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谁是赢家(上)
12 谁是赢家(上) 两败俱伤。 昀嫔在碧泉宫中听到瑶帝对颜梦华的处置之后,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就是这个词。紧接着,他又觉得心里不平衡,颜氏干了那么多坏事仅仅只是降嫔禁足了事,凭什么?要按他的设想,必定要打死。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也是打了一顿的,只是那陆言之是个滑头,当着瑶帝的面不敢用重杖,仅用细长的竹篾打了几下,雷声大雨点小,都没见半点血星。 他死死揪住怀中灰猫脖子上的一圈长毛,心想以后再也不去倚寿堂礼拜那骗人的玩意儿了。 而他这厢暗自不满时,有人比他还不满,也更着急。 映嫔在毓臻宫中气得饭也吃不下,对夕岚道:“他这是人说的话吗!当初是他求我去找老祖宗要懿旨的,怎么这会儿又变成我自作主张了!他把责任推给我,我到哪儿说理去,可恶死了!” 夕岚慢条斯理道:“主子消消火气,先用饭,皇上是不会偏听偏信的,再不济也有太皇太后顶着,您无需焦虑,静观其变就好。” 可映嫔做不到气定神闲,心里像长了乱草,扎着得他浑身难受,随意吃了几口,扔下筷子道:“不成,这事儿不能等皇上来问我,我得亲自找他说清楚。”说罢,连衣服也不换,直接搭了披肩就往外走。 夕岚急道:“您去了也未必能见到皇上啊。” “不去岂不更见不到。” 夕岚紧跟两步,在宫门口拦住他:“主子三思啊,现在去,没准当了撒气筒,您若不去,等过了这阵风,兴许皇上就想不起这茬了。” “可……” 正说着,就见昱嫔和墨常在两人慢悠悠走来,像是在散步。映嫔甩开夕岚,和他们点头致意,昱嫔站定,笑道:“嘉柠,这是要去哪儿啊,若没什么事就跟我们一起去薛嫔那赏花吧,他种的腊梅开了,听说可漂亮了。” 映嫔不耐烦道:“我可没闲心去看什么破花,我要去银汉宫。”说罢就走。 银汉宫……昱嫔心思一动,叫住他:“我已猜到你要去干什么,但要劝一句,我要是你就好好想想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映嫔身形一顿,往回走几步,换了副面孔,亲切道:“好哥哥,此话怎讲啊?” 昱嫔道:“你着急忙慌地去找皇上,无非想说白茸的死与你无关。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什么后果?”映嫔糊涂了,他去银汉宫就是想把自己撇干净,其余从没想过。 “皇上之所以没有来找你,就是因为昙嫔的说法没有证据支撑,同理,你也没有。而且,你若对皇上说一切都是昙嫔授意,恐怕还会适得其反,非但没有洗清嫌疑,反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怎么会呢?” “你想啊,无论你再怎么否认,太皇太后也是因为听了你的话才发出懿旨的,这是事实,因此,无论如何你在皇上心中都是加害者。你现在去找皇上,只会让他更反感,觉得你是在狡辩,是在逃脱罪责。” “会吗?”映嫔将信将疑。 “当然,不信你问墨常在是不是这个理儿。”昱嫔说完,看向身旁之人。 墨常在眼中闪过犹疑,点点头,说道:“的确是这个道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映嫔急道,“我可不想皇上厌弃我。” 昱嫔道:“别着急,法子倒是有一个。你去找皇上时务必放低姿态,最好能痛哭流涕,只字不提昙嫔,只说自己鬼迷心窍,跟太皇太后说毓臻宫的事情时顺嘴提了一句白茸,没成想太皇太后就上了心……” “这样做皇上就不会追究我了吗?” “至少能让你从故意为之变成无心之过。” 映嫔大喜,谢过后匆匆往银汉宫方向走去,而夕岚则望着昱嫔若有所思。 “你家主子已经走远了,还不赶紧跟上去。”昱嫔道。 夕岚收回视线,追上映嫔走了。 墨常在看着远去的背影,说:“为什么要说那番话,现在他不去找皇上,减少露面低调行事,才是上策。” 昱嫔却道:“出了这种事,他去不去银汉宫解释结果都一样。不如我们再吹些风,让这把火快点烧到庄逸宫去。映嫔仗着太皇太后宠爱,一直志得意满,我倒要看看,当他把责任推到太皇太后身上时,还能不能继续有这份宠爱。” “你是想让太皇太后讨厌他?”墨常在道,“你怎么能有这种害人的心思呢?” “映嫔彻底失势后,你觉得太皇太后会扶持谁?”昱嫔挽过墨常在的臂弯,“我是在帮你啊,只当个常在是没法实现你的那些理想和抱负的,只有到最高处才能摄政。” 墨常在有些发愣:“可我说过,不想争后位的。” “那你刚才为什么点头附和我说的话呢。”昱嫔道,“现在是个好机会,我相信事在人为。而且你总不能原地不动吧,成为边缘人物对你和墨家来说都不是好事。” “你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吗?” “什么?” “太皇太后既然属意映嫔,就必然不会轻易放弃,没准儿还会主动揽下责任,反正皇上跟他的关系一直不好,也不在乎多这一层。” 昱嫔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且看天意如何吧。” *** 因为瑶帝心情不佳,本就不太热闹的元宵节更显无聊,往年瑶帝还会坐在御辇上巡游猎艳,如今却缩在银汉宫内喝闷酒,度过了无生气的一天, 相应的,各宫美人们也没心情玩闹。短短数日,宫中位分最高的两人接连被处分,风水似乎转了向。六局的人开始频繁向旼妃和暄妃示好,弄得两人莫名其妙。 尤其是暄妃,他的玉蝶宫平时鲜有来访,可最近却大有开集市的感觉。而这其中又以尚功局的人最殷勤,恨不能一日三问安。 一天,暄妃指着殿外几筐新炭和两匹丝绸,问道:“吴典计,你这是何意呢?” 吴典计缩着脖子,笑答:“前几日让暄主子破费了,这是一点点心意。” 暄妃笑道:“你们算盘打得精啊,颜氏一倒就跑来巴结我了?前几日你们来我宫中索要银两时可比现在威风多了,那时可曾想到今日啊。”说着,走到院中,围着东西转了半圈,眉眼一弯,“你们是觉得我能执掌内宫吗?”说完哈哈笑了。 吴典计硬着头皮,陪笑道:“若您统管内宫,那以后自当竭尽全力……” “行了。”暄妃脸色一变,指着他道,“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上次我求你们,好话说尽都不顶用,拿着颜氏给的破鸡毛当令箭。现在又上赶子来舔,真是不要脸。实话告诉你,我才不缺你这点东西!”他上前一脚踹翻布匹,叉腰喝道,“快滚,本宫不想见到你!” 吴典计顾不得说别的,落荒而逃。 苍烟让人关好宫门,对还在院子里独自生气的暄妃说道:“您发那么大火干嘛,小心上火,口舌生疮。” “我就是气不过,前些天他们来让我把多支出的炭钱补上,要四百多两。我哪有那么多现钱啊,求他们通融几天,一个个眼睛都往上翻。我呸!看不起谁啊!现在一看风向不对,又巴巴地给我送东西讨好,我才不稀罕。” 苍烟道:“那就把这些东西再送回去吧,别搁在这里碍眼了。”说着,招来两个粗壮宫人就要抬走。 “别啊。”暄妃叫道,“收库里去,不要白不要,我瞅着那绸子还不错呢,正好给我做件春衫。另外把地龙烧得再旺些,外间再加两个火盆,我要殿里温暖如春。”他一脸得意。 苍烟哑然,无奈摇头。 当天,这事传到瑶帝耳中。他一方面觉得暄妃很可爱,一方面又感慨身为帝妃却连四百两银子都拿不手的窘境,大手一挥当即下旨给暄妃涨了月例,从每月一百两变成一百二十两。别看只涨了二十,却是宫中唯一能够超额享受份例的殊荣,为此暄妃很是得意了一阵。 又过了几日,正月廿三。 瑶帝吃过午膳,随意翻看黄历,指着“宜塞xue”三字笑道:“这词取得妙,看来今日应该翻牌子。” 银朱汗颜,心想此xue非彼xue啊。他分不清瑶帝是真不知道还是开玩笑,小心回道:“那奴才去准备?” “不用,朕今日去的地方不在牌子上。” “那是去……六局?”银朱仔细回忆,不曾记起瑶帝看上过哪位宫人。 “哈哈,”瑶帝轻快道,“去庄逸宫。” “啊?”银朱惊呼,心道不会是看上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了吧。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太皇太后一向不喜用新人,近身伺候的都是进宫二十多年的人,平均年龄在四十以上,哪有什么肤白貌美的少年郎。 “想什么呢?”瑶帝嫌弃道,“朕再怎么喜欢美人也不会碰庄逸宫的人,你没看黄历上写着宜会亲友吗,今日就去会会他。” 银朱却道:“您是皇帝,见他还用看黄历?” 瑶帝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立太子时他虽没有明确反对但心里也是憋着火的,后来又因为夏太妃的事彻底闹掰了,朕是真讨厌见他那张老脸。而且每次见面他总是倚老卖老,动不动就给朕扣个愧对先祖不忠不孝的帽子,可恨至极。所以去见他时就要找个好日子,否则那就是晦气中的晦气。” “何止对您这样啊,听太妃们私下里说,他对先帝态度也不好。” “活该,这是他的报应,生了两个短命鬼,皇位还不是得给别人坐,他再不高兴也得受着。” 银朱转而问道:“您这就过去吗?看时辰太皇太后现在应该已经午睡了。” “就现在去,吵醒他,最好搅得他胸闷头疼,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死掉。” 银朱偷笑。 不多时,巨大的金色御辇缓缓移动到庄逸宫前,行香子从殿中快步走来,屈膝道:“陛下,太皇太后还在午休,您晚些时候再来吧。” 要是以前,瑶帝哼一声就走,才懒得废话,可如今他心里不舒坦,再听这话就觉得简直大逆不道,眼睛一瞪,声音洪亮:“那就让他起来!” 行香子愣住,再次下拜,语气更卑微:“陛下,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身体已大不如从前,还请您……”话没说完,瑶帝粗暴打断:“他身体好不好关朕什么事,叫他起来,否则治你个抗旨不遵。” “这……”行香子犹豫不决,心知瑶帝这是来兴师问罪的,若是两人真见面还不得吵起来。 “什么这个那个的?滚开。”瑶帝不耐烦了,绕过行香子,走上台阶,就在即将伸手推门之际,门从里打开。 昏暗的殿内,一道威严肃穆的身影端坐尽头,仿佛审视世间的神。 “太皇太后,别来无恙。”瑶帝一抖袖子,首先开口。 “梁瑶,你也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