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宗主今天也很心累在线阅读 - 26、你在玩我

26、你在玩我

    “我要快些长大,变得和哥哥一样厉害!”

    “哥哥,我什么都做不到,你能懂吗……”

    “只要我看不到他,他就只是睡着了,从未离开我。”

    沈行风何许人也,继承剑宗以后沈追就没见他这么低声下气地说过话。更别提是对一个陌生女子。唯有在他面前,沈行风才会放低身段,然而故意展露的柔软背后,总是盘踞着毒蛇一般的惺惺作态与图谋。

    现在没别人,他演也没人看。沈追隔着纱帘剜了他好几眼,见他依旧目光澄明,突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

    沈追双手抱臂,指节在手肘处轻轻敲击几下。沈行风不是很爱演吗,今天就让他演个够。他打定主意,每句话都别有心计,往他众所周知的雷区刺去,“宗主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不答应倒显得有些不知好歹。”

    “我可以原谅你,但事情起因是因为宗主的兄长。我因为你们兄弟俩无辜受累,你把他叫来,当着武道大会众人的面一起向我道歉,此事便算罢休。”

    沈行风一向淡漠的神情有了一丝起伏,听他提起那个人,薄润的唇微张,似乎有些为难,“兄长远游在外,归期不定,恕在下无能为力。”

    还在演。

    被人捧惯了的人,何时学会这样容忍了。沈行风眼高于顶,一向不知俯就为何物,稍有人来招惹便没好脸色。在外人看来那是心性高傲,不可攀折,在沈追看来便是性格可恶了。

    他说到这份上,以他的脾性竟然不生气,那就是还不够。

    “哦?”沈追挑起眉梢,诧异道,“这么个疯子,你们也敢随便放出去?不是说他疯疯癫癫,神志不清吗。那年在武道大会当着许多前辈的面声称自己沦为亲弟弟鼎炉,丑事做尽,后来又……”

    沈行风扬名的那一届武道大会,沈追是作为疗伤药被带去的。他被锁在暗无天日的客房里,难辨白天黑夜。有时沈行风回来,携着陈旧的血气强行将一身暗伤转移给他,他便知道沈行风比试完了,一天结束了。

    沈追所有的时间,都躺在床榻上治愈伤口。他以指甲在床栏上划刻痕迹,一日一条地数,足足三十天终于等到武道会结束。

    沈行风胜了,所有人都在庆祝,他趁着守卫疏于防备跑了出去。屋外光线刺目,他的双眼酸疼难忍,一睁开便泪涌如泉。他想,武道大会是天下修者聚集的日子,那么多当世英雄,总有人不能容忍丑恶,总有人能救他。

    沈追就这样拖着病体,突兀闯入了热闹的筵席。他身着简单的剑宗弟子服,因为多日伤病全身只剩伶仃细骨,与光鲜亮丽的人群格格不入。

    可那张与沈行风同出一源的脸,一下子便叫人猜出了他们的关系。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筵席中央,突兀地闯入令沈正卿脸色铁青,而他身边的沈行风只波澜不惊地掀了一下眼皮。

    沈追全身血液凉透,只剩心口沸腾着不熄的怨毒。他在所有人面前大声陈述剑宗的罪过,把皮囊下的不堪撕开,鲜血淋漓地摆在他们面前;拉开衣襟给他们看身上的伤口、性痕。他从前在沈逐口中无所不能,他是小逐最崇拜的哥哥,可那个时候,他只能在心底乞求有人能来救救他。

    可令沈追绝望的是,筵席上鸦雀无声,除却看客迟疑的眼神,没有一个人肯向他伸出援手。沈正卿邻座之人甚至怪异一笑,转头问了一句,“沈兄,这是?”

    沈正卿冷哼一声,正待开口。一旁静静听完了所有话,眉稍都没动一下的沈六公子轻轻放下酒杯。他向手下弟子轻斥,“明知五公子有疾,为何还放他出来?”

    沈行风是这场筵席的主角,从武道大会开始就冷静得过分,此时面对这种场面依然游刃有余。少年人有张清俊的脸,演武场上光明磊落、智计无双,无法令人将他与任何肮脏做联想。

    可他又用着无比肮脏的手段。沈行风上前,引燃了刻入他神魂的鼎炉契约。他轻柔地抚过那些伤痕,拉好衣襟为沈追蔽体,耐着性子哄他,“哥哥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我们不比剑了,哥哥永远是最厉害的好不好?”

    沈追小腹中如有一团蠕动的活物,颤栗着迎来可怖的欲求。他掐着掌心令自己清醒,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沈行风及时揽住他,冲筵席上众人歉意道:“兄长身体不适,我先送他回去,请恕行风失礼。”

    沈正卿适时露出几分为人父的愁绪,“小五从小的毛病,这次本不愿意带他出来,行风怕他闷着对病情不好,谁知出了这种岔子。献丑了献丑了。”

    “沈某自罚三杯!”

    气氛活了过来,少年用血泪划破的恶行被杯酒推平,谁也没有把这场闹剧放在心上。从那以后,沈追疯癫、善妒之名流传开来。他成了修真界人人喊打的疯狗,也成了沈行风无瑕人生上洗不净的污垢。

    沈行风在外人面前又是如何对待他这块污垢的呢?他不惜一切地维护他,包揽他的一切过错,几近盲目。

    果不其然,沈追道出“疯子”的恶名之时,沈行风慢慢蹙紧了眉。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紧绷的关节透出几分白,“兄长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沈追觉得有些好笑。果然如他所料,沈行风一向在外人面前视兄长如逆鳞,这不就开始了。若他用力诋毁“沈追”,他会如何?是会故作无知地继续演下去,还是会气得直接撕破脸皮?

    沈追语气中带上不加掩饰的恶意,“那照你所说,欺辱太华山掌门之女,打碎万隐山镇派法宝,搅得天下大宗鸡飞狗跳的人都不是他?我看他很乐在其中嘛,反正有宗主为他善后。这种人见人嫌的废物,也只有……”

    “秦姑娘!”亭子周围乍起凉风,扑着树叶穿亭而过。沈行风在一刹那压低了眉,带着薄怒的双眼锋利如刀。但他瞬间又压抑了那股怒意,匆忙转开视线,眼睫垂落遮住了眼尾薄怒的绯红。

    “我不该使那等手段逼你相见,秦姑娘若还是生气,尽管向着我。”他的嗓音不知何时哑了,话语哽在喉间,千般苦涩在舌尖转圜又咽了下去,“唯独不要这样说我哥哥。”

    “他是迫不得已。”

    最后一句轻易被翻涌的林涛与风声盖过,沈追几乎要怀疑自己幻听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冰冷的山风填满胸腔。若非如此,无法镇压一腔愤懑与长久的煎熬。他宁愿相信沈行风是真的冷心冷情,也不愿相信他话中有半点真实。

    手握尖刀的凶手又怎么可能理解,被凌迟之人的感受。

    “沈宗主,你是故意的吗?”沈追双目赤红,右手不自觉放在了刀柄上。穿亭而过的落叶在途经沈追时忽得着起了火,腾地烧成一阵灰烬。

    极怒之下灵气外溢,沈追身边掀起了可怕的气旋。

    沈行风眼前闪过短暂的火光,深黑的眼睛似乎有了些温度。他望定沈追,剑指起誓,“若此前有半句虚言,便教我永失所念,生生世世,皆差一步,望而不及。”

    誓言落下,遥远的天际发出沉闷轰鸣,因果累积而下。沈追心口突突直跳,被他眼中笃定所惊。为了掩饰那股异样,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心里却在找补:他本来就难以飞升,拿这个发誓有什么用。至于生生世世,谁管的着呢?

    看他的样子,还想继续演下去。沈追身边的气旋飞速平息,他敲着手肘有些懒散地想,反正也是玩,给沈行风添堵也不错。

    想到这里,他道:“我改变主意了。”

    “宗主的诚心令人动容,不如换个道歉方式。我一介乡野小修,来剑宗便是为了开开眼界。武道会期间,宗主作为向导领我见识见识盛会。我尽兴了,自然便原谅你了。”

    沈行风除了答应,别无选择。

    沈追错身而过时,冲他挥了挥手,“明日这个时候,我在这里等着宗主。”

    遇见一遭沈行风,今天的心情被败得差不多了。沈追沿着小路去前山,随意用留影石对准热闹的人群扫了扫,打道回府。

    等到钟离姝回来,已是月上柳梢,她手中拿着厚厚一叠宣纸,见到沈追笑得眼尾上扬。

    “姝jiejie遇到了什么好事?”沈追看向她手中纸页,掩饰不住好奇,那上面似乎画了些什么。

    钟离姝将画纸飞速收入储物袋,笑道:“过些时候你便知道了。”她目光一转,扫过沈追腰间,忽然语气调侃,“遇到好事的是你吧。”

    “我们‘宁meimei’这么快就有心上人了,好旺的桃花。”

    “什么桃花,别拿我开玩笑了。”沈追无奈一笑。钟离姝探身勾了勾他腰间银铃,“‘灵犀’都戴在身上了,还想狡辩?”

    “灵犀是什么?”沈追不解。

    “灵犀是一种咒,施术者将自己的念想抽出,寄托在一物上。一旦受赠便被思绪所系,持有灵犀的人,即使远隔千里也能呼唤施术者。”

    钟离姝说罢,又叹道,“这咒因为极费灵力,如今已经很少见了,你这位情郎倒是个念旧之人。”

    沈追听她说完,脸色缓缓扭曲。

    好一个沈行风,不惜耗费大量灵力也要来戏弄他,可真是苦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