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向哨)服役期在线阅读 - 12 为虎作伥

12 为虎作伥

    整一天,俞麟都在弯腰站起,时不时拿起一本书,大致翻看后再分开摆放。如曲放所愿,俞麟注意到书籍内容价值的参差不齐,不得不先整理。好在书本已经到齐,挑选起来更简便快捷。

    偶尔看到内容质量高的书,俞麟才会停下来细心钻研。

    其中,历史书过于枯燥,却在书堆里占比最高,且有些书俞麟竟看不懂。因此,他不打算完全啃下所有历史。俞麟以哨向的起源为纲要,抽取其中要闻,偶尔翻看几本历史书。按着时间顺序,将意义重大的历史略读一遍。

    尽管还没有深入了解哨向关系,只通过历史,俞麟已经差不多猜到现实。

    哨兵需要向导压制疯狂,通过消耗向导的精神力,维持岌岌可危的精神海。因此,对哨兵来说,向导的存在意义重大。但对向导来说,哨兵可有可无。

    为哨兵动用精神力,向导一不小心就会被反向侵蚀,精神海瞬间崩溃也是有的。哪怕没有被反噬,大部分向导也会因为过度消耗精神力,耗费心神以至于抵抗力下降,寿命缩短。

    如此得不偿失的结果,向导远离哨兵才是正常。可俞麟遍观群书,发现自近代战争频发后,向导已经被当作军事资源,从出生至死,都会处于军管之下。他们一辈子都会受军队供养,然后用一辈子来反哺军队。

    那么,俞麟如果要拒绝参军,理由比其他向导更加充分,因为原主不是军队养大的向导。没有这份抚育的恩惠,俞麟心中宽慰不少。

    还好,如果欠下这么一大份恩情,一旦有人站在道德至高点指责他,俞麟还真不好反驳。

    至此,俞麟不得不承认,参军对他来说。有些鸡肋。

    进入军队,显然是弊大于利的。向导再珍稀,进入军队也只是士兵,仍然需要听令行事。军令如山,只要有上级,就会有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向导如果遇到损害自身的命令,他是顺服,还是反抗。

    更何况,俞麟一个毫无背景的孤儿,在军队没有依靠,可以说是任人摆布。这种情况下,入伍真就成了跳火坑。

    放下书,俞麟陷入两难。心思纷乱下,他没再翻看关于哨向的特殊能力分析,以及哨向配合等内容,那些都是参军向导需要的知识储备。俞麟认为,他可以暂缓这部分内容的学习。

    正好到晚餐时间点,俞麟不再纠结,解开反锁,拉开了卧室的门。

    门外,杨阳宇军姿挺拔地站岗。之前,俞麟觉得他们小题大做,说不用站岗,随意就好。冯子岳却说,可以装作看不见,他们一点都不介意。俞麟只好不再反对。

    今天又是冯子岳准备午餐,俞麟叫上杨阳宇,一起去厨房帮忙。当然,被哨兵们拒绝了。他无奈坐在餐桌旁,撑着脑袋,看哨兵们来来回回。

    来回三次后,二人才坐到俞麟两侧,直直的坐着,就那么看着他。俞麟杵着筷子,顿时心累。

    又来了,令人汗颜的哨向作风。

    等俞麟语气不咸不淡地说了开饭,两位哨兵才叮叮当当地开始用餐。

    咀嚼着里脊rou,俞麟分出眼神晃过冯子岳。他发现,两个哨兵的情绪有些灰暗。比起之前几天,今日更加消极。甚至不用精神力感应,他就能察觉到变化。

    今天唯一的变化就是他不再出门,开始摄入新知识……有什么不对吗?

    俞麟不解,回忆看过的内容,他主要看的都是历史。难不成是因为,哨兵历史上做过的那些恶事?觉得我会迁怒?还是觉得我会因此畏惧?

    要是没有先前医院那顿打,照俞麟的性格,他确实有可能会心生忌惮。可是有前例在,俞麟相信自己能克制哨兵,警惕犹在,但惧怕这类的情绪却近乎没有。

    至于那些历史,俞麟相信命运要靠自己把控,没必要因历史沉重而动摇自身,那也不是他该背负的恩怨。

    俞麟可不会把自己代入那些向导,他又不是这里的原住民。这里的人有什么恩怨情仇,都和他不沾边。

    锵锵一声,俞麟敲了敲碗沿,引起哨兵的注意。

    “今天是怎么了?你们现在的味道可不太妙。”

    以为是污染了向导的嗅觉,两个哨兵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也没办法调节信息素。

    俞麟的眼神在两个哨兵中间流转,没有说话。冯子岳倏地抬头,正好看到,向导随意地轻瞥了他一眼。

    心里忐忑中,冯子岳小声说:“俞哥……”

    “用我提醒你比我大了四岁吗?”俞麟咬着黄瓜片脆生生地嚼着,微顿一秒说:“算了……有事说事。”

    “俞哥,我……我想跟你道歉。而且……需要跟你道歉的是我才对,不该是曲少校……”

    “嗯?”俞麟黑棕的眼轻微一转,神色不明。

    “抑制剂……是我给少校出的主意。所以,所以您才会……”

    按着之前向杨阳宇坦白的叙述,冯子岳再次把他如何得知俞麟觉醒,以及后续如何鬼迷心窍全部复述了一遍。

    “……我打听过,以为一定不会有事的。我是真的没想到,完全没想到!没想到…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都是我的错……”

    要不是因为抑制剂的问题,俞麟也不会记恨曲放。之前打他打得最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冯子岳突然跳出来,说俞麟之前弄错了,该打的是他。

    俞麟能说什么,他只觉得冯子岳傻,傻透了。他不止一次思考过,为什么冯子岳的情绪状态一直很奇怪,似乎总在忧虑烦恼。他猜来猜去也没想到,原来是这样。

    听过他自责的一番陈述,俞麟瞬间通透。不得不说,冯子岳做的事很让人气愤。如此对比,曲放显得十分清白,好像他只是被下属鼓动才会做错事。

    不过,既然曲放知道是下属的问题,为什么不提呢?

    袒护下属?俞麟不那么认为。曲放的目的也许不在于此刻把自己洗白,而是把向导拉入军队后。若某一天败露,关键时刻把冯子岳推出来,绝对能拉来向导的好感。

    然后呢,骗向导继续在他的军团服役?

    回想自己对冯子岳来来回回的几次试探,俞麟冷着脸,心里联想连连,一通百通。

    可是,曲放凭什么觉得向导就会相信,这是冯子岳一个人的阴谋呢?冯子岳是以什么为动机,要去犯这么大的险。

    “冯哥!”杨阳宇急忙打断他的话,注意着向导面无表情的神色,他紧着嗓音低喝:“别说了……”

    冯子岳没有停顿,哽咽着掩饰心酸:“我们团里,只有我是这种哨兵。其他的都是好哨兵,真的!”

    一滴泪落下,冯子岳红着眼:“我怕之后就没机会了,我想求您……”

    乓的一声,俞麟把筷子按在桌子上,顺势打断冯子岳接下来的话。

    气氛顿时凝滞。

    生气吗?没有的事。俞麟只是庆幸自己依然聪明,推理正确比所谓的真相更让他欣喜,现在不过是戏瘾上来,陪他玩玩,顺便套话而已。

    至于假装生气?哨兵不就吃这套么?俞麟冷漠地看着冯子岳,不豫的脸色甚是逼真。

    漫长的一段时间恍然逝去,像是刚消化完冯子岳透露的信息,俞麟的表情终于变化,似乎有些迟疑。

    这份迟疑抓紧了两位哨兵的心。

    似是考虑过利弊,俞麟缓缓问道:“你说,想让我做什么?”

    眼泪忽地蒙住冯子岳的眼,他惊喜交加,猝不及防地跪在了俞麟的脚边,双手揪起一片裤脚。

    “谢谢……谢谢……”

    冯子岳沉沉地低着头,啜泣声中,他的肩膀弓起又落下,双膝之前,出现点点滴滴的水渍。他焦虑许久,犹豫一整晚才决定坦白。他不敢等,不敢赌向导留下的可能从,等待只会错过……

    俞麟微微皱眉,踢了下冯子岳的膝盖:“我还没答应呢。”

    苦着脸,冯子岳轻吸口气,有些扭捏地说:“俞哥,你是向导,应该可以看出来……之前动用抑制剂,就是因为担心这个……”

    他面带希冀地看向俞麟,有些渴求地小声解释:“我决定跟上你,就代表我不怕被看出来。那我真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俞麟在心里否认他的自以为是。不是的,你想错了,是曲放担心自己暴露,把你当挡箭牌,顺着你的坡下驴而已。

    “我其实知道,凡是向导都不愿意帮我这个忙,白惹一身腥。可我没有那么多要求,也没想让向导……总之,我就是想找个向导试试,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俞麟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冯子岳苦笑:“是我战友的弟弟,叫童砚。”

    “童砚是十七岁入伍的,到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俞哥或许知道,哨兵也有三六九等,高等级的哨兵更容易失控。”

    俞麟食指敲了敲桌,思索道:“具体我不了解,好像都是用字母区分,A级最强?”

    “不止。”冯子岳双手放回膝盖上,摇头说道:“不管是哨兵还是向导,以S命名的等级才是最强。同样,S级哨兵也更容易出问题。童砚曾经是S级哨兵,退化后现在不过A级。”

    “他在前线作战的时候突然疯狂,伤及战友,干扰作战,犯了大过被遣送回来。童砚还算幸运,疯狂发作的地点就在自家战壕,所以被及时救回来。不过因为当时情况危急,只能通过……性接触干预治疗。而战地的向导是女性,对方不接受这个治疗方案。”

    “最后辗转送回来的时候,童砚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直到现在近三个月,他一直维持着半兽态,偶尔甚至连半兽的状态都不是,他快坚持不住了。”

    冯子岳是真的把战友的弟弟放在心上,他痛心地说:“那孩子才二十岁,正是大好的年纪,基因好,天赋也强。就是命不好,唯一的哥哥死在战场上,他自己也因为战争,沦落到这种地步。他们家现在就这一个娃,爹娘没了大儿子,就指着这个小儿子,我得……必须得想法子救他。”

    “可你要知道,那些向导的治疗方式,我一个没学过。所以你的忙,我帮不上。”俞麟轻描淡写地说,别说现在没学会,就是学会他也不愿意帮这个忙。

    他没那么烂好人,俞麟很记仇。

    而且,他对治疗哨兵不感兴趣,俞麟读书时甚至会略过所有这方面的书籍。俞麟不会知道,只有这部分书是曲放个人挑选,不料却被他弃如敝履。算是白瞎了曲放的精心谋划。

    “我可以等您学会。”冯子岳渐渐松开紧锁的眉头,泪痕还在,不过脸上露出浅淡的一抹欢欣笑意,仿佛俞麟已经应下他的话。

    一旁的杨阳宇也放下被高高揪起的心,有些隐晦地说:“对向导来说,治疗很简单的。”点到为止。

    说完话,杨阳宇没有继续展开,看向俞麟的目光里,依然是同样的感激与欣喜。

    哧的一笑,俞麟用脚尖轻踢冯子岳的大腿外侧,缓声说:“我说,我帮不上忙。没明白我的意思?”

    “需要我直说吗?”

    哨兵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向导变了副语气,明明之前像是要答应的样子。

    可仔细想想,似乎向导从未说过同意,是他过度解读,才产生误解。冯子岳迷茫地低下头,地上的泪水凝成几滴,还未消失,难堪席卷全身。

    向导,难道是故意的吗?冯子岳消极到开始怀疑俞麟的用意。

    用指尖咄咄地点几下桌面,俞麟示意他起身,语气随意地说:“愣着干什么,继续吃饭。”说完事儿还跪着,我又不是皇帝。

    冯子岳怔愣的时间很长,他的伤感突然满溢,悲伤到泪都流不出,想要继续舔着脸求,却又开不了口。

    他只能僵硬地直起身,膝盖一片干净,不曾沾上灰尘,这是他一直坚持打扫的成果。似乎他的付出并没有什么用,向导从不放在心上。

    杨阳宇看冯子岳麻木地扒着粥,又偷摸瞟了眼俞麟,向导仿佛无事发生。他低下头,内心有些无力,也跟着无滋无味地扒饭。

    或许这顿饭,只有俞麟吃出了味道吧。

    俞麟毫无所觉,心思随着饭菜入胃飘到其他地方。自他来之后,听过的故事几乎都是悲伤的。原来的“俞麟”如此,史书中的向导如此,终于听了个哨兵的故事居然还是如此。

    不幸这么多,哨向尤其多?

    看来哨兵和向导都有各自的不幸啊。俞麟嘎嘣咬了口笋片,觉得自己有点子背。

    “……俞哥”

    沉默许久后,冯子岳终于鼓起勇气,低哑着嗓子问:“是因为我吗?”

    此刻的他十分自责,小心翼翼地问:“是因为我做错事,所以才不救童砚吗?”

    俞麟一时被膈应到不知说什么,冷笑一声,十分坦然地看向他,脸上露出肯定的神色,认真问道:“难道你猜不到?”

    “你不会觉得,说过对不起,承认你错了,就可以被快速原谅吧,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我知道你觉得我迁怒童砚,认为我在将你的错误反馈到他身上。可是你才是过错方,无论你的理由多么友善美好,我都不在乎,我只选择不原谅。”

    俞麟接着说:“至于错怪曲放,你只是个替老虎拉人头的伥,真正吃人的还是那只老虎。为虎作伥里头,老虎无辜?你们一虎一伥都有理由,都没错是吗?”

    两个哨兵沉默下来,一句话也没接。

    “真是无赖,”俞麟嘎嘣撕下一口排骨rou,语气和缓下来,说:“别想着求我。至于绑架我,你们倒是可以试试看。”

    笑了笑,俞麟语气格外轻快地说:“我绝对打不过你们,但是同归于尽完全做得到。大不了我们精神海一起爆炸。”

    用手握拳做出炸开的手势,俞麟笑过后看向他们,说:“怎么样?要不要试试……赌一把?”

    说着,俞麟仿佛很期待,亮晶晶的眼神紧盯看着他们,哨兵沉默。

    似是无趣地耸肩,俞麟又挑了块漂亮的排骨rou。

    两个哨兵同时听到,向导在说话期间心跳频率都未变化,小小的波动都无,实在认真地很。

    他是真的想过,或许也真的敢做。

    登的,冯子岳冒起冷汗,背部开始湿润。他突然想到,曲少校虽然没有从俞麟这里占到太多便宜,但他绝对没有吃亏。

    或许,少校还想着用什么奇招把向导带回去。而俞麟也绝对不会如他们所愿,成为他们希望的向导,一定不会的,他不会屈服。

    他只会让我们的希望落空,绝不让我们得到一丝好处。

    怔愣着,冯子岳想到:我唯一的愿望就是治好童砚,现在被向导拒绝地彻底。那曲少校呢?他……希望的是什么?俞麟他,会想去破灭掉曲少校的希望吗……

    不经意间,冯子岳开始畏惧那个向导。之前,他多次仗着五感优越在向导面前耍手段,那时的他有多勇敢,此时就有多畏怯。

    或许,向导一直在某个角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从未松懈。哐啷一声,勺子被他不小心压倒,掉在地上。冯子岳快速看向主位,那里空无一人,一直坐在那里的俞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还坐在对面的杨阳宇小声说:“向导刚走,差不多一分钟多一点。”

    冯子岳恍惚地点头,开始收拾起剩余的碗筷。

    卧室内,俞麟面对房门站定,双手自然垂落。他的呼吸扑打在门板上,房门与鼻尖距离很近,却还是没有碰到。耳边传来连续不断的轻灵叮铃声,伴随纸张滑动的声音,或轻或重的声音交错在屋内响动,这是俞麟自己录的噪音干扰。

    半阖着眼,感知力完全放开。

    无人可见,精神力化作的丝线交叉纵横,布满整座房屋。透明不可见的精神力网格中,两哨兵似是被捕食者放弃的小鱼,被丝线柔柔地避开,无所知地做着自己的事。

    精神力被利用到极致,迷乱的作用无形中干扰起哨兵的五感。在他们无比自信的五感视野中,向导的呼吸声在卧室的床边起伏,心跳声与书页翻开的响声一起,与从前无不相同。

    这是俞麟自创的精神力丝线,细微控制与外在条件相结合,搭配出完美的错觉。他的cao作仍然粗糙,却在不断的应用中磨合。

    哨兵就是他训练能力的试金石。自拥有这些能力起,俞麟都会控制好精神力的使用和恢复时间,尽量不间断地将其环绕四周。而那两个哨兵无一丝警惕,完全感知不到。

    据此,俞麟分析,按照童砚是S级掉落为A级的说法,或许他们几个上尉皆是B或者C,唯有曲放等级是A的可能性很大。

    这倒方便俞麟。他不断在哨兵眼皮子底下实验各种手段。有些来自书中叙述的二次改造,有些来自他突然产生的灵感。他的感知无处不在,天衣无缝地为自己筑造一座高墙。

    高墙内是猎物,高墙外是敌人。

    慢悠悠感应外头哨兵的动静,俞麟突然品尝到恐惧的味道。随着精神力触须传来的那股战栗,俞麟双眼睁开,无声一笑,大脑反馈来的恐惧在精神力回流中被轻松击碎。

    颤动起如探针一般的精神力,波浪般涌动。不一会儿,大部分的精神力被缓缓收起,只剩下的小部分,则留在四周被动警戒,随时出击。这是近几天俞麟发掘的小手段,不至于完全隔绝哨兵探查,却能起到一定的自卫作用。

    他不放心哨兵,军队却安排哨兵保护他。俞麟顿觉讽刺,眼睛朝一个方向看去,没有具体的落点,似是在透过房门墙壁看着某个哨兵。

    啪嗒……房间的灯被俞麟关上。

    突然,窗外轰的一声响,过路的车辆带着明亮刺眼的光芒驶过,红与白的光线刹那间涌入空荡的房间。在明暗色调交替映现中,忽闪的面孔上,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被光辉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