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短命鬼长命百岁了 第391节
“陆时,莺莺这姑娘,其实挺傻的。” 又是一句陆时,叫得他呼吸不过来。 “她其实应该听她娘的,亲娘不会害自己的女儿,老夫人不同意,一定有她不同意的原因,你说对吗?” “嗯。” 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他一眼后,扭头望着窗外的夜色。 “我娘临走前对我说,咱们女人这一辈子图的,无非是个知冷知暖的人,不一定要大富大贵。你病了,他给你端药,你冷了,他给你添衣,就已经很好。” 陆时看着她,喉头滚动了几下。 师母他从未见过,只听先生浅聊过几句,没什么印象。 “我娘还说,看一个男人,除了要看他的家世外,还要看他的人品,人品比家世重要,家世可以慢慢攒,慢慢挣,人品一辈子变不了。” 她又把视线挪回来,落在他身上。 “我娘最后说,情爱这个东西短的很,三年五载就没了,最后过日子,终归是在柴米油盐上,哪怕你是个天仙,男人也有厌倦的一天。真有那一天,孩子,你就把自己过好。” “师母……是个通透的人。” “你二十岁到唐家,今年二十六了。” 她笑了一声,又不像是笑,似乎是感叹。 “六年的时间,陆时,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陆时摇摇头,心说你再这么叫我,我非得崩溃了不成。 “手拿开。” 她突然岔开了话题,把他额头的毛巾拿下来,起身把毛巾在冷水里打湿,又拧干了,再覆在他的额头上。 她的指尖很凉,触碰到他皮肤上的时候,陆时感觉心里有东西一下子炸开了。 “我不大会做事,我病的时候,看到林壁是这么做的。” 她拨了拨耳边的碎发,又坐下去。 “时间太久了,有些事情太细碎,我已经记不住了,我只说我看到的一件事,成吗?” 陆时的呼吸,一下子变得粗重起来,“师妹……” “你不许说话,只许听我说。” 一瞬间,她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咱们园子里的那幢戏楼,是你撺掇我爹爹建的吧?那样式也是你画的吧?” 嗡! 陆时的耳朵一下子听不见任何东西。 “师妹总女扮男装不是个事儿,她将来是要嫁进高门的,一言一行都差错不得。” “先生,咱们在园子里临水建个戏楼吧,回头再养几个戏子在府里,师妹想看什么,就让他们演什么。” “戏楼的样式我画好了,这事先生你不用cao心,交给我就成。” “不会耽误读书的,也就两三个月的事儿……” 第395章 天上 “你和爹说这话的时候,我其实就在屏风后面。你走后,爹问我什么想法?” 她脸上透着一点坏,“我说,银子不要给足,人手也不要给足,我就同意建。” 陆时用力捶了一下床板,有点恼羞成怒。 “有一个人,骗了褚师兄二百两,骗了唐师兄三百两,然后把自己存了好几年的银子都搭了进去,嗯,大概三十几两吧。” 她眼底有水光荡漾。 “他还找了三胖帮忙,那个打铁铺的掌柜也被他请进了府,后院的七个书生,硬是被他逼着出了力。 三个月的时间,他除了读书、喂马外,都在干活。他话最少,活干最多。夜里读完书,还不忘去那边溜达一圈。 戏楼落成那天,别人都来了,唯独他没来,说是身子不大舒服。 我那天听完戏,走到他院门口,想了半天,还是没有进去,就在门口,骂了一声‘傻子’,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陆时没有听见。 他正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三个月,把他累够呛。 “你知道,爹看了那戏楼后,与我说什么吗?” 她再一次拿走了他额头上的毛巾,走到脸盆前用冷水浸湿。 陆时看着她的背影,觉得浑身真的一点劲儿都没有。 是一种很无力的感觉。 “他说,山石这孩子堪以重任,于是,我大着胆子问。” 她转过身,倚着窗户,安静地看着他,“爹,你相得中他吗?” 像是一把匕首,忽然插进了陆时心口,这是他最柔软、最没有防御能力的一处地方。 他感觉到痛,又觉得不是那么痛。 “你猜,我爹回了我一句什么话?” 陆时连气都不敢出了,就这么憋着,唯恐哪怕他轻轻的一个呼吸,惹得她不高兴了,她不肯说出先生的回复。 她走上前,第三次把毛巾覆盖在他额头上,然后唇慢慢弯起,变成一个十分柔和的弧度。 “爹说:我女儿相得中,我就相得中。” 陆时一动不动,像他的字一样——山石。 山石是寂静的,是沉默的,是冰冷的,可此刻他的心却是热的,而且跳得很快,几乎都要跳出胸腔了。 这一定是个梦吧。 他想。 为什么听上去那样的不真实,那样的虚无缥缈。 良久,他张了张干裂的唇,刚要说话,少女如葱一样的手指覆盖了上来。 “陆时,我其实……” 她一双眸子像火一样灼烧着,“……没有吃过苦,我离了林壁连头发都不会梳。 唐师兄没有夸大,这一路我们的骨头都快被颠散架了,可我还让赶车的快一点,再快一点,我……我怕来晚了,让你一个人难过。 你难过的事情那么多了,我帮不上什么忙,心想陪陪总是好的。娘刚走的那会,我简直要活不下去,是爹和林壁一直陪着我。 娘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爹说的,她说:这世上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一个‘忘’字,好的、坏的都要忘了,人才能往前走。” 陆时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得眼睛都酸了,流下泪来。 二十六年,他活了二十六年,到今天才恍然发现,那女人在他的生命中,原来充当了一个陪伴的角色。 哪怕这个角色她扮得不那么称职,他总还有个可以惦记的人,所以她走了,他才会觉得天大地大,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可现在,唐之未来了。 千里迢迢的赶来了,就坐在他的面前。 陆时伸出手,捏住她落在他唇上的半截手指,“你……能陪我多久?” 她轻声道:“很久,很久。” “你就不怕……” “不怕。” 她莞尔一笑,笑得妖气十足。 “我又不是崔莺莺,我是唐之未,我娘一手养大的,我不会看错人,你信吗,陆时?” 我信的,唐之未。 陆时忽然想到六年前,在静安寺,他趁夜摸到西园门口,听到她和林壁说话,心中质问老天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种人,不仅有爹疼,还有娘爱?凭什么有人在天上,有人在阴间。 老天爷,我错了。 原来我也一直活在天上。 …… 时间,过去很久很久。 戏台上,书生终于高中举人; 香,也只烧得剩下一点。 晏三合低唤一声:“不言。” “是!” 李不言起身。 朱青、黄芪随即也跟着她一道走出去。 就在这时,那一团白烟忽然不安地蠕动起来,片刻后,白烟向晏三合飘过来,缠在她的手臂上。 晏三合抬起另一只手,很轻很轻的拍拍那团烟,笑道: “别担心,你只管安心去,他会跑着来见你的。” 小裴爷傻傻地看着这一切,又傻傻地问了一句: “为什么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