这等大事，储君必定要出席，礼部的人也不会特意来这东宫。 「殿下要拜见圣上吗？」姬平问。 「呃……先试试吧。」太子扶额道。 当天，太子便第一次踏出了东宫，前往太极宫。 太极宫里，皇上刚放下手上奏摺，正逗着三岁的七皇子。三岁的七皇子过了呀呀学语的年龄，能够回答大人的问题。 「麟儿一会想吃什麽？」皇上问。 「猪蹄，猪蹄子！麟儿想吃猪蹄子，父皇吃吗？」七皇子爬在父皇的大腿上说。 「好呀，朕也正想吃猪蹄呢。」皇上说。 「禀圣上，太子求见。」此时，赵公公上前说。 一旁的容皇贵妃连赫容听了， 眸子一沉，一手边拿着玩具逗着儿子，一边竖起耳尖留意着圣上的反应。 「见来干什麽？」皇上问。 「说是求圣上赐教凤呜舞，青鸾大祭将近，按礼，天才需要亲自教导储君此舞。」赵公公回。 皇上听了，脸上微启不悦：「储君？呵，是的，十年後还是储君时，朕再教吧。」 赵公公顿了顿，便说：「奴婢知道了。」 赵公公退下後，连赫容试探着开口：「圣上，恕臣妾多言，臣妾还是觉得，一日仍是储君，圣上也应给予适当的关注才行……若有冒犯圣上，请圣上恕罪。」容贵妃起身欠了欠身。 皇上立即扶起她：「你呀，就是太心善，才被人欺。」 容皇贵妃低下头，一副羞愧的样子，看得皇上心怜：「十年後再教麟儿也是一样的。」 连赫容一听，立即惊慌起抬起头，从椅上跪下来：「圣上万万不可呀，储君一直都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圣上莫要违了法礼。」 「先后立身不正，其子也妄想继位？若非泰山巫师正番四次阻止，他还能住在这东宫吗？」皇上说完，便再次拉起连赫容：「爱妃不必担忧，是谁的就该是谁的。」 容皇贵妃一副受教的样子，然後又问：「那能先教其他的皇子吗？还是只能教太子一人？臣妾对这些礼仪不熟，圣上莫怪。」 「朕只知道一直都是天子亲自教储君，至於有没有教过其他皇子或是可不可以，朕就不知道了。」 「哦……这样呀。」连赫容说：「唉，若果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想必一切都能如以历代一样吧。」 皇上沉默了一会，便说：「那就由朕这一代改变吧。」 太极宫门外，慕鸾看见了赵公公走了出来。 「殿下，圣上现在正和皇贵妃及七皇子一起，暂没空闲，要不，改天再来吧。」赵公公说。 慕鸾垂目，心中却是了然，也是预料之中，便说：「没事，有劳公公了。」 太子转身就走，赵公公却叫住了他：「殿下且慢。」 慕鸾回头，便听赵公公说：「日後殿下若有什麽帮忙的，即管托人捎信奴婢，有奴婢帮得上得地方尽管吩咐。」 慕鸾听後微微吃惊，赵公公又说：「只希望殿下记住，这深宫之中，仍有人是向着您的。」 赵公公深深躬了个躹，便说：「恭送殿下慢走。」 慕鸾看了这老公公一会，便再次转身离去了。 既然学不了风呜舞，那就祈求届时父皇一切顺利吧，自己安安分分地摆出储君的样子就好了。 然而，慕鸾再次在梦里见到了母亲。 梦里，慕鸾不能像第一次一般有自主意识，而母亲也没有说话，只是从後拉起他的双身，带他一举一步地跳着一支舞。如是者去到了最後一天，母亲没有再带着他跳，而是亲自示范了一遍，这一次，慕鸾还听到了悠扬的音乐，鸾柔青的每一个踏点都带着风铃般得铃响，看得慕鸾入了神。 慕鸾醒後心道，或许母亲教的便是凤鸣舞了。 看了看窗外风晨曦，暖风拂面，慕鸾嘴上挂上了幸福的笑容。 这天是大祭第一天，牵月慌张地帮忙打理太子的仪容，因事关重大，礼部也派了祠部司的宫女来帮忙，顿时东宫多了些热闹。 太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的陌生起来，这身衣服是慕鸾两辈子穿过最繁复也最华丽的。红袍翠玉，金冠银饰，慕鸾就突然觉的自己现在看上去有太子的样子。 跟随皇上的队伍来到了泰山，泰山位於京城的东方，天子需要在巳时完成风鸣舞，在未时前把青鸾神请示出来，让青鸾神随後巡翔东夙。 慕鸾看见自己的父皇踏上了祭台，音乐悠悠奏起，与梦里的一样。 只见父皇一举一动，举手投足之间，都和梦里母亲的一样，每一个拍子都跟随着一下风铃般的铃响声。 跳了近一个时辰，皇上的衣襟都住湿掉了，音乐停下，一时间，万籁俱寂。 巫师们摆好了阵迎接青鸾神，但带头的大巫师萧怡却隐隐不安地皱了皱眉头。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风也停止了，却没有预料中的事发生。 果然东夙与青鸾神之间的联系断了！ 萧怡袖子下的手紧握紧，她这些年来的担忧发生了！可是原因是什麽，她不知道！ 脑海立即在运转着，立即找找其他办法。 而祭台上的天子也沉下眼眸，反思着刚才是有什麽出错了吗？为什麽到现在还没有动静的呢？额上的汁还在流，但心跳没有缓下来，天子直盯着东方，随着心跳在倒数着。 过了半刻钟，还是没有反应，巫师们开始惶惶不安起来，青鸾神真的不受他们召唤了！ 天子听着台下的窃窃私语，意识到台下的人开始慌乱，他内心何尝不是，这将会是不祥之兆！ 此刻，萧怡上前：「圣上，或许圣上您今天的状态不太佳，或者，可能需要太子殿下再行一次仪式了。」 天子双眸沉的更深，几乎带着怒火：「太子尚未成年。」 「圣上，事态紧更，马死皆要落地行，请让太子殿下试一试吧，殿下是唯一一个皇室直系。」萧怡说。 龙吟一声，天子一拂袖：「传太子。」 「传太子——」赵公公立即下方传话。 慕鸾听了，微微惊讶，抬了抬头看向赵公公，突然有点欣然下来。 没事的——慕鸾对自己说。 努力加油——慕鸾仿佛听到母亲说。 萧怡见太子来了，立即行了过礼便说：「太子学会了凤鸣舞了吗？」 慕鸾点了点头：「学会了。」 一旁的皇上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那便好，时间不多，微臣想请殿下跳一次。」萧怡说。 慕鸾看了看他的父皇，父皇冷哼了一声：「太子且好好跳吧。」便拂袖而去。 萧怡指示了一下位置，慕鸾站到祭台中央，作了三下深呼吸，音乐奏起，山鸣谷应，手脚开始动了起来，慕鸾感觉自己好像不用思考也知道了这舞步怎跳，每一个呼吸，都与旋律同步，自然地带动着每一个动作，慕鸾甚至能感受到山脉的脉搏、树林间的呼吸、雀鸟之间的呼应。 又跳了一个时辰，萧怡心急如焚地盯着东方的天空和头上的太阳，祈求着青鸾神的回应。 曲终，舞止，所有人再次屏息肃静起来，心怕自己任何微小举动都破坏着气氛，引致青鸾神不悦。 终於，一声响彻云霄的鸟鸣声从东方传来，萧怡一班巫师激动起来了，起奏了！青鸾神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