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思君锦衾寒在线阅读 - 第十章 情诗

第十章 情诗

    入夜,两人眉目遮掩,含笑睡去。期间嵇瑾轩懊恼失策,心上人面前避无可避,没了竹帘做隔,平日那些习惯和动静全被看了去。

    但他也满足于听到梁允初间歇翻身,偶尔起伏的呼吸声响,耳听目及,好似这人就睡在自己身侧一般。

    安静听着睡着,天光便亮了。

    晨读过后,嵇瑾轩难得早一回读完,起身搁下书卷要去吃饭,去喊梁允初时却被拉住了手。

    “没读完么……还有几篇?”

    他站在旁侧乖顺等着,梁允初垂眸翻过下一页书,没说话。

    渐渐的,嵇瑾轩看屋中人都走干净了,回头再去唤梁允初,对方含着笑,将他拽坐于大腿上:“现下没人了。”

    梁允初轻轻咬他的耳朵,眼中情意深浓,双手抱他往前多坐一段,让胸膛都紧挨着。耳畔酥麻,心意顺着四肢百骸传到对方身上,嵇瑾轩面上紧张,不禁抿起嘴唇,知道他是在讨昨日定下的情愿。

    可身在学堂,周遭桩桩尽是刻了名字的书案,这样的亲密像直接暴露于众人眼下,他们羞涩偷情。

    唇上的伤口已然痊愈了。梁允初馋的厉害,克制地凑近,先吻了他发颤的眼睫,笑了:“厨房今日煮菜丸,他们都抢着去,无人会来了。”

    “……若是,谁落了东西呢?”

    嵇瑾轩偏开一点脸,生怕回视过去就让人得逞了。

    这幅模样太可爱,梁允初握住他的手心,一点一点啄吻指节,说:“不会的,都一早备好了,哪里甘心落东西。”

    嵇瑾轩四下看了几圈,心想只亲一瞬便要下去,不曾想他低头凑近,梁允初温柔迎吻上来,搂着他的腰,又按住侧肩,根本挣脱不开。

    辗转反侧,暧昧四起。对方由浅及深,品尝美酒一般吸吮,缠绕交融,处处浸润,再回退引诱……只用几个来回,嵇瑾轩便失了清明,抬手捧住梁允初的脖颈,跟着沉沦其中。

    他们心无旁骛地厮磨缠绵,梁允初的手甚至已经滑落到后腰下面,一寸寸往后时,嵇瑾轩受不住般颤了颤,向后拉开距离喘息。

    身上人停下问道:“不舒服吗?”

    嵇瑾轩摇了摇头。他脸上泛着缱绻红晕,眼中有些迷茫,湿漉地看他,说:“梁衡,我饿了。”

    “那去吃饭。”梁允初又亲一下,牵着手,带他起身出去了。

    到餐堂里,原本正议论的人群都渐渐停了,看到他们,纷纷神色异样。有一些人尴尬咳了几道,更有部分人努力往嘴里塞东西,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宋青知被围在中央,看到他们赶紧起身过去,怀里还抱着自己的木饭盒。

    “快拿,我一会儿护不住了。”

    里面是今日的吃食,餐堂其实留了一人一份,与其他人的菜丸不同,他们这个是rou丸,煮饭阿婆说是夫子家中送来的。

    “刘道明去问了,博士本不愿理他这个,奈何这人又急又跳,死缠烂打,夫子便与他说了。”

    两大学馆联合测考,考卷已悉数批改完成。据说还在给学生答案做标注,只出来了大致位次。

    “头三名知道了?”梁允初道。

    “你排第一!”宋青知笑的开心,替人得意道,“可算将人比下去了。”

    他说的是二皇子萧靖渊。梁允初却摇头,道:“那嵇徽呢?”

    “美人这次在我前头。”宋青知收敛了些,看着他温和道,“第三。”

    第二是萧瑜。

    嵇瑾轩松下一口气,抬头见梁允初眼神柔软,于是偷偷去拉他的手:“多谢梁兄。”若是没有那夜教他,他也没法突飞猛进。

    “是梁哥哥……”梁允初轻声附耳。

    嵇瑾轩脸颊一下烧红。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同窗们已经炸了锅。

    一人道:“我看……他们正行。”

    另一人道:“你知什么,情之一字最为苦,何况美人喜爱男子与否,还尚未可知。”

    又有人插道:“那怎么办,他二人这样般配,谁要婚娶女子,我第一个不同意!”

    “你又不是血亲,你说了不算啊……”旁人笑道。

    “……”

    范宝琛听见了,想起什么叹口气,道:“我觉得,咱们不用cao这个心……”

    “自个儿愿意。”众人怒道。

    “……”

    “不如这样,等腊月开庙会。”王彦淳拽了一下范宝琛,轻声扬道,“咱给他们留机会,到时生米煮成粥,水到渠成。”

    后面十天,众学子挨个去问了夫子名次,洋洋自得者有几位,发奋图强者也不在少数,嵇瑾轩记挂着别人要和梁允初学,搬了凳子随他们一道坐于回角廊亭中,跟着听。

    大概夫子们快要归家,余下几日几乎放任他们自做自学,留了多道题卷出来,并将答案交于梁允初,让其他人不会去问。

    嵇瑾轩反而不好意思了。虽然之前问过梁允初,两个人更深入的接触也做过,但他还是没法直接捧着答过的卷子去给他看,把不好的一面完全袒露出来,他没有勇气。

    他性子就是这样,自己迈不出去。梁允初等了两天便忍不住了,敲他的桌子,道:“问我。”

    嵇瑾轩讷讷道:“我全部做好再给你看。”

    “前面那些呢?”梁允初追问道。

    嵇瑾轩不说话了,逼得有些狠,他连回视也不愿意,捏着宣纸一角,脸都变红了。

    这样别扭,梁允初看出他羞赧,拉住手替他往前走一步,哄道:“嵇徽,你问我。”

    “不让你白问,今夜我给你暖被,还能抱你睡……”

    嵇瑾轩霍然抬头,面上惊憾,“你真是……”

    真是不要一点面皮。

    他不松口,梁允初就追着亲,伸手抱他,一面咬他的颈子,一面说:“我想教你……”

    最后,嵇瑾轩粉面含春,眼波潋滟地让他得逞了。而到晚上,他紧紧掖着被子,说什么也不敢放这人进来。

    到腊月起,年俗便开始了。

    夫子们留好课业,纷纷告假回家,学生们心中自觉,每日如常晨读自修。年后便到了二月,再过月余就要会试,谁也不敢这时松劲。

    腊八节时,厨房熬了浓香四溢的腊八粥,五谷杂粮应有尽有,一群学生大快朵颐,全然没了往日自己笔下写的君子风尚。

    “以前腊八,我家还喝不到这个,回回过年只能去借邻家的……”梁允初说。

    嵇瑾轩有些心疼,把莲子给他分舀了两颗,细嚼慢咽的喝着,问:“今年怎么样?”

    “好多了。”

    梁允初趁无人注意,倾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坐正时笑盈盈道,“家中已经有人了。”

    “我娘生活不易,我爹在小弟刚出生时便被贼人害了命,弟兄三个全长在母亲膝下。”

    “年幼的时候,我娘做生意供我读书,学堂内的夫子正是前朝祭酒,他一日好心送我归家,遇见了我娘,得知……我家的处境。”

    他话中有未尽之言,嵇瑾轩心中明白缘故,默默离他近了些,柔声道:“你娘一定很美。”

    “在我心里,她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梁允初碰了碰他的手,又克制地分开,生怕自己抑制不住当众吻上去。

    他垂着眼睛,小声道:“你才是我的美人。”

    嵇瑾轩听了,却并没有高兴起来。他心中存着别的疑问,却不好打破这段温情,只得“嗯”了一声,继续喝粥。

    过了一个小节,后面还有十好几天。梁嵇二人将过年的东西都买齐了,剩下的便是专心研习。

    大约盼着过年的热闹,他们几天来格外用功。夫子来看他们自修,发现桌案旁都堆了厚厚的书卷,早前留下的课业文卷竟然已经快做完了。

    他四处转了转,在梁允初面前停下,点点头,又指上他写的其中一句,道:“平韵不错,不试试通韵?”

    梁允初闻言看过去,搁下笔,道:“多谢老师指点。只是要追寻精妙,学生只得用平水韵法,通韵……实在不擅长。”

    “我知礼部历来看重通韵,会试考者一应便也是改通韵较多,旁人都只知平水韵法为闲情逸诗所用,一下看不出你的功底……”

    “你若要用好、用对此韵,需下的功夫实在很深。”静水流深,不如及早上岸,节省时间。

    梁允初垂眼道:“学生知晓了。”

    用平水韵者不在少数,次日晚上,夫子找嵇瑾轩来主持诗会,自己在一旁听。

    因在年中,头一场是对对子。嵇瑾轩提笔写下上联:铁笔纵横写春秋。

    一人举手对下联:“金戈挥舞惊天地。”

    王彦淳道:“书香飘逸歌日月。”

    宋青知道:“青山俯仰留日月。”

    范宝琛犹豫了一下,开口:“金戈挥舞驱虎豹。”他这便是抄了第一人的,但好在对的更高,面子挣回来些,众人一阵笑过后,鼓掌叫好。

    下面夫子出题道:虎啸青山抒壮志。

    梁允初片刻便答:“龙腾碧海展雄风。”

    嵇瑾轩道:“兔奔碧野展宏图。”

    夫子指点嵇瑾轩,叫了一声好。梁允初回头看他,拱手甘拜下风,抬眼时温柔笑了笑。

    第一场又对了几道,接下来就是作诗。嵇瑾轩先写梅花:一枝春信早,万木冻全开。

    宋青知接:不待东风力,先从北地来。

    他人道:香浮金谷酒,影落玉堂苔。

    梁允初补上最后一句,道:“莫道无人赏,孤山处士才。”这次他跟着压了通韵,夫子听完其中意思,不禁笑着叹气。

    后面诗中更妙,夫子跟着一一听了。他得知嵇瑾轩与梁允初共在一间寝舍,放下心来,看天色不早便道:“老师先走,学生可有怨言呐?”

    范宝琛高声笑道:“夫子,师娘等着您烧炕呢!”

    “又是个唠闲的!”夫子哼了一声,拂袖离开学馆。他人一走,众学子便嚷道没意思,要换个好玩的。

    嵇瑾轩气量和缓,着实压也压不住,只得回到位子上,看着他们对写风流诗。

    “不喜欢吗?”梁允初问道。

    嵇瑾轩摇摇头,只道:“人好多。”

    梁允初心中愉悦,低声笑了:“瑾轩的意思是,最多只能让我看吗?”

    “……”嵇瑾轩别过脸去,道,“你得意什么,除夕以前,我得好好教你何用通韵。”

    “好。”梁允初道,“刚才便写了一首,请瑾轩帮我看看。”

    美人闻言凑过去,看到纸上写了一首七言律诗:

    “思君一夕梦中来,慕子千秋海上莱。佳句每从天外得,人情多在别时哀。夜深月冷珠帘卷,中酒诗成玉笛裁。相见莫言无意绪,会须携手看蓬莱。”

    他们这厢挨得近,引来刘道明的注意,一路小跑过来看:“梁兄对了什么诗?”

    “这应……非是对来的。”

    另一人原也好奇,探身看完,也不知道哪里稀罕。因为这首诗平平无奇,压的也是通韵,看起来只在言诗会,没什么特别要说的。

    于是围看的三两人又散开。

    “瑾轩可看出来了?”梁允初眼中含笑,捏了捏他的手。

    嵇瑾轩本就擅长作诗,哪里不知道他的意思,闻言耳垂红似石榴籽,两手揪着衣角直攥拳,被逗弄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一首藏头诗。梁允初毫无避讳,直直写道:思慕佳人,夜中相会。

    这人这样坏,嵇瑾轩不甘愿就被压下一头,他拿过竹筒喝水,心中一转,挑眉舔唇道,“梁衡,我看过一首词,不知你有没有听过。”

    梁允初盯着他绯艳的面庞,喑哑道:“念来听听。”

    “夜夜相思更漏残,伤心明月凭阑干,想君思我锦衾寒。”嵇瑾轩一面说着,一面站了起来,趁他人仍在对诗,一步步退到门边。

    他轻声提醒道:“没有藏头,你可听好了。”

    他勾人笑着,又念出了后半段:“咫尺画堂深似海,忆来惟把旧书看,几时携手入长安……”

    最后,两人完全出了学堂的门扉,到了庭院月下,四下暂且无人,梁允初等不及,捏过美人的下颔去亲,如愿含上了柔软。

    “嗯……”

    “怎么这样悲……”梁允初抵着他的额心,呢喃道,“我们早便入长安了。”

    “你不是要与我夜中相会么,怎么听不出来意在前面?”

    嵇瑾轩知他敌不过,面上笑的狡黠,他刻意趴到这人耳边,酥软道:“我说,想君思我锦衾寒。”

    梁允初眼中就要着火,偏偏这人一定要十倍奉还,说完便挣开跑走,他只得定神,压下心头火苗,快步追去。

    两人嬉闹到寝舍楼上,嵇瑾轩飞速关了门,让他吃不着,隔着门缝还故意道:“夜夜相思的滋味,梁哥哥不是最清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