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爱多好啊。他太缺爱了。

    十六岁的时候院里给他办了生日会，小岚第一次吃到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院长还给他煮了碗长寿面，很多、告诉他要吃完。

    “小岚要长寿健康，要快快乐乐地长大。”

    太阳从北回归线南下的同时，小岚启程向北。院长偷偷给他的背包里塞了一千块钱，他不想收这笔巨款、院长却坚持要他拿着。

    “在外面不容易，你又不爱跟人亲近、容易吃亏。好好的，有钱才有底气。乖，以后出息了还回来就是了。”

    上海太大了，他不知道该去哪。一千块也没有他想象得多，店里一碗面就要十五了。他紧紧攥着自己的包，找了个便宜旅馆住下、一晚只要二十。

    “请问外滩怎么去？”

    尖嘴猴腮的老板正在电脑上玩蜘蛛纸牌，看他从包里抽出粉红钞票时顿了一下、告诉他要坐地铁，出门左拐就是。

    小岚决定先睡一觉，第二天去看看传说中又高又大又亮的东方明珠，再找个什么活计做、安顿好了再去找恬恬姐。

    这是他在上海的第一夜，很惶恐、有些不安，但或许是满大街斑斓的霓虹给了他信心、他有点儿期待接下来的生活了。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只要他不说。他和所有满怀希望来到这里的年轻人一样，靠努力就可以留下来，生根发芽、长出属于自己的花。

    可是天亮了，梦要醒。背包不见了，他只剩兜里的十五块零钱。老板说没有监控，怪他没看好自己的包。小岚不信，嚷着要报警。警察来了，和老板叽里咕噜说着上海话、他听不懂。然后警察告诉他低于三千不能立案，让他下次注意点儿、看好自己的东西。

    他开始讨厌上海了。

    黄浦江不是他想得那样又清又干净，是浑浊的、脏兮兮的黄色。东方明珠也灰蒙蒙的，亮起霓虹灯又怎么样呢？虚伪的假面罢了。再夺目的光彩也遮掩不了腐坏的墙体和斑驳的漆面。为什么周围的人可以笑得这么开心啊？大概是因为他们有东西可以吃，有地方可以去。

    可他什么都没有，只有最后的十五块纸币、连回小城的车票都不够。

    真冷啊。那些在白天来这里拍照的笑嘻嘻的游客们知道凌晨的江边这么冷吗？什么都没有，只有哭嚎的江风、和死气沉沉的霓虹。

    “喂小孩儿！你在干嘛？很危险的！”

    他转过头，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男人。

    那时的黄一鸣正处在继承家业还是另起炉灶的人生分叉路口。自己创业的公司盈利并不好，可继承家业就意味着要一辈子受制于家族。现实压力和少年梦想两股力量来回拉锯、搅着他心烦意乱。半夜在江边撒泼遛弯儿，结果意外捡了个像是要轻生的小孩儿带回家。

    小孩儿挺好看，就是太瘦了、看起来严重营养不良。不过心挺大，居然真跟他回去了。

    后来黄一鸣每每想起此事，总忍不住想自己对于当时的谢岚来说、不过是一个比死稍微好一点点的选择罢了。——他连死都无所谓了，还有什么更糟的呢？

    小黄总带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金丝雀。——至少外人是这么说的，谢岚也是这么听说的。但其实一开始，黄一鸣真没打算把他怎么样。太小了、才十六岁，他又不是畜生。好看是好看的，就当养了个好看的小宠物吧。

    别墅里有台钢琴、是小黄总哪年生日某个合作伙伴送的，一直放在角落里落灰。这下派上了用场，自己有时候回来还能听到悦耳的曲子。小宠物似乎有些天赋，小黄总就给他找了个钢琴老师。老师每回见到他，都要夸两句小孩儿有天赋、是个好苗子。小黄总一边儿回着某个情人的消息一边嗯嗯啊啊地应着、擦过耳朵就忘了。

    小宠物一直很安静，他也没怎么上过心。偶尔回来晚了发现二楼有灯亮着会问上一句，小孩儿说看书看晚了、没注意时间。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

    好像是有回他喝多了，原本约好的情人在床上缠着他要资源、把小黄总惹烦了，推开人径直回了家。别墅里静悄悄的、只有细碎的钢琴曲在夜色里缓缓流淌。

    他推门而入，细脚伶仃的少年赤着足坐在钢琴前、沐一身月光，弹着一首他没听过的曲子。他站在三米开外听着看着，看着看着、突然发现自己捡来的小孩儿长大了。可真好看、像月亮成了仙，偷偷下了凡。

    他本就压着三分火、被这么一曲月下独奏勾起后知后觉的酒意、烧过四肢百骸蒸腾而起，又生出七分情欲。他就带着十成十的意动走上前，俯下身、从后面揽住少年纤瘦的腰身。

    “怎么还不睡？”

    少年没答话。紧绷的躯体有轻微的颤抖，温热的触感落在小黄总怀里诱人坏了、像某种软体动物，让人忍不住想……想……

    小黄总天之骄子，要风得风、想要什么就做了。酒精上头的人神经太粗，没注意到身下人睁着眼流着泪、咬着唇渗出血。只觉得这小孩儿太香了，身子又娇又软、实在惹人心疼。就是太瘦了。他想，这人怎么回事？是家里做的饭不合口味吗？

    第二天中午，宿醉醒来的小黄总愣了会儿神、想了想，跟旁边的人说：“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你叫什么来着？”

    小孩儿成了小情儿，谢岚成了谢阑。

    那时他还没成年，灵魂却已经像个垂暮的老人。他在那个月夜被醉酒的男人贯穿时，想起了自己哭着从诊疗室跑出来前那个医生原来是说了句话的。他说：“我只是在收报酬呀小岚。不是吗？你现在睡得不好吗？小岚啊，这世上哪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东西呢？你情我愿的买卖呀。”

    小黄总对情人挺上心，不、很上心。精心照料下的小情人出落得愈发明艳，他在音乐上有惊人的天赋——那首让小黄总情难自已的曲子就是他自己写的。他问谢阑叫什么，谢阑说没名字、随手弹的。

    随手弹的曲子被公司的音乐总监听到要去，同年成了年度十大金曲。小黄总顺口问他想不想进娱乐圈？谢阑愣了一下，问他娱乐圈是什么？

    “大概就是……你会成为大明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追捧你，给你花钱、说他们爱你。”

    彼时的少年还是个会被蛊惑的小可怜，心动极了、答应了。

    爱多好啊。他太缺爱了。那些难以忍受的漫漫长夜寂寂空黑，会因为有爱、就不再难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