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小绿

    20.小绿

    君刻不知道在这个永无天光的狭小牢房里如何判断白天和黑夜。只通过审判官的话简单推理出，这个房间的“门”有特殊的规则效力，进出通过会刷新一次生/死和白天/黑夜。

    审判官应该是能分辨得出的。它不喜欢白天，它喜欢的是给“逃离”牢笼的囚徒送上死亡。

    除了规则允许的情况。

    审判官放下了重新生龙活虎起来、试图推开自己的人类，一步步倒退着，退出了这个房间。

    站在门外，走廊上照明的烛火闪烁了一下，诡异地熄灭了。连那两洞蓝火都沉入了幽深的黑暗，消失不见。只有低沉的声音自远处响起，又似乎是从耳后传出：“第一个夜晚来了。你会得到一个任务。在A门集合。”

    声线忽地一变，分裂似的。像粗糙带沙砾的舌面舔过耳廓，耳语：“继续反抗任务。我想亲手处决你。”

    暧昧不清的：“我的囚徒。我很期待，将你的灵魂从身体里一丝一丝，全部剥离出来的那一刻。我会……”

    黏腻的尾音被黑暗吞没。没有风，但牢房的门被轻飘飘地带上了。无声合拢，收走所有光线，严丝合缝地与墙融为了一体。

    瞬间所有的压迫感都消失不见，好像从没有什么怪物登场，什么石像兵什么羊头都不曾存在于世一般。这个牢房重归寂静，仅余滴答滴答的水声和这笼中唯一的活人作伴。

    君刻面无表情，踩着极慢的步子追了上去。

    手放到门上，打算推开，突然卸去了力道，停了下来。

    在黑暗里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瞳，沉默着。

    “推开这扇门走出去，你的第一个夜晚就开始了。”

    有个怯生生的声音在背后小声提醒。稚嫩的童音，还是个孩子。

    “这个小世界的时间维度有点问题。”君刻回应了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存在。他转过身去，脸上的阴霾和沉重感顿时褪得干干净净。他习惯以笑示人。“那我要是一直不想出去呢？”他问。

    同时看见了在空中漂浮起来的一个绿色小光球，还没有拳头大。比烛火更黯淡，却提供了这棺材一般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让他有些惊讶。

    绿色小光球想了想，“也可以的。但是你不饿吗？”

    君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么一说，是有点饿。”也许是和审判官的对峙消耗了许多体力，现在感觉腹中有些饥饿，身体里那种倦怠劲儿又泛了上来。

    他对绿色小光球的话感到疑惑：“在这个房间内，时间不会流动，但是我的身体状态却一直在消耗中？我会饿死吗？会老死吗？”

    绿色小光球回答道：“不会的。只会一直饿一直饿。”童声反而问他，“你能忍得住饿吗？如果忍得住的话，就一直待在这里吧！我可以陪你聊天！我们一起作伴吧！”声音雀跃起来，光芒闪烁，很容易幻视成一蹦一跳笑起来有酒窝的小孩。

    不过君刻没有关注到它。他从这些规则中解读出了制定规则者的恶趣味。

    那个审判官么。还是，更高等级的存在？

    “等一等，我有一个疑问迫切需要得到解答。”君刻举手，“我现在在这个小世界里用的身体，是数据模拟重构的吗？”

    “嗯？当然是数据构成的啊。”绿色小光球认真回复了这个奇怪的问题。

    “噢，那我就放心了。因为如果是我自己的身体被怪物玷污的话，我会觉得有点破下限。当然现在就——不同了。没事，我们继续。”

    绿色小光球：“……”这个任务者在说什么。

    “嗯……”君刻索性席地一坐，脚上有些凉了。“所以你是什么东西。被打入大牢的违规系统？”

    “不是，我是诞生于此小世界的新生的系统。我还没有被赋予过任何职责呢。你是任务者对吧？你这么厉害，连审判官都不怕，一定能在十天内完成任务离开这个世界的。我相信你！报上你的名字，我们签订契约，进行灵魂绑定吧！出去之后我就是你的新辅助系统了！”绿色小光球噼里啪啦说了一大段话，光芒快速闪烁，童音听起来非常可爱动人。

    君刻简单作答：“不要。”连一秒钟都不需要思考就拒绝了。

    “为什么呀？”绿色小光球不解，它飞到君刻身边，绕着他飘来飘去，左看右看。“你都进来惩罚世界了，你肯定是被原来的系统抛弃了呀。既然没有系统，为什么不选择我呢？”

    君刻：“……”

    君刻脸上的表情扭曲起来。他狞笑着，突然出手逮住那个绿色小光球。“小绿，你可真会说话。”强忍着捏碎这个“灯泡”的冲动，“我劝你最好检视一下你的能量够不够修复自己。我这个人脾气很暴躁的，很容易一言不合就殴打AI的。”

    “为什么要给人家起这种外号。”小绿有些委屈，在人类手里一闪一闪的。“我可以帮上你的忙的！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我们现在就可以建立联系，在这个惩罚世界里有我帮你，你可以最快完成任务出去。”

    “确实，有系统在，做什么事都很方便。”君刻放开了它，准确的说是甩开。他都懒得看对方一眼。“不过巧了，我这个人就是叛逆。别人教我走安全的捷径，我非要去闯刀山火海。别人教我按照剧本走就能拿到完美结局，我非要搅浑水炸穿世界线。”

    小绿沉默了一下。“所以你这样的任务者，才会被投入惩罚世界接受改造吧。”

    君刻无所谓地说：“是的。现在你知道我这样的宿主危害有多大了吧？还愿意选我吗？”

    “如果你一直怀抱这样的想法，是出不去的。你会死在这个小世界里。”

    “十天，审判游戏的流程只有十天。”

    “如果十天都没能让你改造成功的话，你就会被处决。”

    小绿说。

    君刻仍然觉得无所谓。孤身一人的旅途，即使在此处画下休止符，也只能说，等到了一个应有的结局罢了。像他这样子的人啊……

    稍微变动神情，扮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看来这个审判游戏剧本的节奏很快。”

    说完立刻又想起在这个世界他无需扮演任何角色，他甚至没必要搭理面前这个AI。于是露出了本性：一个有些冷漠的乐子人。

    “我现在有了攻略这个游戏的兴趣了，不过我目标和你们稍有些不同。”他说，“不论用何种方法，我想征服那个喜欢说大话的大家伙。叫它低头。”他终于笑了一下，泄露出一些不同的情绪。“它说它很期待。我也是。我要陪它好好玩上一玩。”

    明明只是个人类，眼睛里却像是有野火在烧。真是心高气傲啊。

    小绿无法评判这样的一个人。“……你真的和其他任务者不一样。别人在审判官手里死上一次，都害怕得不得了。”

    君刻斜了它一眼：“你不是说你是新生的系统？怎么就好像阅人无数了？”他故意扬起一个恍然了悟的笑，眼色丝丝讥诮，嘴毒道，“小绿，你其实是个谁都看不上的垃圾系统吧，没人愿意和你绑定才找上我的。说吧，你之前被拒绝多少次了？”

    小绿：“……”

    绿色小光球气得在房间里打转。

    “你是最不得人喜欢的宿主！”

    “是吗，那还真是精准的评价。”

    君刻和这家伙聊了几句，觉得气氛轻松些了，先前被审判官玩弄的情形，好像都已经远去很久了。他开始有些怀念被死亡迫近的感觉，又恐惧，又期待。

    而且，肚子真的好饿。

    他认真了些，也很自然地向这个系统发问：“那么，我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

    “在你的左边裤带里。”小绿飘远了。

    君刻这时才发现自己都囚徒服裤子居然有两个口袋。怎么说呢，闯过N个小世界，什么剧本没见过，突然发现自己也不是很专业。

    他掏了掏左边裤兜，找到一张纸条。

    “任务：找到蜗牛。”

    “时限：三十分钟。”

    上面的字是灰色的。

    君刻扬起一条眉毛：“蜗牛？什么意思？这寓意了什么？”

    小绿专业解答：“惩罚世界不比外面那些小世界，这里的任务都比较简单。”它强调，像个小孩子一样咬着重音，“重点不是任务，而是完成任务的决心。”

    君刻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摸了摸，发现右边裤兜里也有一张纸条。

    摊开来，是一张空白的纸条。

    “这个是什么。”他问。

    小绿飘近了些，好似一个小孩跑过来，踮起脚，凑上来看了看纸条上的内容：“是折磨。现在还是空白，这里没有属于你的折磨。”

    “每个夜晚会有一次考验，也就是任务。完成任务会得到奖励。完成不了任务的任务者会被判定为没有价值，直接被抹杀。”

    “审判游戏世界观里的任务普遍比较简单，因此有一个叫做印象分的标准，由审判官行使这个权力。表现积极则会得到审判官的赦免，离开惩罚世界，相当于被认可完成改造，重获新生。”

    “如果在十天的任务中都没有被赦免，那么你会迎来审判游戏的终局，第十天的夜晚被处决。”

    “此外，还有两条游离在外的特殊规则。”

    “违反规则或挑衅审判官，会得到一次折磨。”

    “检举他人的违规行为，会得到赦免。”

    “原来如此。”君刻将纸条放回了裤兜，“看来我得谨言慎行一点了，以免被‘狱友’坑死，是吧。”

    他拍拍身上的灰，伸了个懒腰站起。就此告别了小绿，去寻找他的蜗牛。

    推开了那扇门。本以为会进入黑暗，没想到走廊的烛火已经重新燃起。

    “其他人吗……”他自言自语地离开，朝A门走去。牢笼的门在他身后自动合上。

    “真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