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灯时

    江月璟回房时，明月悬空。

    推门而入，见林艳青略显局促地坐在床边，他眼睛里闪出亮光，如黑夜中的一颗星。江月璟心知他未睡的原因。可毕竟太晚了，只走上前摸了摸他的头，道一声“睡吧。”点上了固原香后就与他一同上了床。

    他方才和凌盟聊了许久，回来见到艳青呵欠连天，就知他要等到自己回来才安下心。刚说完话，就瞧见他抵不住睡意袭来合上双眸，安然入睡。

    江月璟给沉睡中的艳青拨了拨额前碎发，见他睡得香甜，看了半晌后，闭上了双眸。

    第二天林艳青从师尊口中得知梦下山去玩儿，自然高兴万分。江月璟又把那本书递给林艳青，说是师祖给他的。林艳青双手接过。一双惊喜的眸子将封面看了几遍。他并不识字，却不影响他的欣喜——这是他从师尊手里得到的第一本书，意义非凡，暗下决心定要好好保存。

    一连两件好事，林艳青内心被喜悦充盈着，抬头望向江月璟念了好几句“多谢师尊。”

    江月璟伸出手抚了抚他的头顶，问他识不识字。

    林艳青摇头。他作为妖，生存之外的事情在遇到江月璟之前并不考虑。人情世态他能知道些许，可是对于读书认字则是一概不知了。

    江月璟也料想到这个回答，并不吃惊，只是说会教他的。林艳青听了不免又开心起来，喜滋滋地应了一声“多谢师尊，师尊真好！”

    江月璟就朝他笑笑。拿来一本适合他的认字书教他识字。

    林艳青天资聪颖，认字这方面也是同样。一开始闹过“人”和“入”不分的情况，只几天过后，就已经认识一些简单的字了。

    艳青一日一日等着能下山去玩的日子，虽然认字和练剑他都喜欢，无奈下山的吸引力太大了，除却这些时间外，他只一心一意等着。

    他几乎是想立刻和师尊一同逛灯会，甚至好几次梦里都梦到了。他没有对师尊透露，就把梦放在心里，当成了小秘密。可见他是多么想和师尊一起出门玩。

    难熬的日子总算是过去，正月十五元宵节，江月璟领着徒儿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看各色花灯琳琅满目。

    这一切仿佛梦幻如一个美梦一般。林艳青抬头望着周围的一切，新奇又有趣。

    街道上人很多，桥上更是聚集了许多青年男女。相对而望互诉衷肠。河边则是男男女女放着河灯，里面写着对美好生活的夙愿。

    艳青看得入神，不由得攥紧师尊牵着他的手。却不料此刻闹哄哄的一群人冲过来，蛮横而无理地撞开他们师徒二人。

    原本牵着的手被人潮分开。林艳青能感知到手上来带来令人安心的温度渐渐脱离自己，仿佛身上的热意被一点点抽去。紧张不安的感觉汹涌而上，让他心跳加快，冷汗渐渐渗出。

    他头一次恨自己修为不够，只能化成小孩的身形，虽然他已成妖近百年。

    “师尊！”

    他硬生生从人群中挤出来，大声地喊着，因为体型的限制，在这样人多热闹的地方，声音并不能传多远。他目不暇接看着走过来的人，没见到师尊，心里升起强烈不安感。

    自从被江月璟收为徒弟后就没有任何风波，蛇妖的身份也从未被人发现过。这样出奇的顺利，林艳青反而隐隐有些心慌。

    如今和师尊走散了，似乎印证他心中担忧，再也无法抑制害怕的情绪，似藤蔓将心牢牢捆住。

    艳青面如白纸，准备动用修为来寻找师尊时，却被人猝不及防拍了拍肩膀。

    他猛的一回头，只见自己师尊站在一排排红灯笼下，朝着他温柔一笑。

    那瞬间，仿佛周围戛然而止。所有声色在江月璟笑容下，皆黯淡失色。

    相比江月璟的安然，林艳青仍旧惊魂未定，看一切恍如隔世。

    他呆呆地抬头望向江月璟，似不认识他那般定住。怔愣片刻才回过神，扑向师尊。

    江月璟把徒儿的一切举动尽收眼底，他未曾见过艳青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在他扑向自己时蹲下身将他搂进怀里，抚摸着他的头顶，轻声安抚他“乖徒不怕，为师在这儿。”

    他的声音平缓柔和，艳青听了，如吃下一颗定心丸。他身体紧紧贴着江月璟，闻见师尊身上带有几缕淡淡的香气，笼罩在他鼻尖，忍不住多嗅了嗅，方才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定下来，有些依赖地蹭了蹭。

    这之后林艳青手牵得更紧，生怕发生刚刚的意外情况，好在后来也没在出现这样的意外，江月璟就带他去摊子买了河灯。

    河灯形似荷花，中间放着短短一节蜡烛。师徒二人去了人少一些的河岸边。江月璟嘱咐艳青在旁边等着，自已则蹲下身放河灯。

    黑夜中的河水如夜幕沉静，河灯发出幽幽的暖光映在师尊脸上，添上一分温暖的光亮，勾勒出他眉眼中俊秀与温柔。影影绰绰的光芒让林艳青出神地望着，凭空生出一种不真实感，仿佛这一切都美如一个幻境。幻境之中有天仙师尊收自己为徒，待自己很好，而自己也很依赖喜欢师尊……

    江月璟放完灯回头，却见林艳青望着前方，眼神失焦。于是走到他面前晃了晃手，见他毫无反应，开口问他“想什么呢？”

    无端一句问话，让神思游离的林艳青立刻回神过来。几乎下意识摇了摇头“没、没想什么。”

    拙劣的借口。林艳青脱口而出就已然后悔。索性江月璟并未追究他什么。牵上他的手接着逛街。

    林艳青依旧握着师尊的手，却不似方才那样用力，心里生出一种被看穿而心虚的错觉。

    师尊只以为他还在刚刚的意外中没缓过劲。给他买了许多小吃哄他。导致艳青手里一串糖葫芦，嘴里还嚼着糯米糕，另又有一袋子的点心被江月璟提着，等他把糯米糕和糖葫芦吃完再给他。

    他们玩了猜字谜，还买了兔子灯。一路逛过去颇有趣味。最后江月璟又带着徒弟去放飞孔明灯。

    要提笔写愿望时，林艳青还不认得几个字，还是让师尊给他写了万事如意的祝福语。

    随后江月璟自己也写了心愿，随后同林艳青一起放飞孔明灯。

    承载着人们美好心愿的孔明灯一路向上飘远，汇成了一条人间的银河。最终这些愿望会被天意知晓，成为心中永远留存的美好…

    艳青望着孔明灯许久、许久。

    回过神来问江月璟:“师尊方才许了什么愿望？”

    江月璟在漫天孔明灯下望着林艳青，竹月色的双眸含着一抹浅笑，轻轻摇头“为师不能告诉艳青，说出来就不灵了。”

    林艳青闻言点点头，不在追问。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江月璟许了什么愿望。

    ——愿徒儿林艳青平安喜乐，一切顺遂如意。

    许多年后他仍记得那时候的自己眨着双眸望向江月璟，久久不语。师尊那双极美的竹月色双眸印刻在他脑海之中，此去经年，成为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消散的痕迹。

    那一天月亮很圆，皎白月色铺满长街。一些事，在时间时间推迟下悄然发生着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