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是老婆的正攻还是老婆的情敌
门铃响了几下,门就开了。 阮科青抬起头,看到面前给他开门的男孩。他之前在心里给他绘的所有肖像都在开门的那一瞬间泯灭了,他以为张宏宇的学生是跟他差不多的理工男,梳着中规中矩的头发,戴着黑边方框眼镜,穿着只换格子样式不换款式风格的衬衫,背有些塌,说话时有些克制和过分地严谨,显得或许有些学究和古板。 但郑柯是个另类,几乎可以说是个妖物。也许是因为年龄差摆在那儿,他活泼明艳得像个时常活跃在舞台上的新星,打扮也是阮科青嗤之以鼻的那种潮,咖色的短卷发,像只养不大的狗。很休闲松垮的拼色T恤,上头一个光屁股吐口水的绿色小鬼像是在嘲弄阮科青的到来,底下是肥得出奇的工装裤,上面吊着许多故意不系起来的带子,看着很邋遢。阮科青只瞄了一眼就想,好好的衣服不穿,偏偏穿什么麻袋。 而最叫阮科青受不了的,除了他那蛊惑人心的眼睛,就是他满脸的——钉子,还是什么东西,远处看过去,亮晶晶的十多颗。 “哦,吓到你了?”郑柯在屋内笑得很大声,他好像跟阮科青很熟的样子,把他推推搡搡地弄进屋里,跟他普及一些他并不想掌握的知识,“这是耳骨钉,眉骨钉,唇钉,还有……” 他忽然把舌头吐了出来,给阮科青显摆了一下。 “舌钉哦。” 恶心。阮科青皱了皱眉,怎么会有人喜欢把自己浑身都打满洞。 “我还有锁骨钉哦。”他拽着T恤领子跟他炫耀,阮科青已经别过了头表现出不耐烦。可是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阮科青的锁骨上,那不是真正的锁骨钉,是一枚戒指打了针眼,然后穿了进去。 那是张宏宇说他找不到了的戒指。 阮科青在巨大的错愕中猛地朝后一退,厨房的门拉开了,他跟张宏宇的眼睛不那么恰如起分地对上了。 这对貌合神离的恋人,没想到在谎言之外的地方重新团聚了。 张宏宇端着一碟豆豉鱼和麻辣鸭头尴尬地站在那里,阮科青只略微扫了一眼,就知道那些都不是他做的,他没这个本事。 张宏宇看见他,那眼神明显是不对了。 “你怎么?来了?”要不是郑柯上前殷勤地接过碟子,阮科青感到张宏宇下一秒就要弃碟而逃。那种猎物被猎人发现的危机感,像湍急的河流,尽数流淌在张宏宇紧张的眼睛里。 阮科青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 “老师,是我叫叔叔来的。”郑柯眨眨眼睛,当着阮科青的面亲昵地搭上张宏宇的肩头,甜甜地一笑。 张宏宇半低着头,煞有介事地咳嗽一声,有些尴尬地抬掉他的手。 郑柯忽的,故意夸张地叫一声: “哎呀,老师我都忘了,叔叔跟你差不多大吧,”然后迅速转头看向阮科青,“那我还可以叫你叔叔吗?” 气氛霎时凝滞,阮科青僵了一会儿,然后微微笑道: “可以啊,那我可以叫你小朋友吗?” 他是嘲讽他的幼稚,可郑柯像是全然不在意,反而追到张宏宇身边撞了撞他的肩。 “老师,我有那么小吗?小朋友是不是很可爱?” 张宏宇的脸憋得通红,面对阮科青,他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 “难为你做这么多菜了,可是我不太能吃。” 阮科青看着那些五光十色的摆盘,糖醋里脊,粉丝扇贝,豆豉鱼,麻辣鸭头,蒜蓉蟹黄,珍珠翡翠白玉汤,笋丝拌木耳……都是些家里不常做的菜。 郑柯起身越过张宏宇,热心地给阮科青夹菜。 “叔叔不要客气嘛,你学学老师,从来不跟我客气!是吧老师!” 张宏宇没说话,他碗里一口没动。 “我知道叔叔今天来,可高兴啦!这不,一下没收住手就做多啦!” 郑柯大大咧咧地傻笑,可是阮科青分明从他看他的眼里觉出了心计和挑衅的意味。 他是如此嚣张地在跟他耀武扬威啊。 “叔叔怎么不吃,不合口味吗?” 郑柯问阮科青的时候,他正在神游。 张宏宇:“他厨艺很糟糕的,鱼经常烤糊,还是你的厨艺好。” 柯:“你喜欢我,来我这里,我天天给你做。” 阮科青看着那些漂亮的饭菜,猛地回想起他看到的没删干净的微信聊天记录,心里一下刺痛。 他没有胃口,张宏宇也是。长方形的餐桌上,阮科青与郑柯分坐两端,中间夹着无话可说的张宏宇,桌上是渐渐冷掉了的饭菜。 阮科青觉得好笑,这种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质问他与他是不是跟这个年轻的男孩出了轨,出轨了多久,因何而出轨,以后的生活还是不是要继续,而是他们三个人如此默契的布局,叫他想起一部电影里的分镜。电影叫,讲的是一个出轨的男人同时吃两个女人做的饭,结果两人的饭菜相克,他最后把自己吃死了的故事。 于是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跟郑柯道: “没有,就忽然想起来,有个电影就是讲做菜的,里面还有食谱,看着跟你做的一样复杂。” “什么电影?”郑柯瞄了一眼紧张地在餐桌下不住抠手的张宏宇,悄悄掀起桌布,在下面攥住了他颤抖的手,然后轻轻在他手心里挠着,像猫抓。 “,很老的电影了,应该没什么人看过。”阮科青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张宏宇,他知道他不可能看过的,他不喜欢那种片子,自然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怎么没人看过?不就是余男和江一燕演的那个嘛?”郑柯笑得很灿烂,像是提前做好功课又被老师顺利点到名要上前展示的小孩子。 “对,还有吴镇宇,就是他演的那个男人吃了两家饭,最后死于非命了。” 阮科青意味深长地看着张宏宇说。 “所以说,还好叔叔你不会做饭。”郑柯撑着一颗漂亮的脑袋,看着阮科青跟他较劲,歪头笑道,“不然我跟你的饭菜相克怎么办?” 阮科青感到张宏宇在他旁边剧烈地抖了一下。 “老师,你最喜欢的豆豉鱼。”郑柯没再看阮科青,而是转而去给张宏宇夹一大块细细剃了刺的鱼rou。阮科青还长久沉浸在郑柯如此大胆承认自己与张宏宇的jian情里无法抽身。他发现郑柯确实很高明,嘲讽他不会做饭,明里暗里告诉他张宏宇更喜欢他做的饭,并且在他给他打一个电话开始,就表现得全然不惧怕他发现他们肮脏的秘密。 他很狂妄,那狂妄或许来源于一向忠贞的张宏宇背着阮科青与他偷情的选择。郑柯当然自信,因为阮科青是被蒙骗被抛弃的一方,而他是受张宏宇如此宠爱的学生。 “老师工作别太晚,身体要吃不消的!” “嗯,你也是哦。晚安~” 就连张宏宇对他假惺惺的关心,都是从与郑柯的聊天记录那儿学来的。 阮科青绝望地想,为什么张宏宇删了聊天记录,但是没有删干净呢?如果一辈子不叫他发现,是不是从某种程度上讲,他就不算出轨?他讨厌欺骗,但如果欺骗的时限是一生,那他就好像从未被欺骗过一样。 他是不舍得删除那些私密的互通有无的消息吗?哪怕是互道的一句晚安或是一个没什么意义的表情包?还是故意等着有一天阮科青自己发现,然后主动跟他提出分手? 如果张宏宇是那样精心算计的话,那么他现在的紧张也是装出来的?他其实早期盼着这一天?还是说他还指望阮科青没有发现他跟他的学生的jian情? 人人都高明算计,讳莫如深,只有阮科青是个光秃秃的人形,在沙漠里赤身行走,随时可能成为秃鹫捕获入腹的目标。 “叔叔,你在听吗?” “什么?”阮科青立刻回过神来,看着郑柯。 郑柯笑眯眯地: “就是后天的野外活动嘛,有攀岩和篝火,我们带了卡牌打算去森林里玩真心话大冒险,你懂的嘛,就是那种阴森森的氛围玩大冒险才有意思啊!老师也去,你也来,我们一起玩嘛。” “不了吧。”张宏宇忽然起身,对着郑柯小声地道,“我不是跟你说过……” “啊!我差点忘了!”郑柯一拍手叫起来,看着阮科青笑弯了眼睛,“老师跟我说过叔叔你恐高,不好意思啊,那攀岩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真心话? 阮科青忽然来了精神。 “我去。” 他盯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张宏宇,他知道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听到他真心话的机会。 他了解张宏宇这个人,他不信他,不会告诉他实情。 那就逼他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