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正直
夜里的尴尬延续到了白日。 跟在班身边的哈德森时常注意到施耐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对方总是用担忧的眼神看着自己,简直像他正被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绑架,时刻会有危险。 施耐德对班似乎也没有过去那样亲近了,这个变化很细微,但哈德森注意到了。 在午间去帮忙干活的时候,施耐德找到他,掏出一个小小的铁罐:“拿去用吧,这药效果很好,受了伤如果不处理好,有可能会发烧。” 哈德森没有接过,他审视着对方,不明白这个突然冒出的人为什么要对他的事那么在意,本不该这样不是吗。 一般人只会把这件事当成一个令人兴奋的秘密,或是藏在心里,或是私下传播,他为什么要主动沾染这种麻烦事? “拿着吧。”施耐德拉过他的手,把东西放到哈德森手上。 哈德森迟疑地握住手里的东西,对上施耐德的视线:“……您为什么要帮我?这根本不关您的事。” “我说过,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就这样在我面前发生,而什么都不做,这不是一个绅士所为。”施耐德眼神坚毅,认真看向眼前高大的男人。 哈德森摇头,狐疑地看他:“可这对您没有一点好处,您到底想干什么?” “有些事情不能用利益来判断是否应该做,我只做我觉得应做的的事,”施耐德皱眉,他站得笔直,背光而立,整个人仿佛笼罩在光环之中,“我在伦敦时也曾帮助过不少人,他们都遭遇了不公正的对待,或是被人欺凌,却因恶人的身份而无法抗争。” “呵,”哈德森往地上看,踢走了一块脚边的石子,“我还是不明白。” 施耐德向前走了两步,离哈德森更近了一点,他说:“因为我也曾是被压迫的一员,我知道那种痛苦,我不希望努力生活的好人却得不到生活的回报。 “我幸运地成了一个有能力的人,能帮助和曾经的我一样,处于不幸中的人,当看到他们的不幸时,我感同身受。” “哪怕你面对的是你的雇主?”哈德森讥讽道。 没人能在涉及自身利益时无动于衷,世上不会有这样的蠢人。 “……所以我私底下来找你,”施耐德沉默了一会说道,“的确,有些人很难受到惩罚,我们无法从法律上寻求公正,而且有可能让我自己陷于麻烦,我只想告诉你。 “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我愿意尽可能地帮助你。” 哈德森目送他远去,看了看手里的药膏,他把东西收到口袋里,继续干活。 傍晚,仆人们吃着晚餐,大家的吃相没什么优雅克制可言,礼仪是有闲阶级的专属物,他们累了一天,提供的晚餐又是那么丰盛,每个人都狼吞虎咽。 哈德森也不例外,他喜欢在食物最热的时候吃下去,以往他吃到的东西常常是温热的,或直接是凉的,而维尔莱特花园提供的guntang浓汤总是能让人永远无法填满的欲望得到暂时的满足。 如果要让他对幸福给出一个具体的形容,大概就是吃饱那一瞬间的感受。 他吃的很快,年轻的小伙子大部分都这样,但他们也不想马上去干活,现在是他们一天内少有的,能光明正大什么都不干,坐着休息的时候。 于是他们开始闲聊,哈德森自然地插话:“中午我碰到了施耐德律师,我干活的时候东西掉到地上,他还帮我捡起来了,他真是个好人。” “的确是这样,施耐德先生是个品德高尚的人。”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仆道。 “嗯?他也帮助过你吗,塔娜?” “他帮过我侄子,”塔娜喝了一口热汤,满足地咂咂嘴,“我侄子在伦敦的工厂里工作,结果被工厂的机器砸断了腿,工厂老板不仅没给他一分钱赔偿,还想解雇他。” “天啊,这简直太过分了!” 听众们纷纷附和,都谴责老板的狠心无情。 “谁说不是呢,我当时因为这事忍不住哭了,躲在外面擦眼泪,正巧碰见施耐德先生,他递给我一条手帕,还问我怎么了。” 一个男仆笑着说:“你要是年轻几岁,这件事听上去就更美好了。” “是啊,”塔娜挺挺胸,骄傲表示,“我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小伙子偷瞧我呢。” 大伙笑成一团,有人问:“然后呢?” 塔娜止住笑,继续说道:“然后我就把事情告诉他了,施耐德先生听后竟然表示愿意帮我侄子讨回公道,起诉那个黑心的老板,而且还是免费的!” “他真是善良的人!”萨曼莎感叹。 汤姆问:“最后怎样了?” 塔娜叹口气:“老板还是把我侄子解雇了,但施耐德先生为他争取了一笔赔款。施耐德先生很自责没能把事情解决得更好,可这已经比我们想象中的好多了,没有他,我侄子现在可能已经在伦敦街头乞讨了呢。” 黛西说:“要是我堂姐当时也能碰上施耐德先生这样的人该有多好,唉。” 一个常常处理文书税务之类东西的高级男仆说:“听说施耐德先生正在竞选下议院的议员,希望他能选上。” “是啊,他这样的人,比很多渣滓强多了。”一个老年男仆道。 大家的话题慢慢跑偏,哈德森悄悄走到门外,掏出药罐,打开后用手指蹭了一点,触感油腻,但很清凉,放在鼻子下闻一闻,还有股类似丁香的气息,非常舒服。 他双手环胸,靠在墙上,夕阳仅剩一丝的余晖,面无表情看向远处的光。 真有这样的人吗,他问自己。 多管闲事,干一些没有好处的事。 如果他有一天发达了,一定要离自己的过去越远越好,可施耐德却在岸上回头了,跳回去救水里的人。 善良得简直虚伪。 ——————————————- 经过一个月的等待,哈德森终于得到了想要的消息。 “老维尔德侯爵那里没查出什么,他以前的仆人都跟在你主人身边,现在的维尔德侯爵那里倒是留下了几个老仆,但都是些马夫园丁之类的,对于主人的私事并不能给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他应该没有私生子,罗伯特说,他连点风流韵事都没传出过,当然,这个也不好说,也许他把人藏得很好。”辛普森递给他一杯啤酒。 “他妈的!天杀的骗子!”哈德森忿忿踢了一脚,吧台用的是好木头,这一脚没什么发泄作用,他只感到疼痛。 “不过那个叫班的人,如果没弄错的话……当年,哦,大概五六年前,伦敦出了个大案,有人当街杀死了莫里斯男爵。” “你是说……” “没错,犯人名叫班?法默尔,至今还没被捉拿归案。当时整个伦敦的报纸都在报道这件事,还印上了犯人的画像,据说,画里的男人……非常漂亮。” 哈德森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这么说,我可能把钱借给了一个杀人犯!您能找到那张画像吗?” “警局里应该有,不过罗伯特不方便去那里。” 同时,辛普森告诉他,有个男人想要见他。 “他叫本杰明?沃特斯,是个私人侦探,他希望和你见一面,他能提供你想要的消息。”辛普森对他说。 “他为什么要见我?”哈德森皱眉道。 “似乎是,他也在追查那个班的消息,大概是找你这个近期见过班的人问问情况吧、。” “我怎么找他?” “他就住在劳拉家的旅馆,他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去那里找他。” 哈德森点点头,把尾款付给辛普森,离开了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