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
晚上我们四人分食蛋糕，秦子骏酒也醒了大半，不再黏糊糊地往我身上凑。 我看到他还是有些不自然，甚至开始回忆那似有若无的触感。醉了酒的小孩忘了个干净，我却看着蛋糕悄悄红了脸。 “很热吗？”哥疑惑地把空调降了两度，拿过椅子上搭着的外套给香香穿上：“小泓脸怎么会这么红？” “啊？”我猛地抬起头，又在接触到秦子骏望过来的眼神后迅速低下头，连连否认：“没有，没有。” 这样焦急否认多少是带点欲盖弥彰了。哥看我一眼，又低下头继续食用他并不喜欢的甜食。 哥终于从蛋糕里挣扎出来。他推开眼前好不容易空掉的盘子，迅速喝了一杯水。 我笑着看他：“哥不喜欢就不吃了嘛！” 哥摇头，嘴硬回了句“喜欢”。 连香香都没忍住笑出声来，眉眼弯弯地看向哥：“那哥要不要再吃点。” 哥语塞，僵硬地把眼神移到盘子里的蛋糕。 他很快意识到香香是在捉弄自己，轻咳两声保持自己的威严：“子骏要上大学了。” 秦子骏拨弄着盘子里的蛋糕不说话，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往自己嘴里喂。 我轻拍他一下，他抬起头看哥：“嗯。” 哥问：“是要在国内还是国外呢？” 哥在国外也已经给他联系好了大学。哥其实是更属意他去国外的，刚成年的小孩儿多去外面走一走，总是有好处的。我脱不开身，香香没那个机会，难得秦子骏时机成熟，哥当然想让他出去看看。 但看样子——秦子骏好像不太情愿。 他放下手中的叉子喝了口水，声音带着郁闷和无奈：“我再想想。” 哥点头不再追问。毕竟是让他自己做选择，家长太过强硬不好。 吃过蛋糕我们就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今天忙碌了一整天大家都很累了，还是早点休息为好。 我刚打算锁门秦子骏就蹑手蹑脚跟了过来，我察觉到已到门口的脚步声，看到是他没好气地问了声“干嘛”。 刚刚害我在饭间魂不守舍的，现在又要跟过来。我有直觉，和他单独呆在一块总不会有什么好事。 秦子骏手脚并用地挤进屋子，站在墙边直直盯着我看。 我的手扶着门，有些烦躁地磨了磨牙：“到底干嘛？” “二哥。”他看着我，伸出手臂关上了门。 我张了张嘴，没来得及斥责他反客为主便被他抢先转移了话题：“二哥希望我在哪？” 这话问的实在奇怪。我是他哥又不是他爸，退一万步说，我即便是个父亲，也不该再管已经成年了的儿子的去向。 他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呢？ 我退后两步，谨慎地斟酌：“哥不是说了让你自己选吗？” 这种事情，我怎么好做出选择。 秦子骏摇头，依旧不眨眼地盯着我寸步不离，仿佛挪开视线我就会离开似的，看得我发毛。我感觉自己的好脾气要消耗尽了，我马上就要恼羞成怒了。 只听秦子骏接着说：“二哥从小照顾我，我想听听二哥的意见。” 我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捉摸不透他到底要干嘛。哥还从小养他到大呢，他怎么不去听听哥的意见呢。 我便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秦子骏失望地咬着唇，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往前走两步把我们之间的缝隙缩小，逼得我几乎无路可退。 我皱着眉想要斥责，转念一想今天是他成年生日，念在家和万事兴，只得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咽下了已到喉间就要喷泄而出的火气。 秦子骏凑得太近了，他鼻尖呼吸的热气几乎都要喷洒在我脸上，这种没有距离的亲近，我真的很不喜欢。我即便是谈过几场恋爱，也向来不怎么喜欢太过亲密，也或许是因为这样，我的恋爱总是谈不长久。 我还没来得及思考太多，秦子骏便再次问：“二哥真的没什么要说的吗？” 我不明所以看向他，这人今天别不是醉了酒没醒，要来找我的后账吧？可思来想去我今天也没做什么事啊，他何故只找我一个？况且，他的嘴唇一张一合间，已然闻不到酒气了的。 我压下心中的疑惑，反问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秦子骏丧了气，垂着脸趴在我肩上，竟就这样哭了起来。 我……我好像个大冤种。他别不是失恋了来找我哭诉的吧？我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晚上九点十六分。天哪，我今晚还能睡觉吗？ 事已至此，我只好安抚地拍了拍他：“乖，别难过了。” “二哥就是块木头吗？”他伏在我肩上闷闷地说：“二哥怎么是块木头啊？” ……我恶狠狠磨了磨牙，不跟这个小可怜计较。 “没关系啊。”我继续忍着脾气连声安慰：“下一个更好。” “我喜欢二哥。” “没关……？”我话说一半感觉不对劲，肩上的重量突然消失，我抬头看去，秦子骏亮晶晶的眼睛正在盯着我看。 “什么？”我假装听不懂，避开秦子骏炽烈的眼神。 如果他现在改口还来得及。我想：我只当他是胡说八道酒后胡言，一切都来得及。 然而我好像低估了他的死心眼。他认真地看我，再次清晰地重复：“我喜欢二哥。” 他的尾音带着风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没反应过来巴掌就打了过去。 秦子骏受伤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瞬间，很快又换回了死皮赖脸的模样，像是一定要得到我一个答案。 我能给他什么答案，我真的很讨厌麻烦，我脑子里也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避。 我用了力气推开他挡在我身前的身体，也顾不得大半夜的，跑出去敲响了哥的门，告诉了哥前因后果。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恨铁不成钢？还是感觉被侮辱？被自己一手带大的亲弟弟喜欢，对我来说，实在是很荒谬的一件事情。 我的眼前一片空白，脑子里也是空洞得很。什么都不想要思考，什么都不想要解决。 这些…就都交给哥好了。 我想，这是不对的，弟弟喜欢哥哥是不对的，所以我才会这么气愤。 可是为什么，我竟会有一点心疼呢？是因为秦子骏是我的亲弟弟吗？是因为哥连夜安排他去国外时他不甘难过的眼神吗？是因为他看向我时的炽烈深情吗？ 我不知道。我不该想这些。我沉默地看着哥安排好了一切，沉默地听到收拾好行李的秦子骏来敲我的门。 我没有开门。我闭着眼躺在床上，听大门关上的声音。 或许再见，一切就会如同黄粱一梦，理所当然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