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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夜半鹤知 第92节

    “最好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李墨婷的房间出事,李庭玉就主动提出了要报警——显然,为了最后的那场“坦白游戏”,他是最希望警方在场的人。

    同时,李庭玉早早地就在房里准备好了潜水装备, 给自己房卡上画下红色眼睛, 并以此为由, 从李总那边要走了一个保镖。如果没记错的话,小吴是那几个保镖里, 身材模样与他本人最相仿的。明明是为了保护李庭玉,最后反而让保镖丧了命。

    林鹤知从单瀮那边重新又听了一次录音。

    在最后的广播互动中,的确没有小吴的声音。

    林鹤知简直都可以想象, 李庭玉是如何以“保护自己”为由,哄骗小吴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再将其杀害,让他戴上了自己的运动手表,再在掌心留下那么一道“标记性”痕迹。

    1d3门前横着的那辆行李车,很有可能也是李庭玉故意固定在那个位置的。毕竟,水下没有呼吸装置,船体彻底被淹没后逃生的窗口争分夺秒——李庭玉就是在赌,赌外面的人进不来,也没有时间仔细看。

    这步步算计,倒是像极了李庭玉这人的棋风。

    有刑警提出质疑:“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cao控电话什么的,得有一台电脑吧?你看到他用电脑了吗?”

    “电脑在他房里,或许手机也可以?”林鹤知仔细回忆了一下,“啧,没觉得这人频繁使用手机,但他倒是经常低头看他那个智能腕表,不管怎么说,也是能联网的电子设备。”

    “姑且算李墨华的事和‘红眼睛’有了解释,但在此之前,还有胡欣语、李墨婷的事……”单瀮思忖着开口,“7:40pm有目击证人看到李墨婷房间里有一个女孩,但那个时间点,李庭玉本人应该是和你们在楼下的小会议室——这么想来,我认为,李墨婷很有可能就是李庭玉的同谋——只是事后,李庭玉把李墨婷也杀害了?”

    另外一名警察提出:“我同意,这两个人应该就是同谋关系!哪怕这个凶手可以cao控电话机之间的线路,但李涌进本人可以确定,话筒对面传来的那句——‘爸爸猜猜我在哪里’——的确是李墨婷的声音。要不是她爸爸听出来了,也不会有一群人跟着电话满船跑。”

    “凶手可以合成夜莺的声音,是因为有大量的机器学习训练。显然,凶手并不能用墨婷的声音说话,那么,无论是实时语音,还是提前录制,这都需要李墨婷亲身参与。因此,这两个人在这点上,一定是同谋关系。”

    合谋理论一出,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段夏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当时单队就怀疑,泼硫酸的人大概率隐藏在墨婷身边,所以让我从护士那边要来了一份探望列表……住院期间,李庭玉就是来看过李墨婷的!”

    有刑警听了频频点头:“李墨婷的确也有作案动机,根据她闺蜜的口供,胡欣语这个陪护十分尽责,24/7地管在身边,李墨婷多少看她有些不顺眼……”

    “因为看不顺眼就直接把人给吊死,这也太牵强了吧?”叶飞翘着二郎腿,在一旁摇头,“我觉得吧,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大小姐,从来也没犯过事,哪有这么恶毒啊?”

    “合作可能是真,比如录音遛她老爹玩,这像是小姑娘能干出来的事,但直接把照顾自己的护士给吊死?我看,更像是那个李庭玉的手笔。”

    叶飞提出自己的猜测:“说不定,凶手是把这两个人同时药倒了,吊死胡欣语,在掌心画了标记,然后又处理了李墨婷,并女装模拟了一个倒影?”

    段夏提醒道:“照你这个说法,这船上还得有另外一个凶手。笔录里不少人都可以作证,自从李涌进把那个帕帕拉恰栽赃给林法医,李庭玉就一直和他们在一块儿了啦。船上不是亲戚,就是合作伙伴,你这第二个凶手,难不成还要从船组人员里找?”

    “如果真的存在第二个凶手,可能都没必要女装了,直接就是个女的?”

    单瀮拍了两下巴掌,示意大家安静,扭头看向林鹤知:“当时就只有你在船上,鹤知,你怎么看?”

    林鹤知手里拿着一支笔,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身后白板,心里有些懊恼。直到他看到那根鱼线,林鹤知才意识到李庭玉才是凶手,有些逻辑捋顺了,但还有很多细节,的确有待推敲。

    如果知道家庭护士的具体死亡时间就好了——

    当时他应该强硬要求测尸温的……

    怎么没测呢?

    哦对了,然后“李墨婷”的电话就响起来了。

    突然,林鹤知又回想起船上——在李墨婷“打电话”让大伙儿满地找人的时候,李庭玉主动提出,他认为李墨婷有同谋,还问自己怎么看——现在看来,这人不过是在套话罢了。他在测试自己的反应,想看自己是否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这算什么?欲盖弥彰?

    林鹤知冷笑一声:“除了李墨婷之外,李庭玉应该还有一个帮手。”

    单瀮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林鹤知转身又在白板上画了一条属于李墨婷的行动时间轴,梳理着自己的想法:“假设——李墨婷药倒胡欣语,伪造自缢现场,在7:40pm左右故意使用蓝色氛围灯给李庭玉做了不在场证明,然后自己躲藏起来,却被同谋李庭玉杀害,成为了引诱李墨华下水的诱饵——在这个假设下,7:40pm从房间里离开的李墨婷,是一个活着的,有自由行动能力的人。”

    “而与此同时,你看,李庭玉在做什么?”

    林鹤知换了一支颜色的笔,又并排画了一条属于李庭玉的时间轴:“李墨婷电话打来之后,大家行动分散了一点,但李庭玉一直在积极地帮忙询问、找人。不说全程盯着吧,最起码,他一直在我们的视线内活动,因此,基本上不存在单独出去作案的空间。”

    “我最后一次看到李庭玉,是在听到薛女士提供的线索之前,”林鹤知拿红笔在白板上圈了个位置,“可就在我们确定‘窗口有人’具体的时间点后不久,李墨华就出事了,当时是9:02pm。”

    “在我最后一次见到李庭玉,和李墨华出事之间,最多不超过十分钟,也就是说,李庭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悄无声息’地让李墨婷陷入昏迷,甚至直接死亡,布置好马甲和鱼线,吸引李墨华抵达那个位置……”

    “无论是迷药,还是氰|化|物这样的速毒,让药效起来都需要时间,我不认为李庭玉有这个行动时间。更何况,当时满船的人都在找墨婷,但凡李墨婷尖叫、求救,很容易被人发现。”

    林鹤知得出结论:“所以,我认为,在李墨华出事的前十分钟,李墨婷本身就是一个昏迷或者已死亡的状态,她很可能就是被藏在那个工具间的箱子、或者说柜子里。从这个工具间推门出去,就是李墨华落水点,只有这样,李庭玉才能在十分钟之内完成行动。”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两种可能性,”林鹤知竖起两根手指,“第一种,当李庭玉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一个同伙,解决了李墨婷。ta可能在药倒李墨婷的同时,伪装了胡欣语自缢,也有可能,ta在李墨婷的藏身地点等着她,等她杀了胡欣语之后,同谋在工具间让李墨婷陷入昏迷,并藏进箱子里。”

    “第二种可能,则是李庭玉单人cao纵了所有的凶杀案件,而这个同伙,在7:40pm左右出现在窗口,并特意使用蓝色气氛灯,给人造成了一个李墨婷房间有人的假象。这种情况的话,李墨婷和胡欣语的昏迷时间,只能再次往前推移。差不多得推到晚宴期间。”

    说道这里,林鹤知忍不住喃喃:“晚宴的时候,大家都在吃饭,倒是一个作案的好时候。李墨婷不想去大堂见人,要求在自己房间内用餐,药可能就是下在晚饭里的。”

    单瀮皱着眉头,提炼了一下林鹤知的中心思想:“所以,现在的核心问题,就是7:40pm出现在窗口的这个女生,是否为李墨婷本人?”

    林鹤知沉默地点了点头。

    “说到7:40pm李墨婷房间有人这件事,我一直有个疑问,是来自那个总台女服务员的证词,”单瀮从大量笔录里翻出了一份,递了过去。

    笔录的主人,正是第一个发现李墨婷房间出事了的那名女服务生。

    “这个地方是总服务台,也就是服务员值班的地方,往左走,是二楼c区的入口,右侧则是李家人住的豪华b区,b区这里有一扇需要房卡的玻璃门……”单瀮在白板上贴了一张船体二层的平面结构图,“所以,只要有人从b区进出,她这个地方都是能看到的。”

    “她告诉我,她那天的执勤时间,是从5pm晚餐后到12点。5:15pm的时候,她根据李墨婷的要求,给2b1房送了两份晚餐,但在那之后,她没有看到有人从b区进出。”

    林鹤知摇头:“只要有人在客房按铃,她就得去提供服务。她又不是一直都在那个位置上,没看到也很正常,只要李庭玉想支开她,用最远的房间按铃即可。”

    “是这样没错,但船上大部分人都在甲板上开party,在那个时间点,有客房服务有需求的人几乎没有。”单瀮解释道,“当时我已经上船了,第一个询问的,就是她和管家。小姑娘给我看过,服务总台按铃传呼是有记录的。她向我保证,只要没有按铃,她就没有离开过服务台——在5点晚宴开始前后,她离开的比较频繁,但到了七点,大概在7:15pm到8:21pm期间,总台没有服务记录。”

    “这个按铃提醒,我当时还拍照记录了。”

    “期间,服务员没有看到b区有人进出,和管家去开门的时候,也没有发现房间有人。她的口供,和薛女士的证据,逻辑上似乎是相悖的。毕竟,b区就只有那么一个出口。”

    单瀮补充道:“也正是因为她没有看到有人出来,所以,她发现房里有人上吊时,第一反应是李墨婷自杀了。”

    林鹤知想起那个蹲在门口嚎啕大哭、话都说不利索的女服务员,沉默地皱起眉头:“她说的话可信吗?她当时情绪比较激动,而且,她又不是一台监控仪。她可能在低头玩手机,看剧,和人聊天……可能就是她没有看到?”

    “但7:40pm那个证据就不一样了,甲板上有不少目击证人,薛女士,以及她的朋友marie和辉哥——很多人都看到了——那个证据肯定是不会错的。”

    单瀮皱了皱眉:“可是b区那扇门,只要打开,总服务台这里是会有提示。而且,我认为服务员没有撒谎,她做笔录的时候,那个诧异啊,觉得闹鬼了的感觉,我觉得非常真实。她和我说,如果李墨婷要离开那个房间,只可能是在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走的,因为那时候晚宴,交班,各种事,大家都比较忙,服务台经常处于没人的状态。”

    林鹤知抱起双臂,转身靠在白板上,头脑飞速地思考起来。

    显然,服务员的证词,和薛女士的证词之间存在矛盾。

    可是,薛女士的证词不存在造假可能,且根据船体结构图,b区确实就只有那么一个出口。

    那么,只有三种可能——

    可能性一,服务员非主观性地给出了错误信息,因为她自己上班摸鱼。

    可能性二,服务员故意骗人,给出错误信息,那她可能是被什么人给收买了,或者直接与案件有关。

    可能性三,则是,服务员没有说谎,薛女士也没有说谎……

    “如果双方提供的都是正确信息……”林鹤知微微眯起眼,“那么7:15pm之后,就没有人再进入过李墨婷的房间,那只能说明一件事,薛女士看到的‘蓝色灯光的屋子’,并非2b1。”

    “当时,我们默认薛女士说的房间,就是李墨婷的屋子,是因为从薛女士那个角度看过去,只有2b1拥有蓝色氛围灯。”

    那么,假设第三种可能性成立,就只有一种解释——

    薛女士看到的房间,是2b1隔壁。那是一间没有蓝色氛围灯设计的房间,但这位凶手同谋,自己创造了一个蓝色背景。比如,ta可能自己带了一盏蓝色的灯,或者更方便一点,ta用蓝色的透明纸糊住顶灯,便可以在房间里创造出蓝色氛围的效果。

    显然,这是凶手设计的一环,用来故意误导警方的假证据——毕竟,李墨婷本人并没有使用氛围灯的习惯。

    林鹤知再次去看船体的平面结构图,离2b1最近的房间,是2c6,再过去是2c5。虽说b区与c区房间贴在一起,但内部设计完全不同,使用的不是同一个入口。

    由于b区是李家人专用,有额外的保险门,而c区入口则在二层的另外一端,拐进去后,要走过长长的过道,才能抵达离2b1最近的2c6。服务员可以看到b区人员进出,但总服务台的位置,并看不到c区进出。

    林鹤知伸手点了点平面结构图:“人员名单再给我看看,当时住在2c6、2c5的人是谁?”

    经检查,2c6住着一位来自港城的女珠宝商,目前看来是李涌进试图讨好合作的对象,而2c5则是住着一位来自内地的珠宝渠道商,是李氏稳定交好的合作伙伴。

    表面上看,这两个人与二十年前的恩怨,似乎都扯不上关系。

    刑侦组在明确了李庭玉的作案嫌疑后,单瀮重新布置起了任务:“叶飞,带一队人去港口,你找到徐警官,让他带你摸排一下当时在翡翠号附近的船只——打听一下有没有捞到人的,那些私营的小船,一条也不要放过。他应该是有一套潜水装备,但显然,光靠这个,不太可能在海上漂太久,那个位置也不可能游到国外去。”

    叶飞把口香糖吹成一个巨大的泡泡,炸了:“好嘞!”

    “小王,高铁、飞机、高速卡口——把李庭玉的照片发出去,哪里发现哪里拦下。”

    “段夏,调取李庭玉的个人档案,银行账号,还有他在美国的家庭关系,看看是否存在身份盗用问题。”

    最后,单瀮带人搜查了李庭玉在宁港市租的公寓。

    从朱琳琳家搬走后,李庭玉又自己租了一间青年公寓。

    房间陈设非常简洁,就连衣物都不多,桌上一台电脑,边上随便堆了几本人工智能、信息技术创业相关的书籍。除此之外,房间收拾得异常干净——李庭玉大约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一切生物痕迹都消失无踪,痕检就连半个有效指纹都没找到。

    单瀮打开了桌上的台式机,发现这台电脑都没有设计登录密码,里面的内容自然也是干干净净,像是被格式化过一样。

    这么想来,李庭玉携带信息的手机、电脑、或者什么其它与黑客有关的电子设备,或许都和翡翠号一起沉入大海,哪怕打捞出来,想必也无法还原任何信息了。

    单瀮一拳重重拍在桌上:“这人压根就没打算回来。”

    痕检在一旁连忙大喊:“诶,你们头套鞋套手套都给我戴好啊!”

    “这人他爹的简直是生物证据粉碎机!”痕检晃了晃手中的物证袋,嘴里嘀嘀咕咕地骂着,“他有强迫症吧?这房间竟然住过人?我就只在床后面的角落里找到一根头发……这还是一间出租屋呢,鬼知道这头发,是不是现任主人留下的啊?”

    单瀮头也不回:“先送检再说。”

    李庭玉的电脑里什么都没有,根据后台记录,最后一次被使用的程序是一个单机chess软件,单瀮点开,发现屏幕上跳出一个国际象棋棋盘。

    单瀮不懂棋,但根据棋盘上寥寥无几的棋子,也能看出这是一组残局。

    他很快反应过来——电脑没有设置密码,而其它信息也都被删得一干二净,也就是说,这盘棋,很有可能是李庭玉故意留给警方看的。

    那么,凶手又想通过这一局棋,传递什么信息呢?

    单瀮又想到,李涌进说——

    李庭玉经常和林鹤知下棋,还在网上搜索林鹤知的消息。

    于是,单瀮把棋盘拍下来,直接发给了林鹤知:“你看看,这个棋局有没有什么特别含义?”

    林鹤知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敲一份司法鉴定报告,这会儿盯着屏幕陷入沉思。

    图片里的棋盘,的确是残局,黑子与白子看上去势均力敌,黑马对着白马,黑象对着白象——而白子的唯一优势,是比黑子多了一颗小兵——可就因为这微弱的优势,让白子的胜利已成定局。

    因为,这颗小兵离对面黑子阵营的尽头,只有一步之遥。根据国际象棋“小兵升变”的规则,小兵一旦走到对面,就可以换成任何一颗除“国王”之外的棋子——一般来说,它会从棋子中最弱小的兵,变身成最强大的王后。

    而黑子的另外三颗棋子,都被白方的三颗棋子缠住,无力再盯梢这枚即将升变的兵。

    所以,结局显而易见——白子胜了。

    林鹤知回了一句:“你执子是哪一方?”

    单瀮:“我只能动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