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你看过的风景 (下)

    离约好的六点还有半个小时，店内只剩下一对年迈的夫妻正在享受傍晚的间适。他们是mefeel的常客，每个周末都会从老远的住处到附近的公园散步，停留一杯热饮的时间，再一起手牵着手离开。纵然今天来得时间比平时晚些，他们却捨不得剥夺两人的愜意。

    予麟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读完的报纸被她随意的扔在一边，她瞇着眼在瀏览社群网路的讯息。而歆稊刚刚将袂梦月刊一月号的稿件送出，从背包拿出保温瓶，想再去和米菲要一些热水。

    「心情平静一些了吗？」米菲接过歆稊的保温瓶，替她添满热水。

    「嗯。反正我只是参与，主要还是予麟谈啊。」歆稊偏着头，望着热水蒸蒸而上的水气。写作让她的心情平復了很多，些许的紧张留给要和偶像平起平坐见面这档事。

    外头天色渐暗，掛在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们不……」米菲抬起头，刚想解释今天五点过后不再收客人，却在看见来者时噤了口。「还没六点吧？你早到了。」没有带任何人赴约，骆其琛一个人找到了巷弄间的咖啡店。

    「本来可以更早到的，不过前一个製作会议有点拖到时间。」其琛的笑容和萤光幕上一模一样，只是当他毋须穿着宣传服，私下轻松随兴的样子反而很亲切。

    「小芳不是要一起过来吗？」似乎是听到了声音，予麟也加入话题。

    「她从公司出发，应该会晚一点到，我们可以先讨论啊！歆稊已经知道合作案大方向的内容了吗？」其琛说话完全没有大明星的架式或者距离感，他的家教很好，和谁说话就望着那人的眼睛，提到歆稊时亦免不了将视线移到她身上：「哈囉，好久不见。」

    「嗨。」歆稊朝其琛的方向点点头，目光则是立刻从对方的脸上移开。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若不是其琛主动提起与歆稊相关的话题，让她讶异的无暇思考自己身在何处、自己正和谁对话，恐怕寒喧般的打招呼都会导致和现在相同的结果。毕竟，导演岳翔儘管看似用对的方法让歆稊侃侃而谈，当时她还是不自觉要离他三步远。

    不用多说，既然予麟能够担起歆稊的经纪人职责，她一定就有超乎常人的优点。就好像是此刻，予麟对于歆稊低下头的动作心领神会，抢着在其琛再开口之前，她就开了个话题将他的注意力拉走：「我大概跟她说了赠品的内容，不过有几个点，我想代替歆稊跟你讨论一下。」

    「好阿，那我顺便先做一些记录。」

    看其琛点点头，尾随予麟往往咖啡店里头的位置走去的背影，歆稊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在答应的时候就预知面对面是必然，可是当其琛盯着她，歆稊只敢瞅着他掛在脖子上的项鍊。

    不过，提到这一次合作的内容，钟歆稊撇除压力之下倒觉得是个很创新的做法。

    日渐低迷的唱片市场，为了将资源达到最有效的运用，许多公司已经不再将重心放在实体专辑，反而转向合法的网路下载与行销，于是过去诱发买气的预购赠品都逐渐萎缩甚至消失。但是这一次，婠沿却给了骆其琛极大的自由，将宣传的费用拨了一大块给预购赠品。

    这一个预购赠品也正是其琛找上歆稊的理由：他计画出一本写真书搭配即将而至的专辑，但不是塞满摄影师对骆其琛的人像摄影，而是其琛随手拍摄的物件，搭配歆稊的文字。

    其琛期望歆稊能够和他一起完成这张专辑，能从他录音的过程中参与并理解每一首歌背后的意义，继而加入自己的观点写成短篇故事。他不需要譁眾取宠的华丽词藻，只想要用最单纯直接的方式让歌迷更了解真实的骆其琛，不再是公司因为宣传所期待的样子。

    「从銓球离开以后，我就一直计划要做这件事，所以很多写好的歌我都没有让给其他专辑。」其琛说着，但视线并没有在米菲或一旁的歆稊身上停留，他和予麟看来很契合，桌上的笔记本佈满字跡，两个人也聊开了。

    「所以是一张全创作专辑囉？」予麟提问。

    「也不完全是，里面有两首歌是暘靖写的，你们应该知道他吧？他最近很红啊？」

    「童暘靖吗？他不是唱跳歌手，怎么会写歌？」予麟显然很疑惑。毕竟，骆其琛的创作成绩已经有目共睹的别具风格，照理来说他大可以收录自己的全创作，可是他居然还愿意收好友的创作，对方甚至是一个根本形象与他天壤地别的歌手？难道风格与创作能力不会差异太大吗？

    「那是公司包装的形象，可能唱跳歌手比较好推销吧，很少人一进演艺圈就能够『做自己』，我也是熬了六年才有机会当自己的製作人啊。」他笑着，明白辛苦的过程才能丰收结果。

    「我倒觉得童暘靖能进演艺圈就很幸运了，希望他能早一点证明自己，毕竟唱跳歌手最好推销，也最容易被取代吧？」米菲插入话题，表情看来有些不以为意：「喝点什么？」

    「热美式。」其琛说完，米菲点点默许。他的视线则随着米菲的离开转向歆稊：「我跟予麟讨论得差不多了，等下跟小芳确认就可以拟订合约。不过，交稿时间会不会太短？」

    「予麟说专辑在三月份发行，十二月开始录音的话……」

    「只要你录音顺利，歆稊一定可以听到每一首歌，她是我见过最准时交稿的作者。」予麟说得很轻松，对好友信心满满，还不自觉爆料：「像是她的第六本书一个月就写完了。」

    「第六本？预计什么时候出版？」其琛开口，兴意盎然的盯着歆稊。

    「应该是圣诞节前后出版，这几天出版社就会放消息出来了。」予麟一边说着，才渐渐注意到其琛提到歆稊作品的眼神不太一样：不是和自己开玩笑的表情，反而是读者般的期待。看来他的喜欢很真诚。她抓紧这难得的机会提问：「我一直很好奇，你说喜欢她，那最喜欢哪一本书？」

    「我蛮喜欢今年三月出的散文集《如果你在》。但要论最喜欢，绝对还是《初恋》。」

    目光在四周游荡，一直无法专心注视着其琛的歆稊一听到《初恋》立刻抬起低着的额头，「所以你才会在粉丝专页上推荐。」肯定句，她的讶异不过是找到了正解。

    「读第一次的时候，只觉得沉依逞强得让人很心疼，儘管有些甜蜜很真实，可是一味的付出终究无法维持天秤吧。」其琛摊了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无奈：「不过，后来又看了几次，我觉得每个男生其实都是无法长大的义悡，在感情中伤人，再学习付出。」

    「以男生的观点，不会觉得太偏袒女生吗？」歆稊问得很小心，开口着实碍于好奇心。那些男性读者时常在他的粉丝专页讨论起《初恋》，多数反应的人都觉得不太中立。

    「不会，那些不喜欢的人应该只是无法正视自己伤害女孩的初恋罢了。」其琛笑得开怀，萤光幕底下的他，自在的侃侃而谈而无须被框架：「反而我一直对你写下来的场景印象很深刻，之前去阳明山外景拍摄，也一直想找你描绘的小径，沉依和义悡约会的梦幻花园。」

    「你认为那是真的吗？」歆稊感到有意思的弯起嘴角。

    「我知道那是真的。」其琛回答的毫无迟疑，天真的语气让人联想到孩子的单纯。「其实几年前我有来过一次mefeel，因为我在网路上看过照片，我知道这是沉依的咖啡店。」

    「你来过？」比歆稊更惊讶的是大叫而出的予麟。显然，她想起米菲前几週提过有个像骆其琛的人来过……那时候，就连精明的唐予麟都以为米菲只是在诱导歆稊点头而开玩笑，原来当事人真的有来过这家咖啡店！？

    「嗯，《初恋》出版的几个月之后。」他一说完，予麟直接跳起来直奔吧檯，留下歆稊一个人。可是其琛没有察觉她的尷尬，笑得更加迷人：「当时，我可是满脑子都在想，『原来，这就是你看过的风景』。但好像跟风景也没关係就是了，美的是你的故事。」

    歆稊看傻了那抹笑容，错愕与不安并济，她动弹不得连视线都无法移开。

    她突然想起来，骆其琛曾经在粉丝专页上面写过一段话：【时常感到不明所以，那些文字、那些歌声，为什么会让人感动？是因为创作者经歷了不一样的人生、见过和我们不同的风景？或者，是因为他们的心里装着一个很美的灵魂？】

    当时她无法理解这段话的意思，可是现在，她好像对他多一些瞭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