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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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丝被毫无遮挡的刺目阳光惊醒。门旁的油灯没有被点亮,矮桌上空空如也。她跌跌撞撞攥紧拳头,心里想的还是快些到海茵茨和塞缪尔身边去。 她蹒跚着走进了漆黑一团的盥洗室中,窄长的户型让她感到很压抑。举着油灯照亮了右手边墙壁,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条粗大的大腿旁,看起来已是风干许久。 可刚弯下腰准备放下油灯,从窗户离开时。她注意到了地上有一滩仿佛葡萄酒的暗红色水渍,她将灯举到那滩污渍上面查看。 是血。 眼前的景象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她忍着恶心不去想是什么生物的大腿。血是从她两腿之间流出来的,流血的地方是在她的身后。 莉莉丝站起身转过头,举起油灯,然后猛退一步,差点把油灯丢在地上——墙壁上有个巨大的钩子上面挂着一个人。 钩子穿透了颈窝上的软rou。鲜血浸透了身体,并且还在不断沿着他的指尖向下滴落。内脏被挖出来,堆迭在厕所的一角。 一阵暖风吹拂进来,盥洗室的尽头,门从外面被推开。灯光无法无法照亮那么远的地方。莉莉丝放下油灯,让自己的眼睛适应了一下黑暗。这时,一个声音飘入她的耳朵中。 「主人你醒了?」 「海茵……」名字没有叫完整,她便扑了上去。油灯应声落地,在地上挣扎着闪动了几下后熄灭了。 「嗯,我在」海茵茨紧紧与她相拥,感受着百合花香沁人的滋味。 「快点找到缪缪,我们离开这里,这里好可怕」用着几乎是撒娇的语气,莉莉丝感觉自己仿佛是个溺水的人此刻正抱着救生圈。 「好的,主人」回答她的是机械般的语气。 油灯熄灭了,莉莉丝抬头看不清海茵茨此刻的表情。尽管没有灯光,她还是在海茵茨的身后看见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那个轮廓一动不动站在盥洗室外门口,双手握着长柄镰刀,弯曲的刀刃透过云层的阳光中闪闪发亮。 少年对着她笑笑,可表情毫无喜悦之情。从他的身后走出一个男孩的身影,塞缪尔像没看见少年一样,捧着硬皮书本对着莉莉丝歪头「莉莉,快点过来,那里都是血腥味」 「好的,我现在就过来」 莉莉丝刚放下心来,离开海茵茨的怀抱向着塞缪尔迈步向前。 可就在这时,少年突然放低了镰刀,刀刃从塞缪尔的肋骨之间刺入,割裂了他的内脏。染血的刀尖从身体的一侧露了出来。一阵沉闷的气泡声从塞缪尔的喉咙中冒起,从他口中大口喷吐出来。 「塞缪尔!!!」莉莉丝尖叫着迅速向前冲去想要抱住他,可是男孩的身形如同石块一样向后倒去,尽管镰刀已经离开身体,但剧烈的灼痛充满了塞缪尔的腹腔,他剧烈的咳嗽,然后吐出了一大口血。 「……」 不愿承认眼前所看到塞缪尔的尸体,莉莉丝拉着海茵茨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开始逃跑。 她翻过盥洗室中的窗户,一头冲进了芦苇丛中,丝毫不在意自己破坏了多少植物。踉跄着奔跑吐着白沫,晕眩感随时都会将她掀倒在地。 莉莉丝以双脚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向前奔跑,直到肚子剧痛逼得她双膝一软,跪倒在芦苇丛中的稻草人脚下。她要站起来,快点带着海茵茨离开这里,去到凛的身边,埃温尔的身边。 莉莉丝抓着稻草人的裤子把自己拽起来,口中的血拉成丝线,从下巴垂挂下去。忽然,她发现自己紧紧攥着的不是稻草。 被她抓住的裤子上也浸透了血,是自己的血液吗? 意识逐渐从脑子里划走,莉莉丝拼尽全力把自己拽起来,抬头去看稻草人的脸…… 她看到的是一张皮rou松脱,却又写满了恐惧的面孔——少年的脸。他流着血泪开口「我好疼啊……莉莉」 「啊啊啊!!!」莉莉丝尖叫着坐起身,汗水从额头上滚滚而落。她在小木屋里醒来发现不过是梦中梦。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她不记得。只觉得梦境与现实交错,界限变得模糊,当莉莉丝踏进羊蹄山就意识到了不对,菲反反复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那个明明已经忘记的,那个在威尼斯活得很好的,曾经的挚友。 「你醒了!伤口还疼吗?」海茵茨咬着下唇,关切地看向她。他几乎把所有的被子都给了她,自己冻得直发抖。 莉莉丝跟随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臂上。伤口被包扎得很好,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把手抚上了快要哭得海茵茨的脸颊。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因为我,你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不知为何,莉莉丝总觉得菲的反复出现,是为了让她能够更好地珍惜身边的人。 海茵茨因为她的偏心而变得偏执,对于他做出的一系列伤害自己的行为,她真的没有怨恨他。如果当初自己把爱好好地均分给两个双生子,细心聆听那个总是躲在角落里弟弟的声音,那他一定不会这样对她。 「不……不是的,我没有受委屈。请您不要这样说……」海茵茨的眼眶忽然涌上泪水,他红着脸,嘴唇止不住颤抖「是因为嫉妒,我在嫉妒着那个我应该深爱着的哥哥。因为……因为他得到了你的爱而抛弃了我……明明我们是一样的,而你选择了他。我是那么丑陋,那么不堪」 他们之间是第一次如此坦诚相见,却在不合时宜的地点发生了。 「第一次和你们相遇,其实我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按部就班对你们进行一系列非人道的测试。但我还是被你们的美貌震惊到了,原来世界上真的有和天使一模一样的人存在啊。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傲慢地认为,你们被人类世界抛弃了,不过是过分漂亮的动物,能在我的庇护下继续活着是恩赐」 擦去海茵茨的泪水,像是抚慰着小动物那般莉莉丝说得很慢,很轻柔。稀疏的木条充当着窗帘,她从缝隙中往外看,天空是气泡色,光是萤火虫的尾巴。 「可我错了」莉莉丝目光柔和,有些看穿世间的超脱意味在里面,这让海茵茨心头一紧,立刻打断她。 「我愿意当你的动物,狗也好,猫也好,牛,马,羊,我都可以只要……你不要抛弃我……求你了。求你了。」 海茵茨身上长满了刺,长满了荆棘。但外面包裹着平静的河水,从不会向外表达自己真正的想法,哪怕是最亲密的哥哥也不例外。他很聪明,总是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什么可以得到,什么不能奢望。但这次,莉莉丝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就能搂进怀里,可心却离得如此之遥远。 在做修的狗时,他想过死。 其实死很简单,他作为金毛猎犬被拴在沙发边,链条够长,还是可以够到桌上的酒瓶的。只要敲碎瓶子,用锋利的边缘划过喉咙,在无人的房间,没有人会注意到一条狗大动脉出血。等时间到了血液流到2000毫升,就会发生临床死亡,到时,一切都会结束。 但是他还没有向哥哥道歉,还没有向莉莉丝表白。他不可以死。即便穷极一生追求的尊严,地位,金钱都已经不在了,哪怕是做狗,摇尾巴吠叫,他也要活下去。 「对不起啊,海茵茨」 最先道歉的人不是他。 海茵茨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他的耳朵嗡鸣,神经紧绷,从头到脚每一处细胞都在叫嚣着『不要』。为什么,莉莉丝要道歉?他曾经所拥有的一切明明都是她给他的。他心里一直明白,修之所以重用自己的原因并不是自己有多独一无二,仅仅是因为他是莉莉丝的人。修爱着莉莉丝,所以会对他好,就是这么简单。 而如今,为什么,莉莉丝要对这样下贱的自己道歉? 然后是拥抱。莉莉丝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了他的脖颈处,感觉香香的,软软的。 海茵茨记得以前和哥哥在看电视的时候,在实在没有想看的节目时,会不约而同地把频道调到动物世界。虽说他和哥哥各忙各的,开电视也不过是为了只是听声音让房间不那么寂寞。 但他还是记得里面磁性男低音说的是『动物们之所以会相拥在一起,是为了在极寒地带,用其厚重毛皮贴着互相取暖』 动物海茵茨的皮毛开始发痒,痒意一直传到心底。这是他的洁癖症发作了,曾经被莉莉丝做过脱敏后,这个症状已经很久没发生过了,而如今却发作地异常凶猛。 他想把心脏抠出来,或者皮肤剥下来也可以,他觉得恶心。 觉得自己好恶心。 「不要哭,海茵茨。我知道你的心思细腻,所以不要再惩罚自己了,好吗?」莉莉丝把手轻轻搭在他的后背上,隔着衣服拍击着,像是母亲哄睡孩子那般,头埋在他的胸膛出没有用力。 海茵茨猛地攥住了莉莉丝的衣服,手指用力到快要把她的衣服撕碎。像是某种信号,他们忽然用力相拥,骨头都好想要被碾碎。耳鸣,反胃,心脏骤停。很痛很痛,但他不愿意放手。 「我爱你」 哽咽到无法自持,流着眼泪,海茵茨准确无误地用最简单的单词表白了。忽然,身上和心里的痒痛都消失了。 无论结局是什么,他会接受所有的后果,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