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财神殿里长跪不起在线阅读 - 第一章 出柜

第一章 出柜

    初春,天气正好,不冷也不热,浅浅的阳光懒散地在京城大街小巷晃荡,时而跳跃在红彤彤的糖葫芦串上,勾得小孩儿垂涎三尺,时而又追逐车马的影子,随着进城的商贩沿街叫卖。

    “哟,二公子又来啦?快里面请!”

    四季赌坊门口,那看场子的管事对着一位身着红衣,手拿折扇,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调侃道。

    少年面若冠玉,一双桃花眼多情又撩人,唇红齿白,嘴角勾着几分邪笑,明明一副顶好的世家公子模样,说出的话却令人啼笑皆非。

    “小爷我前天才买了三牲去孝敬财神爷爷,他老人家托梦告诉我,要‘着红装,踏右脚’,”说着,他撩起衣摆,露出下面大红色的裤子和鞋面,扇子点了点膝盖:“瞧见没,所以,爷今儿个是决计不会再输的,让你们庄家把银子备好!”

    “好嘞,那小人祝二公子今日旗开得胜,财源滚滚!”

    这样恭维的话术但凡进过赌场的人都听得出来,但余半安这个三天两头在赌场输得裤衩子都不剩的人,却是全然信了,摇着扇子跟那个管事进了赌坊。

    这才晌午,里面已是热火朝天,叫骂声欢呼声,此起彼伏,让进来的人也不由被这种一决生死的气氛影响。

    一旁他的贴身小厮面露苦色,想着少爷今日回府少不了又是一顿毒打,他支支吾吾劝道:“少爷,要不咱们还是去桂湘楼听曲吧。”

    余半安挤在一群大汉中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去去去,听什么曲儿,小爷我今天就要一雪前耻!大,我压大!”

    他从怀里掏了几块碎银放上去。

    荷官的手在空中都快舞出残影了,骰盅里噼啪作响,随后猛地扣在桌面上,桌边围着的赌徒们心也随之颤了一下。

    “好,买定离手啊!开!五五六,大!”

    “唉呀,又输了。”

    “走了走了,不然家里婆娘该吵了。”

    “哈哈哈,发了发了!”

    诸如此类的声音,有人欢喜有人愁,幸运的是有些人总还没有失去理智,但也不乏有人为此倾家荡产。

    财神老爷诚不欺我!余半安开心地把自己赢的钱拢到身前,然后继续下注,接下来几轮都有输有赢,总体下来,他还小赚了一点。

    赌大小只是赌庄里最常见的玩法,玩的人也最多,还有猜点数和投壶之类的,都属于技巧性比较强的玩法,余半安这个纨绔没那本事,基本没碰过,但他手气贼黑,光压大小都能输得精光,每回都要他大哥带着钱来领人。

    “二公子今天鸿运当头啊,要不要玩玩其他的,赢一局手里的钱就能翻一番!”

    “看您次次都能压中,想必一定是学了什么听声辩数的神技吧!让大伙再见识见识啊!”

    “是啊是啊,让咱们也开开眼!”

    要完!招财心里咯噔一声。

    这种捧哏在各行各业里都不缺,正常人都不会上当,但他家少爷吧,脑子里好像缺了根筋,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却对钱财格外痴迷,但又没什么本事,成天混迹赌场,指望一夜暴富。

    算了,他还是回去找大少爷来。

    果然,余半安被他们说得有些飘了,不自觉就往别的桌子走去:“好说好说,神技不敢当,但的确有那么一些小小的天赋。”

    赌场的骰子基本都被庄家做了手脚,输多少赢多少都在人家的掌控之中,然而余半安可不是能赢走他们口袋里银子的人,刚刚小赚的钱两三轮就输了个精光,他还越挫越勇,在旁人的鼓吹之下坚信自己有大才,不多时,就被人连鞋子都赢了去——那鞋面是他娘用上好的凉州云锦做的,哪怕是在盛京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也还能值个七八两银子。

    余佑道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那个蠢货弟弟光着脚趾蹲在赌坊门口等人认领的画面。

    看见大哥来了,余半安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哭:“哥,大哥啊!我错了,我再也不赌了,他们都是骗子,呜呜呜,你带我回家吧……”

    街上过路的人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这余二公子出了名的记吃不记打,回回输回回赌,要不是他娘家里经商,爹和大哥又在朝为官,说不定还真养不起这祖宗。

    余半安脸皮早已修炼得比那城墙还厚,但余佑道不是啊,他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一脚踹开蠢货弟弟,让下人领着他,自己进去给人擦屁股。

    把他输出去的东西都拿钱换了回来,还填了三十四两银子的账,余佑道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收回想抽人的手,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回去让爹教训你。”

    “哥,你等等我!”余半安不敢再惹事,急忙穿好鞋子追上去,“大哥,亲哥,爹要是罚我,你帮我求求情呗,打一顿板子或者禁足一个月我都没问题,可千万别让我再抄什么辞什么赋的,看都看不懂,抄得我头都大了。”

    余佑道抽回他手里自己的衣袖,“不想抄书你就少出去惹是生非,乖乖跟着表哥学习经商之道,将来也能养活自己。”

    “不是吧大哥,我们家已经穷得养不起一个我了?”余半安睁大了眼睛,牛皮糖似的又挂在余佑道身上,“那以后我每顿少吃一碗,衣服也不做新的了,够穿就行,呜呜呜,大哥我很好养的,别抛弃我,没有你们我不行啊……”

    余佑道脚都迈不开,心里无限感慨,小时候乖巧可爱的弟弟怎么长成了这么个玩意儿,“不是不养你了,爹娘只是希望你能找些正事做。”

    “什么才算正事?要学隔壁那个慕容作几首烂诗去骗小姑娘,没成婚就搞大人家肚子?也不知道那些姑娘眼睛是怎么长的,竟全看上了那个伪君子……”

    “乱说!你可不能跟他学,就算没什么本事也不能干那些不忠不义的勾当,听见没?”

    “知道啦知道啦,大哥你还得感谢我呢,要是没有我,你跟嫂子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相遇……”

    余佑道就这样被带跑了话题,一路上就听余半安在旁边叽叽喳喳,半个字也插不进去。

    他比余半安大了四岁,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原本母亲给他相看的姑娘他都不喜欢,但有一次去给余半安擦屁股的时候刚好碰见进京省亲的江云韶,两人就此结缘,所以余半安说是因为他,倒也没错。

    刚回到家门口,迎面就飞来一块搓衣板砸在余半安脚边,里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逆子!跪下!”

    余佑道暗示地咳嗽一声,然后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负手站到了一边,陆陆续续有下人搬着椅子到门口,余大人牵着夫人的手落座。

    余半安慢吞吞地跪下,膝盖堪堪挨在搓衣板上:“爹啊,这还是在外头呢,能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咱们进去说。”

    余大人这些年在刑部当差,发火的时候自然就带上了些审问犯人的气势:“你还想要面子?你老子的面子都被你丢干净了!成天正事儿不干,吃喝嫖赌你倒是样样不落!跪好!腰挺直!”他把手里的茶杯盖扔到余半安膝盖上,疼得他嗷了一嗓子。

    “今天,你就给老子跪在这里想清楚,什么时候改掉你那些臭毛病了,你再起来!”

    “安儿,你也不小了,不能老是这么胡闹,以后娶不到媳妇有你后悔的。”这是余夫人。

    余家是很典型的严父慈母家庭,但要说余母溺爱倒也算不上,可就是不知余半安怎么长成了个“积极认错,死不悔改”的究极纨绔。

    他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打了个哈欠:“娶不到就不娶咯,反正儿子喜欢的是男人。”

    哗啦——

    余大人气得站起身,手里的茶盏连带着冒着热气的茶水一股脑砸在余半安身上。

    “混账!这话是能乱说的吗?”

    余府虽然是在盛京人流相对稀少的西街,但这样一出大戏,周遭也已经围满了一圈的人,余半安说自己是个断袖,在他们之中引起了一阵喧闹。

    余夫人走到余半安身边,拿手帕给他擦拭:“安儿,快跟你爹解释,说你是骗他的,快呀。”

    余佑道从来没见过余半安这样坚定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戏谑,没有慌乱,更没有害怕,“小安……”

    余半安对余夫人笑了笑,膝行退后了些,给余大人和她磕了个头:“爹,娘,请恕孩儿不孝,但喜欢男子是天生的,改不了,况且不是还有大哥嘛,咱们老余家的香火断不了。”

    余夫人叹了口气:“唉,你呀,先起来吧,咱们进屋说。”

    余半安掀起眼皮看了看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亲爹,“可是,爹他,我还是继续跪着吧。”

    他畏畏缩缩地重新跪上搓衣板,完全没了刚才孤注一掷,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余夫人瞪了余大人一眼:“非要让人家看了笑话去不成?”

    余大人看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就甩袖进门了,余夫人把余半安扶起来,让下人收拾东西进去。

    余佑道走在后面,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没再深究,只当是自己也被弟弟突然断袖吓到了的错觉。

    半夜——

    余府东边的院子里一片漆黑,人影闪过,余半安床前就站了一个白胡子老头。

    老头坐下来,打了余半安屁股一巴掌,埋汰道:“诶嘿嘿,这是谁啊?怎么屁股开花咯?”

    余半安趴在床上连个眼皮都没抬,“你来做什么?”

    “给你送药啊,明日皇帝的寿宴你代我去。”老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我拒绝,”余半安挪开屁股侧躺着,“这回因为给你传信,我就被翼王的人盯上了,整了这出戏才糊弄过去,您还是自个儿去吧。”

    那老头儿跳上床挨着余半安躺下来,谄媚地笑道:“好徒儿,你就帮帮为师吧,你也不想明天就去给师父我收尸吧?”

    余半安不想理他,又翻了个身朝着外面。

    老头又跳下来蹲在他床边,眨眨眼:“再说了,你小情人儿不也在宫里头吗?”

    “你怎么知道?!”余半安猛地坐起来,又扶着屁股皱眉,“嘿你个臭老头儿,老实交代,是不是偷看我屋里的画像了?”

    “呸,瞎说什么呢,你师傅我是那种人吗?”他把余半安按在床上扒了裤子,“趴好,上药。”

    “你小子那心眼儿比狐狸还多,当初那么轻易就答应拜我为师,图啥?再加上你每年七月七都去皇宫转一圈,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作画,我还能猜不到这里头的名堂?”

    余半安垂下眼,没有反驳。

    他的确心悦一人,国师的身份可以随时随地看见他,所以哪怕麻烦多了点,他也甘之若饴。

    为了那人,余半安还是松了口:“行吧,你自己小心点,皇帝已经起了杀心,寿宴上人多眼杂,他反而不好下手。”

    皇帝如今已到知天命的年纪,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处理政事越发力不从心,而膝下几个皇子皆已成年,平日里明争暗斗不少,一副巴不得弑父上位的模样,于是皇帝就把主意打到了有长生之名的国师身上。

    金泉传承数百年,这样的情况不少,老头并不意外皇帝的野心。

    “放心吧,为师腿脚还算利索。”

    余半安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明日的寿宴定然不会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