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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除夕,百官休沐,陆昔矣得了空,想着也到了贴年红的时间。这几年,他常自己写些福字与对联,一部分贴在府里,另一部分分给家中侍候的仆妇。如今他受皇帝宠信,又升了官,也有不少人来他这里求字。 江南路远,今年他仍留在京城过年。下人里除了跟他过来的陆许,其余都在京城有妻儿老小,到了节庆,陆昔矣便也放了他们的假。 用过午膳,陆昔矣开始写对联,陆许和楚居侍候在旁,一个换红纸,一个磨墨。楚居虽沉默寡言,但这几个月一直跟在他身边,谨慎妥帖,不曾出错。陆昔矣道:“楚居,这两天你便回去吧。” 楚居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陆昔矣知道他大约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不是要赶你回去,只是到新年了,你也应当回去同家人团聚。” 楚居道:“多谢大人好意,只是属下是孤儿,为将军所救,才做了将军的护卫。” “原是这样,那今年你便留在我这里过年吧,”陆昔矣没想到他是这样的身世,“这两天你若想出去,同陆许说一声就好。” “多谢大人。”楚居拱手道,“只是属下受将军之命,保护大人安全,不敢懈怠。” 过年这两天,陆昔矣松快下来。除夕夜吃完酒楼里订的团圆饭,他正坐在床上看着家书,没想到陆许进来禀报,说楚越风来了。 楚越风进来的时候,见陆昔矣就站在门前。他外头披了件墨色披风,里头穿得却不甚齐整,想来是快睡下了。楚越风给他拢拢披风:“当心着凉。” 陆昔矣问楚越风:“你怎么过来了?” 楚越风握住他的手,眉眼里都蕴着笑意:“陪你守岁。” 外头下着鹅毛大雪,楚越风应当是骑马来的,发间也落了几片雪花。陆昔矣被牵着进房时莫名想到,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陆许奉了一盏茶,便退了出去。见正房里不过点了一支蜡烛,楚越风诧异道:“你这是要睡了,不守岁吗?” “在床上守也是一样的。”陆昔矣解了披风,又添了一件外衣,屋子里的地龙烧得暖,楚越风也脱了披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壶酒来,给他倒上:“如今我来了,便不能赖过去了。” “不能赖过去了。” “谁在说话?”楚越风诧异道。 “你送的小雀儿。”陆昔矣憋不住笑,这一对鸟最爱学人说话,也不知道楚越风是从哪里弄来的。 “挂耳房去。”楚越风把装着玄凤的鸟笼放去耳房,回来见桌上摆着宫里赐下的水仙。水仙开得正好,楚越风打量一番,赞道:“我看常青这里的水仙,可比我的好。” “你若喜欢,便换一换。” “那也不必,不过我瞧你门上的福字好,不如再写一张给我。” 陆昔矣啐他:“如今倒也学会坑骗我的东西。” “我的东西,便是常青的东西;常青的东西,自然也是我的了。”楚越风凑过去,笑嘻嘻的。 宫中除夕前照例赐下水仙花,除了宗室、公侯和三品大员,便是皇帝的近臣和得皇帝青眼之人方能得到。一盆水仙,象征着荣宠。陆昔矣还是头一回得到水仙花,便摆在了屋里。楚越风是皇帝的侄子,一品镇国大将军,怎么会少一盆花,不过是在同他玩笑。 陆昔矣道:“等会儿便给你写。” 楚越风又酸溜溜地说:“今日听闻,楚居还同常青一起吃了团圆饭,我连这福气都没有。” 陆昔矣笑道:“这时间你不应该好好地待在楚国公府里?难道还要我年三十给你下张帖子?” 楚越风垂了垂哞:“我祖母熬不住,已睡了。哥哥嫂嫂一家人,我也不好打扰,至于其他人,眼不见为净。况且,难道常青不想同我一起守岁?” “想的。”陆昔矣低声道,“既来了我这里,便不要去想那些糟污事情了。”他拿起面前的小酒杯,轻轻闻了一闻:“这是什么酒?” “金华酒。” “你也喝金华酒?” “金华酒绵柔,军营里都是喝烧刀子,只是怕你喝醉了,明儿起来头疼。”楚越风端起酒杯,略沾了沾唇,“从前在幽州,我常和将士们坐在火堆旁喝酒,能喝上一整夜。幽州的雪比京城大得多,积雪常没过膝盖,有时连马都难以行走。” 雪夜饮马,篝火烈酒,听楚越风这样说,倒似感同身受。楚越风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承诺道:“有机会便带你去。” 两人小酌了两杯,一同上了床。楚越风见着床上的信纸:“原来长青在读家书。” “嗯。是之前寄来的,今夜除夕,便想拿来再看看。” 楚越风随口问他:“常青在家中行几?” 陆昔矣慢慢地把信折好,放回信封里:“行六,父亲和母亲都会唤我六郎。”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常青家中之事。” 既然他想听,陆昔矣娓娓道来:“我祖籍平江,曾祖父和祖父都只是秀才,大伯和父亲考中了举人后也屡试不第。他们在家乡开了私塾,教授学生,除此之外,还有三叔管理庶务。因着祖父还在世,我们未曾分家,我在家中行六。我大哥陆昔知行二,我还有个弟弟陆昔俟行九,今年十六岁,刚刚考中了秀才。” “常青家中一定十分和睦。” “尚好,因着是读书人家,虽不煊赫,仍有规矩。不过入仕之后我只回去过一趟,也许久未曾见过他们了。” 楚越风替他拉了拉被角;“你弟弟若明年考中了举人,你也可以将他接来京城读书。你如今已在四品,国子监不会拂了你的面子。” “且看他吧,”陆昔矣眸光清亮,“太早入仕也未必是好事。” “多读几年书也算好事,等……之后,皇上也定会需要人才。”楚越风说完,两人对视一眼,止住了这个话题。 “你戴着的这块玉牌,看上去倒不似寻常物件。” 见楚越风想看,陆昔矣便摘下来给他:“这玉牌是我小时候,大约四五岁,一位游方的年轻道士送的。” “道士?” “是。”陆昔矣想了想,“那时我娘带我出门,遇见那道士。我娘见那道士仙风道骨,说这玉牌能保我一世平安,所以我一直带在身上。” 楚越风端详了一番,只觉这玉牌确实成色极好,不似寻常物件。但这玉牌上没有图案纹样,看不出其出处,便又重新给陆昔矣戴上。红绳有些长,后头垂落两根在他脊背上,楚越风慢慢靠过去。 “你往我枕头底下放了什么?”陆昔矣发觉,瞟他一眼,把枕头拿开,便看见一沓整整齐齐的百两银票。 陆昔矣:……? 楚越风道:“给你压岁所用,本来想放锭金子。” 陆昔矣笑道:“这岁也压得太重了,我怕我明儿要落枕。” 二人同床共枕,陆昔矣靠着楚越风,神思发散开去。他在京时,一直独自过年,没想过娶妻生子,亦没想到会有人陪伴。蜡烛爆了灯花,两个人热热地靠在一起,呼吸也渐渐纠缠。 陆昔矣半推半就地默许了楚越风伸进来的手:“明日还要入宫朝贺……不好清洗。” 楚越风揉弄着他温软的胸脯,低笑道:“你放心,今夜我不弄进去就是。不过往日只要是弄进去了,哪回不是我亲力亲为,替你洗干净的?你只管躺着便是。” 今日准备得不充分,两个人又急切,待楚越风进来的时候,陆昔矣呼吸窒了一瞬,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被顶开了。不过做的多了,甬道也渐渐熟稔起来,变得缠绵柔软。 外头在下大雪,身上却汗津津的。皮rou贴着皮rou,陆昔矣沉溺在高潮里,忽然想到,原先他们一个月只做一回,这个月,都已经是第三回了……不过,楚越风同他,如今关系也不一样了。 外头有鞭炮声响,楚越风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悄声道:“愿六郎新岁安康。” 景乾十六年就这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