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拜过天地
唐锦规规矩矩坐着，听嬷嬷传的话儿。 “少爷能与你在一起，但总归要有个孩子，你总不能见着少爷绝后吧？” “眼下不说，但等少爷上了年纪，还能是你跟在少爷身前身后照顾吗？孩子才是少爷将来的依仗……” 别说将来，就是现如今，唐锦都没伺候过赵识温一根指头，只是这都是他们二人小院里的事，外头的人并不知晓。 “老夫人想要我做什么呢？” 再多铺垫都逃不过一个最终目的，过多的叙述不过是为了让自己都觉得难为情的意图说出口时不那么难以启齿罢了。 “少爷不该只有你一个通房，外面那小姑娘是老夫人授意送进来的，你应当劝劝少爷。” 唐锦将自己看做赵识温的妻子，而老夫人的用意，是让做妻子的他，亲手往相公的床上送人。她们觉得男人不过是那样，再忠贞的，妻子点头了，那色心也就毫无压制了。 从头到尾，都没人相信赵识温会跟这通房一生一世。 若是一般人此刻已经觉得难堪愤懑了，唐锦没有，他只是有点难过，难过是为外面那个叫洗月的小姑娘，是院子里唯一与他搭话的好人，若是被赵识温知道了这件事，他一定会把洗月赶出去。 王嬷嬷说完就走了，只剩下唐锦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洗月站在外面观望好久了，等凶神恶煞的王嬷嬷一走，就端着热好的牛乳走了进来。 “那嬷嬷看起来好凶，我刚刚都不敢进来。”洗月把小碗放下，自然地坐到了唐锦旁边。 看气势来说，她直觉觉得唐锦吃亏了，大院里这些事，下面奴役的嘴八卦着呢，洗月来了这些日子，也从同住的丫鬟嘴里听了些。 不过是大老爷昏聩，在外豢养美姬，大奶奶当年怀着三少爷时得知这件事，一怒之下回了母家，要与大老爷和离，但大老爷拖着不肯，大奶奶也不曾松口，两人也是斗了许多年。 等到三少爷十五岁时，大奶奶因病去了，才回到赵家，而大老爷也早因花柳病去了。 无父无母的三少爷被隔代亲的老祖母宠的没边儿，连养了个晦气至极的通房都没吭声，还是等到三少爷及冠后都不肯娶妻才被老祖母日日追着催。 “晦气？为什么说唐锦晦气。”洗月纳闷，那唐锦长得多漂亮，跟画儿上出来的人儿一样，脾气也好，被少爷当掌中宝宠着也没有跋扈的样子，竟然还会有人不喜欢？ “啊……”那丫鬟的嘴一下子成了紧闭的河蚌，摇摇头，“反正，你别和他走那么近，小心惹火烧身。” 惹火烧身。 可洗月从来没觉得唐锦是团棘手的火。 唐锦谢了洗月，端起小碗咕嘟咕嘟都喝了。 “还不吃早膳吗？你肚子早饿了吧？”赵识温走的时候吩咐过不用等他回来，偏偏唐锦非要等。 “再等一会儿，哥哥快回来了。”唐锦的手摩挲着小碗，“洗月，孩子很重要吗？” “孩子？那当然重要了，在我们那，像是咱们家少爷这么大膝下还没娃娃，说出去都要笑掉大牙。” 洗月家里四个孩子，她排老二，除了一个大哥还有一双弟妹。 传宗接代绵延香火，生孩子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洗月说完了才意识到唐锦是生不出孩子的，立刻噤声了，“你……是不是少爷要找人生孩子了？你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唐锦摇摇头。 他从前真不知道生个孩子是那么重要的事，毕竟他从生下来就没有父母，如果孩子那么重要，他的父母不也没有要他吗？ 但如果是哥哥有了孩子，那么那个孩子一定不会像自己小时候一样。 刚刚王嬷嬷说的话只有一句让唐锦听了进去，有个孩子，赵识温老了才能有所依仗。 唐锦又问：“孩子只能女人才可以生出来吗？” “娘亲娘亲，当然是女人才能怀胎十月了。” 唐锦低头想了很久，“生孩子，必须做夫妻间的事吗？那不是只有夫妻才能做吗？” “这……”洗月早就感觉唐锦一些常识少的可怜，见唐锦每日足不出户，大约也觉出他是被赵识温关了许久。 但她到底是个黄花大姑娘，和男人说这些也会羞耻，她不止一次想，唐锦要是个姑娘就好了。 “那样才能生出孩子啊，那种事也不止夫妻才能做，你不也没和少爷拜过洞房吗……”洗月尴尬挠了挠脸颊。 “拜过的，我和哥哥，拜过母亲，拜过天地，喝过合卺酒，掀过盖头。” “我是哥哥的妻啊。” 赵识温当年哄唐锦，只有拜过天地，拜过高堂，才能结为夫妻，才能做夫妻之间的事，才能在下辈子还遇到彼此。 唐锦傻乎乎的，不知道洞房花烛夜是多重要的事，跟着赵识温在屋子里自己摆弄，穿了喜服，戴了盖头，燃了双喜龙凤烛，对着屋外的云与星月拜了拜，对着赵识温母亲的排位拜了拜，又对着彼此拜了拜。 没有司仪，没有宾客，只有彼此，掀盖头时，唐锦瞥见了赵识温通红的眼中盛满温柔与欣喜。 从那一刻起，他们就是彼此在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归属。 拜过天地，纵使无奈分离，纵使阴阳相隔，一个人心上也永远烙印着另一个人，这便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