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情债
翡做台，玉做阶，朱栏白石，画栋雕梁，透过层层珠帘绣幕，坐上人懒懒抬眼，隐约见有一高大男子渐渐在往席宴处靠近。 身材硕壮，猿臂蜂腰，英俊阳刚的脸上并无过多的表情。他五官圆钝，左眼上的断眉却偏偏为其多添了几分锋利，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你在看谁呢？” 脑海中突兀传来一声调笑，打断了他思绪。 他侧过头，与另一边面含戏谑坐着的女子对上眼，无声说了句闭嘴。 另一边，蔺立言混不察发生了什么，再仙侍接过他带来的祝礼后，大步走入。 啊，好多人啊。 悄悄环顾一圈，蔺立言感慨，他宅在府中太久，对这种场合十分不适应。 又抬头，只见高台之上，天帝天后端坐其上，旁边又各列了两座作陪，左下手已坐了二位帝女，长公主悬碧与二公主扶水，右下手只坐了一男子，想来必是今日的主角，三殿下焕师。也不知剩下那个位置，是要留给谁人。 传闻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殿下，喜居无定所连各处，天上地下乱窜，惹了不少桃花债。之前好不容易天帝逮住他回来，以历练为由直接丢下了凡尘。听拢烟说，那段时间，不少动了心思的女仙纷纷隐藏身份跟着下凡，企图与他有些什么情缘，待人间事了返回天庭，就能一举当上帝妃。 再瞥了眼那空位，蔺立言不由八卦，难不成那位子真是留给了哪位仙子佳人？ 隐去心思，蔺立言一一见礼后，正想要随便找个方便开溜的地坐，谁知天帝大手一挥，竟然让自己坐到三殿下身边去。 “爱卿，这场宴席也是为你接洗，少了你可不行啊。” 天后言笑晏晏，也顺着道，“星君，快快请坐吧。” 话已至此，蔺立言虽面上不显，心中却长叹一声，暗恨不能提前跑路，又不禁唏嘘，佳人竟是我自己。 叫你随意嚼人口舌，报应这不就来了？ 无奈腾步上到高台，正要坐下，那位殿下突然回首，四目相对，蔺立言暗惊—— 面如美玉，目似明星，他相貌极为精致妍丽，周身气质却有如高山琼雪，那狐狸般尖细的眉眼在此之下反倒显得凌厉。配着金冠绮罗，独属于上位者的雍容贵气尽泄。 “星君？” 久不见他动作，焕师略有疑惑。 蔺立言闻言一愣，这才回过神来，绷紧脸，赶紧就坐，向他敬酒致歉。 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蔺立言心中十分沉痛。 美色误仙美色误仙啊，蔺立言，活了几百年了就不能再沉稳点吗，也不看看那人是谁！还是个男的！ 一时间，蔺立言尴尬至极，不知道要说什么缓下气氛，只好不停喝酒。 焕师看着他侧脸，目光慢慢移到蔺立言羞红的耳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听闻星君下凡，是为了还情债？” 焕师侧首，与他搭话。 还情债？原来这是他下凡的目的？蔺立言一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讷讷点了点头，算是应了。 “抱歉，是我失言。”焕师倒没有丝毫不耐，主动下了台阶，“星君鲜少同我亲近，不该聊这些。” 这个鲜少说得已极是给自己面子了，且他举止大方，反倒是自己畏首畏尾，这怎么像话。蔺立言一窘，心中一直绷紧的弦却奇异的松了，嗨呀，果然男人间就是要靠这种话题熟络起来吗？ 蔺立言笑笑，“殿下客气了，只是不瞒您说，小仙刚归天便饮下出尘，与此事有关的一切都忘了彻底，也忘了缘由。” “星君不必这么拘束，此虽是我们初见，可我一见星君，便心生好感，许是有缘。”他边说边抬手，将自己独有的一份枣泥软玉霜糕放到了蔺立言桌上，“既是得缘，那更不该如此生疏。” “此物便当做是我祝礼，”男子眉眼弯弯，言语温和，“我欲与星君结作好友，以后，你我间直呼其名即可，如何？” 蔺立言闻言，只得点头。 这位殿下举止言语看似温和大度，其实从来是按着自个意愿说话，有缘设或无缘，都没有旁人说话的份。他体内是纯正的天神血脉，再看似无利无争，也是整个天地的统领者之一。 “殿下抬爱了……”在接收到那人不悦的目光后，蔺立言一顿，马上改口，“好……多谢，焕师。” 得了他这一句，焕师面上笑容更甚，点漆似的眼珠子望着蔺立言，“但我还不知你真名，是哪几个字？” “我俗姓蔺，名立言。”蔺立言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立德立功立言之立言。” 焕师眉眼垂下，似是在思考，忽然，趁着蔺立言不注意，一把拉过了他手。 蔺立言心惊，下意识想将手抽回，却发现抽不动，他又不能真拿这人怎么样，犹豫了会，刚想问要做什么，那人把他手掌打开，好像当成了纸，在上面比划着什么。 掌心的瘙痒根本无法忽视，且蔺立言越是命令自己不要怕痒不要怕痒，那感觉偏偏又更加明显明显了。 别划了别划了，娘的……这个三殿下果然是在耍人玩吧？传闻这人性格恶劣，果然不假！怪不得你老爹要把你直接丢下去，丢得好，多丢几次！蔺立言内心不断给这家伙扎小人。 焕师暗瞥了眼蔺立言，这人明明怕痒怕得过分，却不敢真反抗自己，僵硬着身体，一双手，颤颤巍巍地，还得勉强自己保持张开…… 好了，再逗就过分了。 “立言，是这样写的么？” 悄敛去眸中情绪，焕师再度抬眼，认真看着蔺立言。 蔺立言暗自叫苦，他哪知道刚才到底写了啥，胡乱点头应了，“是、是。” 回了一句原来如此后，那人全当啥事也没发生，时而夹菜，时而饮酒，时而给舞蹈的女仙喝彩。蔺立言松了口气，放下了警惕，暗暗想道，就算这位殿下有些自来熟，可说话做事也太过没有距离感了。 目光忽然飘到那一碟枣泥软玉霜糕，形状精致，看得出厨师的费心。真不愧是天帝独子，即使性格不好，依旧有人护着，吃穿用度，也都是独一份。 ……管他呢，不蹭白不蹭。 拿起一块香糕塞进嘴里，蔺立言瞥了一眼底下遥遥侍坐的几位好友，心中冷哼。 亏你们还老是嘲笑我位列仙班却终日龟缩府宅不懂为自己谋利，这不，一鸣惊人，谋到了最大的利！未来少君，再未来的——算了算了，可不敢说。只不过，和这样的人物做朋友，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心不在焉，一口糕点刚要咽下去，耳边焕师的话却直接让蔺立言呛住，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立言，我下凡其实也是为了还情债，那人会不会就是你呢？” 脑海中蓦地出现一瘦高人影，蔺立言目光呆呆，脱口而出。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