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耽美小说 - 云华艳情史(男男宫斗)在线阅读 - 4 百花宴

4 百花宴

    4 百花宴

    第二日上午,太皇太后的百花宴在御花园湖心岛上的瀞淑园举办。

    一大早,受到邀请的人便三三两两结伴乘船去往湖心岛。

    昱嫔和暚常在同坐一船,均站在船头观望,不远处,是映嫔和雪常在的船。

    他们四人隔水相望,对视而笑。

    暚常在看到映嫔和雪常在均是盛装打扮,而自己和昱嫔则相对朴素得多,埋怨道:“我早上还问你如何穿戴,你说普通即可,可瞧瞧人家穿得多漂亮,把咱们都比下去了。”

    昱嫔瞥了一眼映嫔,柳绿色的青衫长至膝,两个袖子用皱纱做成,绣满墨绿枝叶,下身还穿了条月白色的百褶内裳,露出尖尖的珍珠鞋头。再看妆容,很是清新自然,头发只挽一半,用根玉簪插住,玉簪上系有银红色发带,被风吹着飘逸空中,和那一身青绿形成显着对比。

    雪常在依然是暗纹素花的长袍,外搭一件杏色开衫,两侧衣襟用金丝扣勾住。他长相并没有映嫔那么娇美,却自带宝相庄严的气场,举手投足之间温婉和顺,若手中再拿个花瓶,就真的是观音菩萨下凡。昱嫔想,难怪太皇太后会喜欢他,跟这种人待久了说不定真能沾上仙气。

    他拉着暚常在钻进船舱,翘起腿轻摇折扇,说道:“又不是比美,穿那么好看干嘛?”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太皇太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此话怎讲?”暚常在疑惑,“我怎么没看出门道来。”

    “我先前问了一下,除却你我和映嫔及雪常在,受邀的还有田贵人、余贵人、薛嫔和旼妃,另外还有两位太嫔。”

    “这有什么问题吗?”

    昱嫔收起折扇点在暚常在眉心:“你呀,往日读书时也是思辨的好手,怎么一遇到事情便看不出关窍?你可曾看出那些人的共同点吗?”

    “共同点?”暚常在想来想去,猜道:“他们似乎都和皇上不太亲近。”

    “没错。”昱嫔露出微笑,“太皇太后这是把不相干的人都聚一起当绿叶,去衬托映嫔这朵红花。所以,你我要是穿得太显眼,抢了风头可就不妙了。”

    “太皇太后为了映嫔可真是煞费苦心。不过我倒好奇皇上的态度,他虽然答应赴宴,可太皇太后和映嫔都曾经害过昼妃,他还能心平气和地与他们说话?”

    “怎么不能?咱们皇上就是心里再不喜欢你也能笑着叫宝贝儿。再者说,现在太皇太后插手后宫内务,有些时候皇上也不得不妥协。等着瞧吧,待会儿肯定又是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

    不多时,船到码头。

    暚常在是第一次来,不免东张西望,只见前方及左右俱有亭台楼阁,藏蓝或深灰的砖瓦屋檐掩映在青翠之间,偶有飞鸟立于其上,显出独有的宁静安详。昱嫔曾来过一次,指着前面郁郁葱葱的小山包道:“那上面就是瀞淑园,园内有一大片芍药和丁香,可漂亮了。”说罢又指向码头西侧的一处曲折游廊,“那里叫迎春连廊,因为两边种有迎春花得名,可惜现在迎春花败了,要不然咱们可以从那绕到山上去,提前赏花。”

    正说着,映嫔的船也靠上码头。他生性活泼,不等夕岚去扶,直接提着衣摆轻跃上岸,旋即又对雪常在招手让人快下来。他对昱嫔道:“咱们快上去吧,我出发的时候就听说太皇太后已经到了,可别让他老人家久等。”说话间已经往前走了数步,神色难掩兴奋。

    昱嫔只是笑笑没搭话,等雪常在也上岸后,三人并肩同行。

    雪常在道:“你们以前参加过吗,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有无禁忌需得注意?”

    昱嫔道:“我们也是第一次参加太皇太后的宴请,两眼一抹黑呢。不过既是宴席,左不过是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这些事,我们只需吃好喝好玩好便万事大吉,至于其他,不用cao心。”

    他们慢悠悠上山,一路都有接引宫人带着,暚常在随口问:“都谁到了?”

    那宫人年纪颇大,长得慈眉善目,笑着回道:“除了三位主子,其他人都到了。”

    “皇上也到了?”

    那宫人稍直起腰,往湖上望去,说道:“也快到了。”

    众人顺着他目光看去,湖上有艘高大的龙船。昱嫔加快脚步:“快走吧,别前后脚到,失了礼数。”

    行至山顶,小径尽头豁然开朗。那是一片面积宽广的园子,四周种满盛开的各色芍药,正面是假山流水,水系顺东西两侧蜿蜒而流,环抱住中间的一座开放式楼阁,其上书三个大字:琼华阁。

    一阵笑声从假山后面传来,其中就有映嫔独有的俏音。

    三人先后绕过假山,给阁中笑得开怀的太皇太后以及两位太嫔请安。

    映嫔道:“你们走得也太慢了,我都喝两杯茶了。”

    暚常在开玩笑道:“你属兔子的,我们哪有你灵活。”

    太皇太后对映嫔道:“你纵使腿脚利落也不能跑上来,万一摔着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这不是想快些见到您吗?”映嫔撒娇。

    “我这张皱脸有什么好见的?”太皇太后打趣,“是想见皇上了吧。”说罢哈哈笑起来。

    昱嫔趁这功夫挨个打量众人,两位太嫔就不用说了,一把年纪还涂脂抹粉,纯粹是凑数的。薛嫔和余贵人挨着坐,两人都穿得中规中矩,旼妃打扮照旧,暗粉长衫,翡翠首饰,既不张扬又不朴素。而边上的田贵人则格外美丽,精致上挑的眼线,微醺的红霞妆,暗红色口脂为白瓷似的肌肤添上一抹艳色。他从没见过这般打扮的田贵人,印象中的人几乎不搽脂粉。

    他不禁感慨,这红墙绿柳的宫廷以最不经意的方式改变了所有人,也包括自己。他审视自我,再看不到当年那个恣意欢歌的冯颐,只有会察言观色的昱嫔。想到这里,他有些自我厌弃,没想到到最后,他也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外面通传,瑶帝驾临。

    所有人都起身恭迎,唯独太皇太后稳坐。

    瑶帝头戴金冠,明黄色的宽衣广袖上分布九条颜色各异的飞龙,五指宽的黑色腰封衬出完美的身材比例,下垂的黑金蔽膝上点缀无数细小的红宝石,整个人显得极为精神潇洒。他让众人平身,对太皇太后稍一欠身:“老祖宗怎么在这坐着,不去里面赏花?”

    太皇太后面对瑶帝的笑脸,平静道:“都在这儿等您呢,陛下不来,我们怎么敢先进去。”

    瑶帝做了个请的动作,伸出手臂,太皇太后很自然地将手搭在臂弯,站起身:“有劳陛下了。”边说边往琼华阁后面走。

    众人亦起身,银朱见了上前一步,说道:“今日皇上给各位到场的主子们都备了礼物,请诸位都来挑一挑心仪之物吧。”说罢,两个宫人合力端来个托盘,掀开绒布盖子,里面是各种精巧别致的首饰,足有三四十种。

    两位太嫔当仁不让,扭着肥嘟嘟的身体走上前去挑选,其余人等他们挑完后也都凑上去。

    薛嫔选了一条玛瑙手串,余贵人挑了一副金项圈,旼妃在帮田贵人选东西,映嫔和雪常在则互相为对方试戴。

    暚常在手中拿了个别致的珍珠钗,对心不在焉的昱嫔道:“看什么呢,还不赶紧挑,一会儿好东西都选完了。”

    昱嫔淡淡一笑:“比起这个,我更好奇皇上会趁这功夫与太皇太后聊什么。”他望着笑眯眯的银朱,对暚常在道,“帮我个忙。”说罢也不说帮什么,径自朝瑶帝离开的方向走去。

    暚常在想了一下,走到银朱面前,略期待地问:“这么多东西,每人只能拿一件?”

    银朱一愣,颇机敏地答道:“都是赏赐之物。”

    大家听出言外之意,又都围拢过来叽叽喳喳。

    昱嫔将那翠鸟般的吵闹声远远甩在身后,悄悄来到琼华阁后面。开阔的芍药花园万紫千红,瑶帝和太皇太后就站在中央,被花朵围绕着,正在谈话。他猫腰伏低身子,绕到离他们最近的一处花丛后面,凭借茂密的芍药花墙遮挡身形。

    只听瑶帝道:“你和夏太妃的旧怨不要牵扯到别人。”语气冷冰冰的,再不复之前那般恭敬。

    太皇太后道:“我和他不止有旧怨,还有新仇。”

    “如果说的是几年前寿宴的事,那你可真不必再放心上,毕竟当众杖责已经是很重的刑罚。而且朕也削去他的封号,你还有什么不满?”

    “陛下真健忘,我回宫时遭遇谋害。”

    “那件事不是已经查明跟夏太妃无关吗?”

    “瞎子都能看出有关。”太皇太后哼道,“罢了,陛下要装聋作哑我也没办法,但你要明白,我对所有事的不满均来自于你的举棋不定。”

    “当年先帝立后你就横插一手,现在朕立后还要插手,朕倒要问问,你属意谁?应氏吗?”

    “嘉柠是好孩子,读诗书知礼教,坐上那个位子绰绰有余。”

    “他之所以被称为好孩子是因为他听你的话。”

    “无所谓,我的提议怎么样,你不考虑吗?”

    “你有你的人选,朕有朕的。”瑶帝道,“你看皇贵妃怎么样?”

    “不要耽误时间了,他们就快来了,你我都知道他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甚至把他看做是最危险的人选,相信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那别人呢,昙嫔?”

    “一个和亲之人如何能入主宸宇,混淆皇室血统?”

    “暚常在怎么样,他可是系出名门,位列四大家族。”

    “墨氏经商,不宜上位,否则会误导世人,轻农重商。”

    “那冯氏如何?昱嫔各方面都好。”

    “他出自冯氏没错,可毕竟是过继之子,与其选他,还不如重新召回冯漾。”

    听到此处,昱嫔心底登时炸开。天啊,他心想自己在太皇太后眼中就这么不堪吗,还不如一个被废之人!心绪起伏之际,漏听了三四句话,再侧耳听时,话题已然说到白茸身上。

    太皇太后道:“他一个宫人怎么能当皇后?如果你真喜欢他,我可以不追究他挟持行香子威胁我的事,也可以再不管夏太妃,让他们就此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前提是应氏为后。”

    “立后是大事,谁当皇后谁就能服下嗣药率先诞下嫡长子,这关系到未来储君的册立,所以朕不得不慎重考虑,免得再发生先立后废之事。”

    “既然关系到未来储君,那更应该择优立后,而不是仅凭个人喜好。”

    “就因为要择优,所以朕还在考察,筛选掉那些个心胸狭窄毫无德行的人。”

    “那你筛掉谁了?”

    “都说了,还在考察。”

    “好吧,陛下就再好好想想利害关系,但我的耐心有限,你可不要拖太久。”

    “在这之前,昼妃……”

    “关于他逃脱刑责之事我不会再追究。并且,只要他恪守成规,不越雷池,我也不会对他怎么着,夏太妃也一样,他不在我眼前晃悠就好。”太皇太后道,“不过我有个条件,需要你先办到才行。”

    “说说看。”

    “思明宫封了许久,该解封了。”

    “什么理由呢?”

    “灵海洲的特使您也见过了聊过了,应当知道自从顺天王四个儿子死于非命后,现在可宝贝这个小儿子了。况且云华这些年开疆扩土,军备需求量大增,而灵海洲的金属矿产丰富,若没有按时朝贡……”

    “朕这几日也在考虑其中关系,不过……”

    太皇太后打断:“朝贡的时候可不能再以传染病当借口去糊弄灵海洲使团吧。而且,你要怎么解释他被降位的事?”

    “朕会想办法。”

    “你的办法就是拖字诀。你强行扣留灵海洲特使,就是不想让他离开,去给顺天王报信。你想把这件事拖到朝贡之后解决,可顺天王是傻子吗,能乖乖按你的想法来?”太皇太后喘上几口气,又道,“况且,就算没有朝贡一事,也不能总关着人家,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他因何事触怒于你,以至于处刑降位后还要无限期软禁。”

    “他……”

    “陛下要是说不出什么,那就是迁怒了?”

    “他涉嫌命案。”

    “杀谁?”

    “林宝蝉。”

    “真是怪事,他指控白茸杀林宝蝉,现在你又指控他是凶手,那林宝蝉到底谁杀的?”

    瑶帝叹息:“是浣衣局管事郑子莫干的。”

    “既然查明真凶,总关着昙嫔干什么?显然没道理。”

    瑶帝咕哝一句,昱嫔没听清,料想是关于释放昙嫔的。他心中疑惑,按照昀皇贵妃透露给他的信息来看,昙嫔被禁足的原因绝不仅仅是涉及命案或传旨杖杀白茸这么简单,应该还有浮生丹和香料的事,可瑶帝单单对此事绝口不提,这是在为昙嫔遮掩?

    就在这时,嬉笑声渐近,他不留痕迹地与走过来的众人汇合,加入他们的谈话,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仿佛才刚刚看到五颜六色的花朵,被惊艳到。

    瑶帝朝美人们招手,说:“都挑到喜欢的东西了吗?”

    众人嘻嘻哈哈的朝他谢恩,他随意摆摆手,说:“大家喜欢就好。”接着又对太皇太后道,“朕也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您。”

    太皇太后露出慈祥的笑:“快拿出来看看。”

    一个盆景似的东西被抬上来,瑶帝亲自拿掉盖布,里面是尊金光闪闪的观音像,面容栩栩如生,仔细辨别竟和太皇太后神似。

    映嫔叫道:“哎呀,这也太漂亮了。”

    太皇太后满意极了,拍手道:“陛下有心了,这礼物我很喜欢。”说着,一点点抚摸那金身,嘴笑弯成月牙。

    其中一位太嫔抖着白面粉一样的脸皮,赞美道:“您就是这观音在世,普度众生。以后也定能像菩萨一样千世万世受人敬仰。”

    太皇太后被哄得高兴,一时竟真觉得自己超凡入圣,对大家道:“我一人当菩萨多无趣,你们要一起来当那罗汉尊者,也陪我永生永世享福才好。”

    映嫔当场赋诗一首,赞美太皇太后的德行。其他人则说着各种吉祥话,一时间,亲如一家。瑶帝既没听出那诗有什么水准,也不觉得那些吉祥话有什么意义,于这笑声中望天,在心里点数云彩,把云朵想象成白茸诱人的胴体,在脑海中展开火热攻势。当意yin过第四片白云后,他实在不耐烦了,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不饿吗?”声音不大,却盖过所有笑声。

    随即,太皇太后吩咐开席。

    瀞淑园乃至整个小岛上都没有灶房,所有吃食都得从岸上运,这样一来再热乎的佳肴端上席也是温凉。为了避免这种热菜凉吃的尴尬,菜肴多以冷拼和由各种鲜花制成的糕饼为主,辅以各式腌制熏rou和蜜果酒水。每个餐桌上都摆满了碗碟,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

    席间,太皇太后特意把映嫔招到身边坐下,之后又故意去和下首坐着的两位太嫔聊天,落单的映嫔自然而然地和瑶帝搭起话来。

    “陛下还怪我吗,我是真的不知道后果会那么严重。”映嫔揽袖倒酒,恭敬端起,红色的发带掩映在乌发之间。

    有那么一瞬间,瑶帝脑海中闪过另一个更加明媚的面容,鲜艳的明红色只有配在那人身上才最炫目。如今映嫔戴起,有种说不出的滑稽。他笑了一下,进而把脑中的影像驱走,将那笑意扩大,接过酒杯道:“不怪罪,一切皆是误会。”

    “万幸昼妃有惊无险,否则我也只能以死谢罪了。”

    瑶帝勾勾手指,让他坐到身边:“朕可不是来听你道歉的。”边说边喂给映嫔一枚红色的果子,再用温柔一吻堵住那樱桃小口。

    宴会气氛逐渐活跃,有人吃东西有人漫步赏花。

    暚常在吃了两口蜜汁腌鱼,觉得滋味不错,想招呼坐在旁席的昱嫔一起品尝,却见那席位空着,昱嫔站在一株白芍药前不知在想什么。他走过去问:“怎么不去吃?”

    昱嫔摇头:“不饿。”

    “怎么了,是不是刚才听到什么?”

    昱嫔回头望向映嫔和瑶帝,后者搂着映嫔不时逗弄亲吻,如若不是听到刚才谈话,他会真以为瑶帝是发自真心地宠爱怀里的人。

    他眼见瑶帝拉着映嫔往席后屏风转去,心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暚常在莞尔:“没说什么,都是些拉家常的废话。”说完,正巧发现太皇太后朝这边看来,他随手折下一只白芍药花,对太皇太后清浅一福,纂紧花枝走回席位,说:“吃饭吧,我这会儿又有些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