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五、共餐
餐桌上此时坐了四个人，西亚和艾伦坐在一侧，希德利斯和萨弗卡在另一侧。艾伦坐在萨弗卡对面，有一点后悔选错了位置——毕竟他原先以为就三个人吃。 主食是简单的波比面，浅蓝色的豆粉制品，拌了酸甜味的清酱后变成了漂亮的紫色，其间点缀着一些亮色的蔬菜。西亚用金属夹将各类菜分到每个人的小碟里，又淋了两勺卡拉汤提味——这是在莫尼星下层阶级很常见的吃法，万能的拌菜提鲜汤。 这顿饭一开始吃得很是安静，只有餐具之间细小的碰撞声，西亚正对面便是希德利斯。他吃饭的姿态十分优雅简洁，动作间基本没有什么声音，眼睫微垂，似乎只关注在食物上。 看着希德利斯身旁的萨弗卡同样斯文端庄的吃相，西亚不自觉放轻了动作，缓慢地嚼了嚼口中的菜。 他以前和萨弗卡一起吃的时候，可没有这种审慎感，尽管从举手投足的细节中，很明显能看出萨弗卡也是贵族出身，但西亚并不憷于在萨弗卡面前表现出不同。 而在希德利斯面前，他却忍不住收敛，不想显得过于粗野。或者说，他不想因为某些突兀的动作引来希德利斯的视线，被那双灰眸凝视实在太有压力了。 “西亚，真的超好吃啊！”艾伦清朗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我有一年多没有吃到西亚做的东西了，现在真的开心到想哭了。” 西亚被惊得差点呛到，条件反射地捂住嘴背对着艾伦侧过了身，幸好没有真的咳出什么来，不然尴尬的西亚绝对要连着揍艾伦一晚上。 艾伦很是自然地将脑袋往西亚身上凑，红色的额发都蹭到西亚的后颈了。相比于西亚，明显过高的身体像是支棱不住一般，直往下歪，显得被压在下方的西亚看起来分外艰难可怜，尽管艾伦只是虚靠着：“绝对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哪有这么夸张……”西亚用手肘向后顶了一下过度靠近的艾伦，偏头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你再怎么讨好我，今天你骗我这事也不算完。” “我说的都是真心的啦，”艾伦语调低软，碧绿色的眼专注地看着西亚，“这是我唯一想要吃一辈子的食物了。” “……”为什么艾伦的脸皮可以这么厚？西亚确定对面那两个人还在，艾伦竟然就能说出这样rou麻兮兮的话来，西亚都要被艾伦害得不敢抬头了，他到底知不知道羞耻这个词怎么写啊。 要是只有他和艾伦两个人，西亚肯定要捶他两下的，现在只能用脚默默在艾伦脚上警告般碾了碾，还不敢用力太重，就怕艾伦明明不痛还要叫出声，或者无辜地来一声“西亚你干嘛踩我”——幸好艾伦总算有点眼力劲，没有让这样的事发生。 艾伦乖乖地坐直了身子，重新端起碗。看向西亚的眼神颇有几分伏小做低的乖巧样：“我知道的啦，等回去后我会好好认错的。”这个时候倒是知道要面子了。 萨弗卡捧着碗，视线只在艾伦和西亚之间交错了一小会儿，落在艾伦这个alpha身上时带着几分审视，须臾便很是礼貌地回到了食物上。 一如既往的美味，是他最爱的卡拉汤，据说是西亚家乡的特色食物。萨弗卡第一次品尝的时候就爱上了它的味道和香气，在其他星球上，又会有多少像卡拉汤这样让他惊喜的食物？他不想放弃…… 被艾伦这样一打岔，原先有些生疏尴尬的氛围反而缓和了不少，或者说隐约的视线都一下子集中在了艾伦身上——为什么总觉得希德利斯在注视着他？明明对方一直垂着眼睫。 西亚莫名有一些放松，抬眼便发现希德利斯竟然已经快吃完自己那一份了，盘子里只剩下极少的波比面了。 看来他真的很饿啊，也说明自己做得还算合他胃口，幸好叫他一起来吃了，不然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也太可怜了吧……可怜？自己怎么能用这种词啊！西亚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希德利斯，却正好和对方的视线撞上，西亚几乎是反射性地低下头又塞了两口菜。 桌子上没有准备餐巾，希德利斯吃完了最后一口波比面，便去茶几处拿来了纸巾，还极为自然地放在了西亚的右手边，离艾伦有点远的距离。 这对西亚来说，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天啊，希德利斯在给他们拿纸巾，甚至还专门放到了他的手边。真的很难形容那种感觉，高岭之花的希德利斯突然和居家联系到了一起。这个很日常的动作似乎将他身上的高冷冲淡了一些，显出近人的生活气息。 虽然知道希德利斯不可能那么娇生惯养，但是在西亚潜意识里，还是觉得像他这样的贵公子应该会有专人将杂事处理得干干净净。而他本人是和那些事务完全绝缘的——当然军校是绝对不允许有佣人跟随的，只是有些贵族会专门找伴读做类似的事。 明明希德利斯在军校从没有过这类“伴读”，西亚却觉得对方与日常俗务不应有所关联，导致这样一个小动作都让他觉得心情微妙。 希德利斯坐在对面，甚至往自己的小碗里又盛了几勺卡拉汤。那种生活感更重了，西亚心里不禁冒出了一个念头：或许希德利斯从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不可接近，所谓的高岭之花只是远观的人多了，看见的便朦胧了。 与此同时，西亚对自己的厨艺更自信了，艾伦的夸张话里还是有那么几成可信的。 众人一同用餐的时候，西亚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手边的纸巾擦了擦嘴，便离开餐桌前往厨房，之前烤的饼干应该可以出炉了。 在西亚蹲下身，往盘子上夹饼干的时候，身旁多了一人，帮他端住了略沉的金属盘。西亚以为是艾伦，压根没有道谢，手一松，理所当然地指挥着他将盘子再往上抬一些，对方言听计从地调整着金属盘的位置，方便西亚放置。 西亚专心将焦黄色的饼干一点点夹出来，里面还烤着另一批零食，需要做一下翻面。他才翻了两三个，右手边又多了一人，蹲在他身旁，靠得很近，几乎脸挨着脸了：“西亚，我来吧，这个温度有些高。” 右脸感觉到了柔软的触感，红色的发丝在眼角飘动。怎么又来一个艾伦？西亚偏头往右侧看去，结果对方也跟着一起侧过脸，嘴唇似乎蹭到了什么，微微发痒，西亚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敏感的舌尖滑过柔软的触感。 艾伦正与他面对面，两人呼吸交融，鼻尖相错，根本没有了距离。对方暗绿色的眼瞳似乎微微放大，几乎要将西亚湮没其中，皮肤上的气息显得异常灼热。 或许是离得太近，不知怎么的，那眼睛好像……有点吓人…… 西亚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后仰，其实是往左侧躲，结果艾伦竟然跟着往前压了过来，那暗色的眼瞳紧紧锁着西亚大睁着的眼，好似魔怔了一般，使得西亚后撤的幅度更大了。 想象中的摔倒并没有发生，肩侧感受到一股力道，蹲在左侧的人顺势托住了西亚后倒的身体，同时西亚感到腰部一紧，后腰被一条坚实的手臂捞住。 西亚感觉自己陷进了左侧人的怀里，后背明显压在了一具坚韧的rou体上，熟悉的冷香将他完全包围，同时，一只手臂横在他身前，将正俯身靠近他的艾伦完全隔开了。 西亚还愣愣地大睁着眼，很明显，一开始蹲在他左侧为他端着托盘的人不是艾伦，竟然是希德利斯。 西亚此刻整个人倒在了希德利斯怀中，希德利斯一手扶着他，一手拦在他身前，恰好挡住了艾伦的靠近。而艾伦的手则勾着西亚的腰，也想要阻止西亚的摔倒。向下压过来的身体被希德利斯的手臂抵住了，眼中还有几分愣怔。 这个尴尬的姿势只维持了一瞬，西亚很快反应过来，直接揪住前方艾伦的衣服想要起身，希德利斯很自然地帮着西亚站稳，只是那只手臂依旧环在西亚身侧，像是在防备着什么一般。 艾伦被西亚很故意地在衣服上用力一扯，也自觉地没有乱喊什么，而是很乖顺地往后退开了一步，卡在西亚后腰的手在西亚不耐烦的轻拍下慢慢松开了。 西亚觉得很丢脸，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第一反应便是都是艾伦的错。而站在他身旁的艾伦眨了眨眼，很是不好意思地看向西亚，满脸的无辜和困惑，好像刚刚那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意外似的。 西亚不由自主地向左侧看，希德利斯灰色的眼眸静静看着他，令人松一口气的是，其中并没有任何异样的神色。 西亚站在两人之间，除了被双方视线注视的不自在外，最为尴尬的一件事，便是，这两人都在俯视着他，西亚稍一低头，那种处于最低点的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西亚不想思考艾伦为什么突然往他身上倒过来，也不想明白希德利斯怎么会突然来给他端托盘。他将手上的夹子往艾伦怀里一扔，语速飞快：“你来弄。”然后便直接从两人之间滑出去了。 希德利斯和艾伦站在原地对视了一眼，艾伦绽出一个笑容，蹲下身真的开始给饼干翻面了，而希德利斯则把烤好的饼干挪到了点心盘上。 西亚刚来到餐桌旁，便见客厅里除了萨弗卡外还多了两人，阿赫尔多坐在餐桌旁冲着他温柔地招了招手，笑容优雅：“好香啊，隔着门就闻到了呢，都是西亚做的吗？” 而里维站在不远处，看着西亚的眼神带着难以言喻的意味，墨蓝色的眼眸中似乎压着些什么。他所在的视角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料理台旁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