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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锦明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 一个在媒体行业工作的朋友打电话来,告诉他有人匿名举报他负责的那个高档小区的建设项目使用劣质建材。他猜程锦明估计是被人搞了,现在行业把消息封得死死的,就等一个突然袭击的时机,不出三天线下纸媒和网上将同时发布负面通稿,这朋友收过程锦明的好处,也算程锦明在媒体业的眼线,一得知情况就立刻联系了他。 当时程锦明大晚上的直接去了工地,包工头还一脸懵逼,非说是按照他的要求购进的建材,用自己祖上三代发誓绝对没有缺斤少两赚油水。 其实他们不可能一点油水不赚,但是心里都有数,不可能像个傻子一样捞完这本自断退路,程锦明也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包工头既然这么说了,那问题肯定不会出在他身上。 程锦明连夜请人过来检测,仓库里新到的一批建材的的确确不符合市面上的标准,甚至用的是严重不达标的最劣质的材料,用这种豆腐渣建材来盖房子,不出两三年房子全得塌。而一旦被这种黑料缠上,禾呈建设几十年的根基都得毁在程立段这个好儿子手上。 这是有人下黑手要搞他啊。 负责进货的人声称自己没问题,建材也不可能在运输途中被掉包,那么情况差不多只剩一种。 程锦明让彭显打电话给供应商。 许久,彭显放下手机,摇摇头,“打不通。” 程锦明冷嗤一声,“恐怕这号码以后都打不通了。” 这个小区开发项目的建材是进口的,质量顶尖,相对应的价格也昂贵,整个北京城只有三家供应商,一直跟程锦明合作的这家供应商收了别人的钱卖水货跑路,另外一家这种建材最近刚好缺货,剩下的最后一家程锦明连电话也没让彭显去打。 彭显一怔:“明哥,难道是赵家……” “那几个老头之间还斗不完呢,哪有闲工夫对付我一个小辈。”程锦明淡淡道,“是赵晨宇。” 这个臭傻逼。程锦明咒骂一声。 三家供应商,一家跑路,一家突然卖断货,最后一家只跟赵家合作。任凭怎么想,这事都跟赵晨宇这个傻逼脱不了干系。 赵晨宇和程锦明是死对头。 至于原因连程锦明都记不起来,印象里从他认识赵晨宇起两个人就一直不对付,偏偏冤家路窄,初中,高中乃至大学竟然都他妈的念的同一所,低头不见抬头见,两个Alpha从小打到大,赵晨宇属于笑里藏刀的那类人,表面上跟你和和气气,背地里下手比谁都狠,把人往死里整。 这次这个事要不是程锦明这个朋友提前给他透露点风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要赶在出事前把事情解决好,去外省进货根本来不及,媒体随时都有可能冲到工地。 他派人去集团在京城的各个大仓库看,也没剩多少余货,反而动作太大让程立段知道了,把人给叫到跟前。 这回老程难得没急,他一不急程锦明就知道有救了,他了解他这个爸,要是没有退路,见到自己的时候最起码要给上两嘴巴子。 程锦明心里松口气,脸上装得严肃,说:“这次是我疏忽,让对家钻了空子,以后这种情况不会再发生了。” 程立段也没跟他兜圈子,“程锦明,我能帮你一回,也不要你在公司上处处听我的,但最起码,你得给我个态度,给禾呈一个交代。” “公司仓库没货,但是据我所知上个月的时候你付伯伯家刚好进了这批同规格的建材,并且数量还不少,你跟他要,他还是能拿出来救急的,至少在你重新买到之前,可以借你在仓库里装装相。” “付伯伯。”程锦明有点无奈,程立段心里想什么他门儿清。“所以呢,我的代价是什么?老程,这件事你还是不肯松口啊。” “松什么口,你和小白是板上钉钉的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也不允许有!”程立段喝斥道,“情你自己去付家求,人你也得去付家讨好,话我都摆在这儿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这次谈话父子俩又闹了个大不愉快,程锦明从公司出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要不是没有证据,他简直想直接冲去赵晨宇面前把他打一顿。 赵晨宇这是想搞垮他还是想撮合他,怎么感觉他和自己亲爹联手了一样,真是有够滑稽的。 再怎么生气付家也得去,付政合倒是好说话,听说后立刻派人把仓库里的建材往工地发,但正如程立段所言,这所谓的“好说话”也是有代价的。 程锦明陪了付白几天。 一起在双方家里吃过饭,也单独出去吃过,看电影看秀看展,把他整个人逛得烦躁至极。 他讨厌寒兰的味道,闻不惯付白的信息素,更对付白这个人提不起丝毫兴趣。 付白大抵对他也是如此感觉吧。 两个人像完成长辈的任务一样貌合神离地黏在一起几天。 “赵晨宇过几天要在馥麟别墅区大野厅开办酒会,给他表妹过生日。”高楼之上的旋转餐厅外夜景阑姗,付白头也没抬,专注盘子里的鹅肝牛排。“邀请函发到我手里了,你陪我一起去么。” “大野厅?那地方可不好约啊。”馥麟别墅区的大野厅也不是多出名的地方,倒是那些二世祖之流喜欢在这里办趴,搞得这地方成了个新兴的壕圈,难预约不说,包一次场起码要六位数以上。 “有钱能使鬼推磨。”付白说,“要去吗?” “去啊,你话都撂这儿了,我能不陪你去吗,毕竟我欠了你们付家这么大一个人情。”正好他还想借此去给赵晨宇一些必要的警告。 “所以你发现了吗?” 付白忽然开口,程锦明盯着他,等他后面要说的话。 “我们就像是交易品,这几天以及接下来的约会都是程家和付家交易下来的结果,之前你说得那么义正言辞,结果还不是要虚情假意地陪着我。” 付白面无波澜,“包括我们的婚姻,也是为了两家长久的合作共赢,你再怎么挣扎也是摆脱不了的。” “就这么喜欢和我说教吗。”程锦明的脸色立刻变了,冷冷地看着付白,“你和我谈婚姻这个词为时尚早,我只不过一时疏忽跌了小小的一个跟头而已,大不了拍拍膝盖爬起来继续走。” “我脚下的路得靠我的两条腿来走,不会让任何人绑着。我明确地告诉你,也是最后一次告诉你,付白。”程锦明说,“除非我程锦明爱上你付白,否则我绝对不会和你建立任何的关系,决不。而你也清楚,我不可能爱上你,就像你不可能爱上我一样。” 付白静静地注视着程锦明,斑斓的霓虹映照在巨大的玻璃窗前,把北京城的繁华、复杂和空洞糅合在破碎的光影里。 付白笑了一下,说,但愿如此。 程锦明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沉着脸起身,也没理付白,本来吃完饭应该按义务送他回家,但是程锦明付完账直接走了。 工地的事情算是顺利解决了。 一群报社的记者果然围在工地门口,声称收到匿名举报,扛着设备要来查证真假,结果到了仓库一看,建材完全符合标准,这场闹剧无疾而终。程锦明还反将他们一军,主动把事情闹大,要起诉这些无良媒体没有依据不分青红皂白就陷害诬蔑,逼得他们紧急发布道歉声明,禾呈集团的股票还因此连续涨停。 程锦明一把事情忙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陈木,他是真的有点想他了,好几天没做,还要陪着一个寒兰味信息素的Omega,简直折磨得他恨不能把陈木绑在身边做上三天三夜。 这样一想两个人确实不方便,一个在城里一个在村里,每次找个人都要往乡下跑,要是能把人养在城里就好了,这个事儿程锦明得好好想想。 大半个月没见,程锦明让彭显载着他亲自去村里接人,甚至来之前没有给陈木打电话,心想给他的小木哥一个惊喜。 然而没想到的是他朝思暮想的Beta给他的惊喜反倒有趣多了。 “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是那会儿明哥你心情不好,后来我也忘了。”彭显在车里把那天在电子厂门口见到陈木和刘美莲的事跟程锦明讲了。 程锦明没有怪他的意思,盯着那对Beta走远的背影,皱眉道:“那天聊什么了。” “确实没听到。”彭显回答了他明哥问了三遍的这个问题,沉默片刻,补充道,“我到的时候就只看到他们两个抱在一块。” 程锦明眉毛抖动了一下,半晌,笑道:“抱在一块了……嗯,这女人你查了吗?” “没什么特别的,普普通通的农村女人,和陈木住一个村子,青梅竹马吧。” 阿显很懂得怎么运用成语形容两个人的关系,一句青梅竹马成功让后座上的男人嗤笑出声。 “明哥,那我们还?” “回去吧。”程锦明闭上眼靠在靠背上,“好没意思。” 彭显从后视镜里看他明哥,“真的回去吗?” “……”程锦明不耐烦地动了动手指头。 陈木回去以后就帮刘美莲把地里围栏的铁丝给换好,他们两个人约好第二天下午一起去城里的电影院看电影。 第二天上午陈木去隔壁王二家借他的小摩托,王二刚好骑摩托出去办事儿,他坐着等了十几分钟王二才回来,爽快地把车借给他,陈木推着车往家走,远远地就看到那台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他家门口。 陈木的心当时就坠了一下。 他站在家门口好久,两条腿竟然抖得走不动道。 最后也忘了自己是怎么进去的,陈爸见陈木进来院子就高兴地喊他赶紧进屋。 男人就坐在桌子前,身后站着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保镖Beta。 两个格格不入的人出现在里面,更显得他家这三十平的小土屋有多寒碜。 “爸……”陈木扶着门框,感觉都快站不住。 “木,这是你朋友啊,来了说找你的。” 一听这话陈木才知道男人并没有说漏什么,他喘了口气,忙说:“不,这,这是我老板。” 陈爸说:“电子厂的老板?你不是讲他出去旅游了吗?” “叔叔,我是陈木的另一个老板,他负责给我做其他的工作。” 程锦明西装革履,斯斯文文地笑着,让人一点看不出破绽。 在场的四个人,也就只有这个六七十岁的老汉听不出来男人话里的意思。 陈木的脸登时就烧得不行,怕他跟他爸讲出自己这伤风败俗的事,忙喊了一声程老板,“您,您找我有什么事,我们出去说。” 程锦明坐着不动,扭过脸看向陈木这时就不怎么笑了,嘴角浮着一点点弧度,“这边的工作急得很,这几天陈木你可能得加班了。” 陈木食指指甲扣着木质门框发出吱啦吱啦的声音,头垂着,“出去说,出去说吧……” 程锦明拿起白瓷碗,陈爸给他倒的白开水已经凉了,他嫌弃地看了眼这碗,又放下,笑着对陈爸说:“叔叔,这几天陈木可能要去城里,我那活儿不轻松,他恐怕要出差一段时间,有什么事情您和我说,我替陈木把您安顿好。” “哎呦,您是老板,我家陈木当然得听您的,哪有人不出差的,我家娃从小就笨,跟着您这样的大人物也是您看得起他,我没事的,别看我腿脚不灵便,其实吃饭干活一点不耽误。”陈爸高兴坏了,仰着脖子对站在门口的陈木说,“木啊,跟着人家老板好好干,可不能偷懒。” 陈木心里可不是滋味,又难过又委屈,抿着嘴没说话,陈爸骂了他两声。 程锦明冷冷盯着他,没过一会儿就站起来往外面走。 陈木跟在他后头,出了家门,彭显打开车门,程锦明坐进去,扫了眼旁边说:“愣着干嘛,进来啊。” 陈木窝窝囊囊地弯着腰,好像想求他什么,过了老半天跟他讨商量道,“程老板,能,能给我半天时间吗,明天我自己会去城里的,今天可不可以……” “不可以。”程锦明十分干脆地打断他的话。 陈木嘴巴张了张,又说,“那给我半个小时,我……” “我只给你五分钟。”程锦明看也不看他,倚着靠背闭目养神。 陈木可怜地看看彭显,彭显朝他摇摇头,自己坐进驾驶座。 陈木为难地站在车门前,就听程锦明说:“还有四分钟。” 陈木不敢再等了,赶紧跑远了,站在背离车子的那面墙根底下,捧着手机打电话。 几乎刚按完号码电话就拨通了,女人开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陈哥,咋想起打电话来了,你有事直接过来嘛。” “来,来不及了。”陈木的鼻头有些酸酸的,低声说,“美莲,我临时有事……厂子里的事,要去城里几天,电影改天请你看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刘美莲很小声地说:“又是这么急吗?还是像那天一样的工作嘛。” 陈木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陈哥现在是大忙人了,也是,给那种大老板打工,哪有不忙的,你去吧陈哥。”美莲的声音有点失落,却强装着高兴说,“我没关系的呀,电影下次再去看好哩。” “下次,美莲,下次我一定……” “陈木。” 拿电话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摔掉。 陈木惊得一回头,他不知道程锦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把他手机从手里夺过去,垂眸看了眼小屏幕上的备注。 莲,一个亲昵的单字备注,原来老实人也懂得暧昧。 “时间到了。” “可是我还没说完。” “我说时间到了,陈木。”程锦明盯着他,把手机举起来,当着他的面按下挂断键。 “……”陈木伸手要拿他的手机,“我知道了。” 程锦明递给他之前忽然沉吟片刻,手指头摁来摁去,原本是想看看这个Beta给自己备注了什么,顶多是个程老板这样的备注吧,结果他怔了怔,皱着眉看向陈木,“你没存我的号码?” 陈木一句话不敢说。 程锦明摁着手机,可笑的是,他甚至存了彭显的,而自己的号码只存在于通话记录里面,一串冰冷的数字。 “为什么不存?” “我这个手机没,没有其他的陌生人会打进来。” “嗯,只有我这一个陌生人会打进来,所以不需要存,只要看到了陌生号码,就是我打的,是这样吗?”程锦明觉得荒唐,“陈木,那你他妈存彭显的干什么??” 陈木头一回听程锦明骂脏话,他原以为他们这种城里人是不会像乡下人爱时不时带个脏字眼,他也搞不清程锦明有没有生气,又怕惹他生气,连忙拿过手机说:“我这就存,程老板,你看我这就存上好不好。” 他低头捣鼓手机,程锦明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拖到车前扔进去,彭显有眼力见儿地闷声开车。 “程老板,我存好了。” 他把手机递过去,程锦明懒得理他。 陈木这下知道他是生气了,缩在旁边不敢吱声,奈何他又不是个瘦小的小块头,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农村的马路好几年没修,水泥地裂成一块一块,轮胎轧过缝隙发出嚓嚓声。陈木看向窗外,电线上几只小麻雀扑棱着翅膀蹦蹦跳跳。 原本这个点他应该坐在家里吃饭,然后到下午的时候开着从邻居王二家借来的小摩托,载着美莲去城里。 原本他们会轧过马路,轮胎在水泥路上发出嚓嚓声,舒服的风会迎面吹来,拂起他们的衣服,在风里像波浪一样荡漾。 原本他们会大声唱着跑调的老歌,电线上的小麻雀追赶着他们一起去城里,去看一场他们活了三十年第一次坐在电影院里看的时兴电影。 陈木隔着这层车窗玻璃,摸不到风,逗不了麻雀,也无法满足美莲,更没有什么原本,他觉得沮丧。 收回视线,悄悄往旁边看了一眼,又低下头说,“程老板,我能用我的积蓄多抵几次债吗?” 程锦明这会儿才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想早点还清钱。”陈木说。 “啊……原来是想早点还清债了。”程锦明发出一声嗤笑,掐起Beta的下巴,力道大得惊人,声音也冷得让人发怵,“你的积蓄能抵多少,不过就是三万四万的,还剩下好多啊你不知道吗?你可真是蠢得要死,想还债,难道不该自己多努努力吗,陈木。” 陈木被他的样子吓到,脑袋后仰,却一下被他抓着后颈按回来,陈木睁大双眼,听到程锦明笑着说:“行啊,陈木,不如我来帮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