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他也曾想过生同衾,死同xue/明明已得所谋,为何还会不安
灯花烛芯炸出噼里啪啦的细微声响,室内方才还一派脉脉温情,而沈夺玉如今却能听见自己牙齿发寒打冷颤的声音。 “不行!你想都别想!”帝王只穿着一身雪白里衣便要翻身坐起,他盯着楚辞生苍白的面容,咬牙切齿道。 屋外深冬雨雪声簌簌而下,雪花夹着冰霜顺着琉璃瓦滚落,雪下得愈发大,纷纷扬扬从天际铺排下来,分毫没有止息的意思。 楚辞生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自己隐隐发晕的额角。 他瞧着赌气的帝王,温声解释道:“并非是我有多余心思…只是如今梁国内乱,南宫净所居的明月阁虽然是在宫中,但因避讳着后宫,终归甚是偏僻…” 沈夺玉才一点也不想听解释,他拖拖拉拉好一会儿,才从牙缝挤出来几个字:“南宫净南宫净,你做出这副温柔模样来,我就知道你心里只有他!” 帝王怀了孕是越发像小孩子脾气,娇气得很,他本就是极其容易拈酸吃醋的性子,在肚子里揣了个小东西后,更是越发控制不住情绪了。 沈夺玉掀开软被就要闹脾气走,如今外面天寒地冻的,哪怕室内有地热也禁不住他这般闹腾。楚辞生捂着唇低咳了几声,他懒懒散散地拨弄了下自己垂落在胸膛的发丝,赤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上。 楚辞生现在已经熟练的知道该怎么治傲娇痴缠的沈夺玉了。 他就拢着帝王依旧纤细的腰肢往床上带,哪怕如今楚辞生的手臂着实虚软得很,沈夺玉依旧像只呆兔子,总是不会挣扎半分,被男人乖乖的掖回被窝中。 楚辞生眼里带着清明的笑意,他嗓音温吞:“陛下又在无端醋什么…你我二人是成过两次亲的人…只是南宫殿下他毕竟平白为了我遭受一番苦楚,我如何又能冷眼看着他呆在明月阁为生计时时不安,甚至不小心便会丢了性命?” “做人没有这般忘恩负义的道理,莫要气了好不好?”楚辞生哑着声音诱哄着。 沈夺玉哼了一声,才不想理这个呆子。因为他之前有哭过,如今眼睛还有点发红,看上去很是楚楚可怜。 沈夺玉暗自咬牙,南宫净要真这么傻白甜他倒是不担心!自愿种下蛊毒分明是南宫净和自己利益交换的来的结果,他得到了切实的好处,还要自家夫君的怜惜?没有这样的好事!只是阿生是个木头呆子,心里软的很才会被那个婊子拿捏住。 楚辞生见他不应,只能略微强硬的将帝王尖尖的下颚转过来,然后笑意盈盈在沈夺玉微凉的唇瓣上印下了个清浅的吻:“答应我好不好…娘子,求你了。” 沈夺玉惊愕得瞪大了眼睛。 这、这分明是作弊! 明明床上再过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是沈夺玉还会应为一个难能主动的吻而脸红发怔。当真是有些过分可爱的…楚辞生含笑想着。 “那你要向朕保证…绝对不会对他动多余的心思。”沈夺玉终究耐不住楚辞生温柔厮磨,面红耳赤道。沈夺玉在外再是如何狠厉无情,对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大宝贝也是没辙,他只能又在心里暗骂了几句南宫净,却终归是松了口。 楚辞生见帝王明明面上强硬得恨,眼中却划过害怕被拒绝的恐慌,男人见状,叹息了一口气,温言细语保证道:“当然,我的妻子只有你。” 楚辞生抬起手,指尖轻轻抚摸着帝王柔顺的青丝,墨色的瞳孔里蕴满了温柔。 楚辞生不否认自己心里依旧藏着些卑劣的、见不得光有愧于俊君子处事的谋算,他娶帝王为妻,半是为了楚家,半是为了承担起帝王腹中稚子的责任,还要些许是对着沈夺玉的愧怜。 但无一分,是出自于爱慕。 他怜沈夺玉一腔无望的偏执深情,这样的怜惜让楚辞生愿意把温柔和宽纵倾注在帝王身上。 本性的温吞宽和让楚辞生清楚的认识到,他自己虽有怨气,但终归并未记恨过沈夺玉初见时的暴戾折辱。归根结底,因为楚筠儿违抗圣旨逃婚之事,他们一家都该是“罪臣”才是,若不是帝王临时兴起的恶趣味,那么自己该待的地方应该是牢狱,而非凤栖宫。 但是楚辞生也是清醒的认知,自己从未爱过帝王。 哪怕明明清楚是因为虫子的缘故,但楚辞生自己依旧忍不住将目光留滞在南宫净身上,见了他便心生无限欢喜,忧他所忧之时,这样莫名其妙的细微感觉,才是爱慕。 楚辞生曾经对系统自嘲过,他估计天生是前世里会被挂在网络上骂的渣男。 楚辞生会为自己的想法与感情而羞愧。 但是他的道德和责任感,不会允许自己真的心甘情愿与某个人结为夫妻后,再去将心神投注在另一人身上。 所以楚辞生只会悄悄的爱南宫净,但是他会对那位如清风明月般的质子保持最合适的距离,不可接近,不可亵渎。 既然已经娶妻,他便不会再去接近自己真正生出欲念的人。 正是因为这些可耻又下流的想法,楚辞生才会对帝王的傲娇以及任性越来越纵容生怜。 终归是自己对不起他的。 楚辞生的病来得气势汹汹,将整个楚家都闹得人仰马翻,现如今他还能提起精神与沈夺玉玩笑两句,除了偶尔低咳之外也未曾有过什么异常。 然而沈夺玉却心生不妙,太医的话犹在眼前,搅得帝王整夜难以安眠。果不其然,到了夜晚,窗外的大雪依旧簌簌的下着,而楚辞生却发起了高热。 之前太医来看时便已经含蓄说了些不好的话,分明是早该有准备的事,但沈夺玉依旧是忍不住心里疼得发紧。楚辞生那张白玉般俊美的脸颊都烧出了潮红,帝王冷着脸看着容乐拧着浸了冷水的帕子放在楚辞生额上降温。 太医如今是直接住在楚府客房的,寻常官宦人家哪怕是宗室也没有这般尊荣,饶是楚父当初深得先帝看中,也不曾得到宫内太医院首侍候在侧的待遇。 可哪能奈何人家楚公子表面上仅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私底下确是真的“皇夫”呢。 所以一大晚上,一把老骨头的太医院首便被婢女恭恭敬敬的请过来了。老太医今早来时看过诊后是心有所悟的,因而半夜被叫来也不如何狼狈诧异。 “辞生到底如何?”帝王身上就披了一件外衫,蹙着眉看着太医诊脉。 太医探完脉,将楚辞生的手腕放进锦被中:“回禀陛下,楚公子只普通寒症而已。” 还未等沈夺玉松了口气,太医便隐晦暗示道,虽说是普通寒症,但依楚公子的情况哪能和常人相较呢? 太医领了命令去开药,整个室内又只剩下一派沉默躁郁 容乐想要亲自盯着熬药,却听见沈夺玉疲惫的开口,帝王冷着声音吩咐道:“你明天让青奴置办个离楚府近些的宅子,把南宫净接进去住着,周身多派些鸦卫护着,至少别在辞生眼皮子底下让他着了道。” 容乐低声答喏。 沈夺玉垂下眼睫,鸦羽似的浓密睫毛在他晦涩未明的面容上投下一片淡淡阴影,既然辞生要管南宫净,还不如自己亲自出手护着他。 毕竟放在寻常人家,作为正妻,总得亲手料理小妾,哪里能让夫君亲自照顾。比起楚辞生亲自拖着病体为那个婊子置办外宅,帝王宁愿捏着鼻子,忍着恶心自己出手将南宫净护起来。 不过…沈夺玉也不是轻易能忍气吞声的人。 他犹记楚辞生对楚筠儿复杂的感情,帝王想到了之前鸦卫有过密报,说南宫质子和楚家大小姐曾交往过密,虽然看上去是楚筠儿单方面想要贴上去纠缠,但所谓烈女怕郎缠,换个性别也不是不可能…说不定某天假惺惺的南宫净就妥协了呢… 沈夺玉完全不介意楚筠儿才是他一开始看好的“皇后”呢。小心眼的帝王总是很乐意给情敌挖坑,沈夺玉勾唇:“为了防止南宫质子寂寞,叫些人手段厉害点将楚筠儿引过去发现他的住处,让二人好好再续前缘才是。” 帝王是问心无愧,毕竟他可没耍手段害人。 沈夺玉无辜的想,这只是一点点明谋罢了。 他丝毫没有发觉这是自己将绿帽子往头顶带,就算有人提醒,沈夺玉估摸着也是冷笑一声浑不在意,绿帽子?谁能给他带?楚筠儿配吗。 沈夺玉幼时的确曾经对那活泼得有些奇怪的小姑娘心生过好感,哪样朦胧的好感加持下,他对长大以后的楚筠儿亦带着扭曲的爱慕,因为对方以女子之身,活成了他想要变成的肆无忌惮的模样。 可是那样不是爱。 爱是苦涩,心酸,混杂着甜蜜和求而不得疯狂的。 沈夺玉下意识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只有这个小家伙,如今才能给他心里带来些许慰籍。 帝王不会因为楚筠儿放浪多情而吃醋,可是自己却能因楚辞生多念了一声南宫净的名字,便又生气又委屈。 说到委屈… 沈夺玉心里却愈发酸涩,成婚不过短短数日,他便已经沉湎在楚辞生的爱怜与温柔当中出不去了。 帝王知道以自己曾经所作所为哪配委屈呢…可他被楚辞生太过温柔纵容了,于是忍不住生了娇意,竟然学会了委屈起来。 无论男女,眼泪从来都是杀人利器,可沈夺玉偏偏不愿意如此示弱,从来不肯在清醒的时候落泪。如今他却颓然的趴伏在楚辞生床边,一颗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微红眼角滑落,洇湿出一片水痕。 帝王心中茫然,嫁给楚辞生后,对方太过于美好,美好到沈夺玉只要一想想楚辞生有一日会撒手人寰,便茫然失措。 甚至沈夺玉有偏执的想过,自己何必要承受如此刻骨的折磨思念?等夫君逝去后自己立马服了药一了百了…还能求的个生同衾死同xue。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自己是一国之君,这个皇位是父皇殷殷期盼着将他送上去的。在至高尊位上,他所承担的是天下万万人的职责,哪能是懦弱一抹脖子便能算干净的事呢? 更何况自己肚子里,还有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沈夺玉很冷血,他不爱自己畸形身体里的孕育的骨rou,但是他因为爱屋及乌,而欢喜能孕育出与楚辞生血脉相连的孩子。 沈夺玉有种偏执的疯魔冷酷,他不是因为那是自己孩子而爱着他,他单纯的仅是因为,那孩子有着楚辞生的血脉罢了。 但是这样的想法不该是一个温柔妻子该有的,于是沈夺玉在楚辞生面前,是全然为人父母的喜悦羞涩,他装作自己单纯的爱着孩子的模样。 楚辞生觉得指尖微痒,他难耐的想要往回缩,却干净被人轻轻禁锢住了手腕。 缠绵病榻的公子艰难的睁开眼,刚醒时他视线稍有朦胧,但依旧能看见帝王在小心翼翼啄吻着自己的指腹。 楚辞生心里一抽,隐隐生出某种酸胀的疼来。 他这眼一闭,便睡了几日。 沈夺玉都将折子搬到了病榻边,日日衣不解带的照料在身侧,最后还是楚夫人难得在陛下面前强硬起来,劝着帝王去歇息片刻。 楚夫人心疼孩子,但见着帝王逐渐消瘦疲倦下去,让她也是真的认识到,面前俊美苍白的青年不仅是九五至尊的君王,更是自己的“儿媳”。 更何况沈夺玉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哪能一边批折子,一边照料病人如此劳神? 楚辞生沉默的看了帝王好久,他病重以后一睡便睡了几日,分明是一睁眼的功夫,沈夺玉竟瘦了好多。 楚辞生抿着唇,哑着声音不知道要怎么说。 他只能动了动手指,反手慢慢握住了帝王微凉的手。 青奴的动作很快,毕竟是圣旨,谁敢怠慢? 于是南宫净便安安生生的从宫内乘轿出来,住在了离楚府只隔了一条街的宅邸里。 南宫净明眼识得出,宅邸周围保护的都是帝王暗卫出来的好手。 明明不用再为梁国储位之争里,那群跳梁小丑牵连到自己而担心,但南宫净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 他一向能忍,也是忍耐了十几年,可如今质子却连半页书都看不下去。 以南宫净的谋划里,他应该是博得楚辞生怜惜后,由楚府派的人护着。 南宫净也曾因为自己要为大计谋划,对自己要在另一个男人面前示弱献柔而羞耻难堪,可在发现保护的人出自帝王身边后,他反而并没有松一口气。 哪怕这样的安排让自己不必委曲求全去讨好楚辞生,哪怕帝王的暗卫更有安全感。 理智是如此说的。 但是…质子苍白修长的手指将书本攥出一道道褶皱,他一向是惜书之人,如今却完全没有发觉自己的失态。 这几日楚辞生从未露面…以那个病秧子的性格,不该如此,所以他是怎么了… 质子咬着牙,不愿细想自己内心的惊慌。 恰逢这时从梁国带来的侍从前来请示,南宫净才恍若如梦初醒,猛然松开了书本纸张。 “怎么了?”质子淡淡的问道。 侍从面容纠结回禀:“楚家大小姐拜访。” 南宫净眉头一下子紧蹙,自己在这里的消息分明是瞒着的。 但是那人是筠儿…又是楚家人… 南宫净颔首:“让人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