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云华艳情史(男男宫斗)在线阅读 - 17 冥冥之中的定数

17 冥冥之中的定数

    17 冥冥之中的定数

    紫炉香,碧纱橱。

    这是白茸醒来看到的第一眼。香气钻进鼻子,芬芳游走四肢百骸,昏沉的大脑又倦了,眼帘轻轻阖上。

    一定是升天了,到那云烟缭绕的仙宫,做仙君的童子去了。他如此想着,又睁开眼,想看看是哪位仙君的府邸。

    第二眼,便看见仙君。那人长得真美,一双眼睛摄人心魄,鼻子稍显大,但配上红润饱满的唇,又是那样的协调,非但不突兀反而使得面部线条更加立体,富于雍容华贵的气质。

    “睡吧……”仙君吹气如兰。

    他在这暖香中再次睡过去,等他再次醒来时,只觉周身剧痛,好似有人拿锯子在切割骨头,忍不住叫喊出来。

    顷刻间,屋里站了好几个人,有提着药箱的老大夫,还有两个神态拘谨的仆从。

    他问这是哪儿,没人回答,大家都干自己的事,老大夫为他诊疗上药,两个仆从则低眉顺眼地为他端水喂药,整理衣衫。

    不久,老大夫和另一人走了,只留下一个麻杆儿似的仆人,坐在椅子上守着。

    用药后,剧痛变得稍稍能忍受,他趴卧着又问一遍刚才的话,那仆人指着嘴巴摇头。

    原来是个哑巴。

    他又问会写字吗,哑巴摇头。

    他仔细看屋里装潢,浅紫色的压花墙纸,淡黄色的四角壁灯,木质地板上铺着花团锦簇的墨蓝地毯,圆形小桌上摆着一套青瓷茶具,窗户向外打开条缝,竹帘上卷。窗台上摆放着一个深绿色的浇花瓷瓶,造型独特,把手做成缠枝花藤模样,最顶上还有个蝴蝶。再看窗外,从空隙中露出远处模糊的琉璃瓦。很显然,他还在皇宫里。

    他越发好奇这是哪儿了。

    银汉宫吗?看着不像,在他的记忆里,瑶帝寝宫多用金饰和各色宝石装点,屋中器皿颜色鲜艳,不似这间典雅。

    可不是银汉宫,还能是哪儿,谁还能救他?

    自那日起,他身边只有哑仆一人照料。起初,在解手沐浴这类事上他还有些难为情,可后来也就不在乎了,反正以前也不是没经历过,谁伺候其实都一样。而且往深了想,吃喝拉撒睡乃人之基本需求,有什么抹不开面子的呢。

    又过了三十多天,身上的痛已经好多了。他已能自己翻身,还能勉强端起水碗,而且,值得高兴的是,虽是冬日,但肺腑旧疾再没有复发,呼吸极为顺畅。

    十二月下旬的某日下午,他靠在床头把玩帘子上的细穗,忽然想起什么,对呆坐的哑仆道:“我问你些事情,若是就点头,若不是就摇头,明白吗?”

    哑仆点头。

    “这里是皇宫?”

    点头。

    “是内宫?”

    点头。

    内宫只有瑶帝和妃嫔们居住,他思索片刻,问道:“是梦曲宫?”

    哑仆摇头。

    “尘微宫?”

    依旧摇头。

    他一口气说了四五个宫殿名,哑仆一直摇头,甚至还从眼中流露出一丝戏谑,好像在说你猜不着的。

    “还有哪儿呢?总不能是碧泉宫皎月宫吧?”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哑仆还未表示什么,就听门外有人道:“为什么不能是碧泉宫?”

    门推开,昀皇贵妃走进来,其后是另一个年纪稍大的人,长得很像之前梦到的仙君。

    哑仆关好门窗,悄悄退出去。

    白茸的视线落到眼前两人身上,压下惊讶,开口道:“这到底是哪儿?”

    昀皇贵妃表情玩味:“我要是告诉你这是碧泉宫,你会怎么样,从窗户跳下去?”

    白茸无话可说,收回视线盯着被子上的绣纹,等了一会儿又道:“是你救的我?”

    昀皇贵妃走到床边坐下,说道:“是我们救了你。”

    白茸望向另一个人,后者也在打量他,毫不掩饰道:“也不是什么绝色,怎么就让皇上看对眼了?”说着走过去勾起他的下巴,像看面相一般仔细端详,末了又捏住手臂揉搓,“你不会是山里的精怪吧,专门蛊惑人心……”

    “你……放开……啊……”白茸被摆弄得疼了,叫唤起来,“你谁啊,松手!”

    昀皇贵妃道:“太妃轻些,前几日您还跟我说他现在是玻璃做的,碰不得,怎么如今又没轻没重?”

    “怕什么,既然已经救活过来,就没那么容易再坏掉。”

    白茸捂住胳膊,疑道:“太妃?”

    昀皇贵妃道:“是永宁宫的夏太妃。”

    白茸回想过往,忽然道:“玄青呢?”

    夏太妃本以为会得到些感激涕零,正笑眯眯地等着,没成想对方却记挂起别人,完全不把他当回事,当下脸一沉,眼角搭下来,重重哼了一声,靠到碧纱橱的框子上,漫不经心道:“你提他干嘛,吃里扒外的奴才,早让我打断腿活埋了。”

    白茸啊的一声,浑身颤抖,只觉眼前一片黑,幸亏手抓住帘子才没倒下。昀皇贵妃唯恐他晕过去,连忙抖着帕子扇风,白了夏太妃一眼:“他刚好,经不起吓,麻烦您以后说话走走脑子。”

    夏太妃双臂交叉抱于胸前,脚就近蹬在绣墩上,阴阳怪气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们俩这样,总共在一起也没多长时间,还主仆情深了。”

    昀皇贵妃对缓过来的白茸道:“他骗你的,玄青还好好的,现在就在楼下候着。不过,你之所以可以安心养伤还要多谢夏太妃,这里是他的永宁宫。”

    白茸也意识到刚才的不妥,挣扎下地,给犹自生气的人行了个规矩的大礼,磕头道:“多谢夏太妃收留。”

    昀皇贵妃道:“知道为什么救你吗?”

    白茸摇头,心中诸多疑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先起来吧,伤刚好些,别再病了。”

    白茸起不来,刚才磕头行礼已经是忍痛为之,现下再没力气。夏太妃转身对候在外面的人说道:“上来,把你以前的主子给扶起来。”咬在“以前”二字上的语音格外重。

    白茸看清来人,泪水瞬间充盈眼眶。不过,相较于他的激动,玄青却不敢表露什么,心知夏太妃善妒,尤其忌讳自己宫中之人被别人青睐信任。他一言不发地把白茸轻轻扶到床上,眼中满是心疼。

    白茸压抑住内心的波动,对昀皇贵妃道:“为什么救我,毕竟我可是被指认为杀死你堂弟的凶手。”

    “我们不谈以前。”昀皇贵妃道,“现在形势变了。”

    白茸道:“若是不谈以前,那以后之事也免谈。”

    昀皇贵妃道:“你想谈什么,被冤枉的事吗?当时我就是冤枉你的,借由如冰的死把你弄掉。”

    白茸对这番不加丝毫掩饰的言论感到震惊,简直不敢相信如此惨烈之事在其口中能说得轻飘飘的,好像过家家一样。“你怎么能……”胸口闷得窒息,恨道:“真是无耻,你就没一点负罪感吗?!”

    “我为什么要有这种感觉,少个对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季如冰是怎么死的,是不是你干的?”

    “不是。”

    “就是你干的,蛇蝎心肠!”

    “你有证据吗,没证据的话少说。”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夏太妃适时道:“行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忘了吧。”

    白茸心里委屈,噙着泪水大喊:“怎么能忘?就是他构陷我……”

    “也是他拿出保命药救了你!”夏太妃最讨厌别人在他面前提高音量,当即双手叉腰,也把嗓音调高,“你以为从冷宫出来容易吗?我们都担着责任呢,参与行动的所有人都要被冠上欺君大罪。为了救你,我们的命还悬着,你好意思跟我掰扯以前的事吗,你要那么在意之前的事儿,就自己回冷宫待着去,就当我们救错人!”

    白茸眼泪哗哗流,心里苦却说不出,玄青轻轻碰他,低声劝道:“此一时,彼一时,能活下来已是万幸。再者说,以后日子还长,咱们得往后看,犯不着为了以前的事伤了现在的和气。”说着又看了眼另两人,继续道,“太妃说得没错,要不是皇贵妃的保命丹,您早就被打死了。”

    昀皇贵妃故作叹息:“就算我先前有过错,但如今这救人的功劳你若要不认,那就是太不识趣了。”

    白茸盯着他。

    “你以为我没办法再把你送回去吗?颜梦华要是发现你没死,会怎么样?”昀皇贵妃笑了一下,眼底多出几分嘲讽,“你觉得他是能置若罔闻还是再打死你一次?”见白茸不说话,继续道,“恐怕到时候都不会到慎刑司走过场,直接拿把刀往心窝里送。”说着,手做了个向前伸的动作,镶金戴玉的指甲套正抵在白茸胸口。

    白茸感觉心跳慢了一拍,身子一抖,被活活打死的经历太骇人,说什么也不能再有第二次,否则他宁愿死透了不再活过来。

    夏太妃站久了累得慌,随手拽了把椅子坐到床前:“事已至此,你揪住之前的事不放也没意思,毕竟时间不能倒流,不如想想以后的事。”

    白茸擦掉眼泪,有些茫然:“我哪有以后,皇上早把我忘了。”

    夏太妃不以为然:“这就气馁了?要是这样我可真是白花力气救你。”

    昀皇贵妃也道:“皇上虽然把你忘了,但也有可能再把你记起来,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

    白茸感觉恍惚:“你救我就是想让我复宠?”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颜氏一人独大,我又折了翅膀,不得不重新打算。”

    白茸知道他指的是晔贵妃的事,并不仔细问,只关心自己:“你打算怎么做?”

    “自然是联手,除掉那贱人,最好再把太皇太后干掉,扫清一切障碍,这样我们就所向无敌了。”

    “之后呢,再对付我?”

    “对待盟友我从来不会背信弃义。”

    白茸不信,他眼中的季如湄就如同洪水猛兽,反复无常,别说为朋友两肋插刀,不插朋友两刀就算好的。昀皇贵妃猜到他所想,笑道:“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把你怎么样。这些天我也想清楚了,我叔父军中威望极高,若我再为后,他以外戚身份掌控军权,风险太大,皇上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我愿退而求其次,只要己方之人是皇后,保我季家荣华不衰就好。”

    “你选了我?”

    “正是。”

    “其实你不需要我也可以保季家无恙,我不相信你所求这么简单。”

    昀皇贵妃笑了:“果然聪明,我还想与你达成一个交易。我助你当皇后,你助我当太后。”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均是一惊,夏太妃反应过来,疑窦丛生。太后可不是说当就当的,别的不说,得先有个孩子才行,而且还得是建立在皇后无子的基础上,才能轮到后妃们的皇嗣继位。而白茸看着再怎么瘦弱,也不像是无法生育的。

    同时,白茸也想到这些,皱眉道:“我若为皇后,必定会为皇上诞下子嗣,你这是要对付皇嗣?”

    “那要生不下来呢?”昀皇贵妃道,“实话告诉你吧,给你服用的丹药虽是保命圣药但也有副作用。”

    白茸迟疑:“我没法再……”

    “不是绝对的,但很不容易罢了。”

    “你故意的!”白茸大叫,往前探身想抓住对方的衣服领子,然而却扑了空,直接跌到地上。一仰头,正对上那双精明的黑眼珠,“你是故意的!”他又重复一遍,愤然又无可奈何。

    玄青想去扶,可夏太妃却瞪他一眼,让他不敢再动,只能眼瞅着白茸半撑在地上,泪目婆娑。

    “你这样做跟让我死也没区别了!”白茸说。

    “怎么没区别,死人可是哭不出来的。”昀皇贵妃蹲下来,紧紧攥住白茸的手,“要怪就怪颜氏心太狠,非要对你赶尽杀绝。那天他奉太皇太后懿旨派陆言之去拿你,陆言之再派人通知我,时间太紧迫,除了拿丹药保你命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白茸推开他,手肘按住床沿,慢慢站起身,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仅凭一股子恨意支撑。他想说什么,可一张嘴却呕出血来,大片猩红落到地毯上,如同盛开的曼莎珠华。他向前倒去,撞进温暖的胸膛,昀皇贵妃接住了他,手搭在后背上,柔声道:“恨吧,恨我也好,恨他也罢,总之有了恨,才有去争去赢的心气儿。”

    白茸眼神空洞,抹掉嘴边血迹,沾血的手指按在昀皇贵妃的唇上:“记住我血的味道,你我之间的交易就此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