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世子
天瑞二年春,大麟朝数百举子汇聚京都,参加三年一次的会试。 也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春闱。 到了出榜那日,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会元竟然不是金陵才子林重归,更不是帝师新收的关门弟子刘煜,而是数年前曾经轰动一时的定海侯世子洛晏清。 那年世子爷据说年仅十五,第一次下场参加乡试便中了解元,让一向盛产纨绔的定海侯府在京都着实出了一回风头。 定海侯府如今已经承袭了三代,一代不如一代。到了如今的定海侯,产业据说已经被挥霍了大半,迫不得已娶了一位商家女子,靠着妻子的嫁妆才维持住了侯府的体面。 虽然成为了全京城的笑柄,但定海侯却并不以为意,不但又娶了一位平妻,还纳了十多门妾室,靠着那能日进斗金的商女日子过得极为顺意。每日里吃喝玩乐斗鸡遛狗,将二十多名子女全都丢给了原配和平妻管教,对世子更是不闻不问。 如此混乱不堪的后院,居然能教出一位十五岁的解元,实在让京城世家们有些惊讶。 只是这位世子爷并没有参加第二年的会试,反而从京城销声匿迹,据说去了远游,整整五年没有半点消息。不想如今刚一现身,便一鸣惊人地拿下了会元。 会元和解元可完全不一样!那一无是处只爱美人的定海侯竟然能生出这样有出息的儿子,实在是祖坟冒烟,若殿试点了一甲,恐怕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听说世子至今还未定亲,也不知会选哪家闺秀? 一时间,京城中无数人家盯上了定海侯府。虽然定海侯的后院实在不堪,女儿进门就有两位婆婆,但若女婿有这般的品貌才华,倒也不是不可以。 因此,殿试那天,当洛晏清跟着礼官在承天殿外的丹墀东侧刚刚站好,便感觉到了来自四面八方无数好奇的视线。 华美庄严气势恢宏的承天殿前,年轻的世子身姿修长肩背挺拔,身着一身淡青色的华服,袍内隐约露出银色镂空的云纹镶边,腰系玉带,勾勒出细窄有力的腰身,下方挂了一块通灵剔透莹润光泽的美玉,一看就价值不菲。他的肤色并不是京城常见的白皙,而是宛如暖玉般的浅蜜色,在阳光下光润之极,让原本便比常人更为深邃精致的五官越发显得英挺俊美。 四周传来隐约的惊叹声,所有人的目光在定海侯世子和他身旁的金陵才子身上来回转了转,只觉得芝兰玉树各有不同,一时间竟分不出两者谁的风姿更为出色。 金陵才子林重归的五官生得极为俊雅秀丽,唇红齿白肤色如雪,全身上下都是江南书生的文雅之气,刚到京城时便被京城的小姐们堵了路,若不是巡城军替他解了围,差点回不了客栈。 若单说容貌,林重归无疑是京城小姐们心目中的第一,更为符合当下大麟朝的审美。毕竟大麟建国已有百年,几年前更由齐王殿下,也就是当今圣上亲手平定了北疆,四境再无战事。百年休养生息下来,民间文风大盛,文雅秀美才华横溢的读书人备受推崇。 而林重归这样的才貌,就算在人才辈出的江南也极为罕见,更不用说京城如今到处都是北归的武将,简直满街都是壮硕粗豪的军汉,差点被京城的闺秀们嫌弃死。 所以,江南而来的林重归才在刚到京城之时,被无数小姐们惊为天人,掷果盈车备受喜爱。 而此刻,林重归的目光也落在了几步外的侯府世子身上,心中轻赞了一声,忍不住低声打了个招呼,拱手施礼道,“多日不见,还未恭喜洛兄得中会元。”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洛晏清,一个月前,两人就曾经在帝师府门外见过一面。 虽然两人当时都被拒之门外,却也互相交换了名姓,勉强算是有了些交情。 帝师曾宏乃是有名的大儒,如今官拜御史,可直达圣听,也算是朝中的实权人物。关门弟子刘煜更是与林重归齐名,今年也下了场,会试排了第三,正好在两人之下。 刘煜为人清傲,从小到大才名极盛,未及弱冠就有了可传世的诗作,此次下场便是冲着状元去的。不想会试竟然排在两人之后,心中早已积了火,此刻见林重归主动与那侯府世子打招呼,忍不住冷哼一声,讥讽道,“没想到定海侯府那样的骄奢yin逸之地,居然能养出世子这样的读书人,可真是该好好恭喜一下。” 这话委实有些刺耳,洛晏清目光沉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半分搭理的意思,反而转头冲着林重归轻轻点了点头,回礼道,“林兄同喜。” 刘煜脸色一沉,心中顿时对这服饰奢华的侯府世子更多了几分厌恶。只是此刻并非什么理论的好时机,更不宜产生争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气,目光看向了前方的大殿。 此次春闱他的老师虽然不是主考,殿试时却是读卷大臣之一,应该可以给他一个公平。 以他的才华和学识,怎么可能排在那两人之下! 时间一点点过去,清晨的光影在雪白的大理石地面上缓缓滑过。洛晏清一动不动地站在石栏旁,神色平静双目微垂,眼底看不到半分焦躁,无比耐心地等待着。 他一向很有耐心。 或许是习惯了。从小到大,他仿佛一直在等。 等母亲回眸,等父亲垂问,等自己长大。 如今,他终于渐渐接近了自己的目标,只要顺着那条路一步步走下去,总有一日,他定能达成心中所愿。 耳边传来悦耳的钟声,跟着司礼太监的指引,洛晏清挺直了腰身,稳稳地迈着步子,跨入了天下学子们的梦想之地。 墨色描金的石板路仿佛永无止境,年轻的侯府世子背靠阳光,风华绝世。 在路的尽头,华美繁复的石台之上,大麟国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漫不经心地俯视着自己恭顺的臣子们,终于从那漫无边际的无聊政事之中,找到了一丝让他重新燃起热血的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