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第2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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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昏睡过去了。 宋令枝目瞪口呆:“沈砚,沈……” 惊诧之余, 眼角又瞥见案上的乌银自斟壶, 满满的一壶剑南春, 如今壶底空空。 宋令枝怒而瞪肩上的黑影一眼,她身影本就瘦小,扶着酒醉的沈砚往寝殿走去,摇摇晃晃,脚步趔趄。 好不容易将人扶至榻上,宋令枝霎时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宫人悄声进殿,双手高捧着沐盆,及各色盥漱之物。 白芷轻手轻脚站在一旁,伺候宋令枝盥洗:“娘娘可要回明枝宫,还是……” 宋令枝蹙眉,抬手打断白芷,转而望向地上跪着的宫人。 “陛下晚膳前,可曾去过校场?” 宫人伏首跪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回娘娘,陛下确实出去过一阵。” 只是那时他身边只有岳栩跟着,并无他人,故而宫人也不清楚沈砚去了何处。 宫人的神色不像有所隐瞒。 宋令枝皱眉,淡淡“嗯”了一声:“知道了。” 宫人悄悄抬眸:“娘娘,可要奴婢传太医过来,如若夜里……” 沈砚的寝殿不可能留人伺候,往日宫人只守在廊檐下。 可如今沈砚喝醉了酒,怕是夜里有事,也起不来身唤人。 宋令枝揉揉眉心:“罢了,我今夜留下便是,让御膳房送解酒汤过来。” 殿中各处掌灯,烛光摇曳轻晃。 宋令枝一身月白色缠枝纹寝衣,垂首低望榻上的沈砚。 宫人早早退下,寝殿了然无声,唯有烛影绰绰。 “沈砚。” 宋令枝低声嘟哝,思及沈砚适才那一问,又觉好笑。 若是往日清醒之时,沈砚定不会抛出这样一问的。 他这样我行我素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般胆怯的一面。 这两字落在沈砚身上,宋令枝都觉毛骨悚然,难以置信。 “沈砚。” 她轻声呢喃,又唤了一声。 锦衾下宋令枝瞧不见的地方,沈砚的手指轻动了一动。 萧瑟夜色中,他听见宋令枝低低的一声:“你真是……混蛋。” 夜色朦胧,浅色银辉轻盈洒落在地。宫人移灯柱香,许是闹了半宿,宋令枝此刻也乏得厉害。 眼皮沉重,不多时,她人已沉沉睡去。 殿中青烟萦绕,风灌进来,荡起一室残留的月色。 瓷枕上的沈砚忽然睁开眼,一双漆黑瞳仁清明透亮,何曾有过半分酒醉的迹象。 转首望向睡在墙边的宋令枝,沈砚凝眉侧目。 广袖轻抬,不由分说将宋令枝揽至自己怀里。他垂目,视线落在宋令枝眼角、唇角。 “宋令枝……” 嗓音喑哑,沈砚低声轻唤。 怀里的人早就沉沉睡去,亦或是沈砚声音轻微,宋令枝不曾听见。 纤长睫毛覆在眼睑之下,满头乌发笼在身后,宋令枝睡颜恬静。 沈砚望着人看了许久,终于转过目光,闭上眼。 园中的蝉鸣想了一整夜。 翌日清早,宋令枝起身,身侧的人早就不见踪影。 守在廊檐下的白芷和秋雁闻得动静,款步提裙,悄声步入殿中。 一众宫人如燕翅般站在殿中,伺候宋令枝用膳。 宋令枝左右张望:“……陛下呢?” 白芷福身:“娘娘,陛下同使臣在御书房商议要事。” 政事要紧,宋令枝自然没有前去叨扰。 白芷又低声道:“娘娘,三公主先前寻人过来,说她在校场等着娘娘过去。” 宋令枝一怔,而后挽唇笑道:“她怎的如此快就过去了?” 白芷莞尔一笑:“三公主本是去明枝宫寻娘娘的,后来陛下听说她要学弓箭,特为三公主请了弓箭师父,如今二人都在校场。” 红日当空,校场上烈日焦灼,耳边半点蝉鸣鸟叫也无。 三公主一身骑装,窄袖圆领长袍,脚踩乌皮六合靴。 遥遥瞧见宋令枝一行人走来,三公主迫不及待,丢下弓箭朝宋令枝飞奔而来。 “宋jiejie,你可算是来了。” 习练弓箭,手上难免受伤。 三公主往日在弗洛安,亦是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何曾受过半点委屈。 手指摊开,三公主委屈巴巴,一双绿宝石一样明亮的眼睛低垂,早就失去往日的光彩。 掌心摊开递到宋令枝眼下,三公主撇撇嘴,又觉得当着人的面说坏话不太好,悄悄将宋令枝拉至廊檐下。 “你瞧瞧我的手。” 白净的手指满是箭弦留下的痕迹,三公主低声嘟哝,“陛下找来的弓箭师父比我的教养嬷嬷还凶。” 她又不想让沈砚看轻,连着练了一个时辰也不喊累。 好不容易等到宋令枝来,三公主忙忙撇开那弓箭师父,挽着宋令枝的手直喊累。 那弓箭师父虽好,可惜为人不苟言笑,一板一眼,待人严苛得紧。 三公主学了一早上,立刻敲起退堂鼓:“宋jiejie,我不学骑射了。” 宋令枝笑笑:“这有何难,不学就不学,难不成真有人考教你功课不成?” 三公主抿唇,犹豫不决:“我若是辞了那弓箭师父,陛下定会知晓的。” 三公主在吃苦和被沈砚看轻之间迟疑不定。 她悄声问宋令枝:“陛下的骑射,是不是很好?” 宋令枝笑而不语,只弯眼望着三公主笑。 三公主心领神会,贝齿咬着红唇,手腕上的玛瑙宝石在光下泛着灼眼的光影。 “既然如此,那我还是……” 余光瞥见校场上垂手侍立的弓箭师父,她是弗洛安的公主,自然人人都待她恭敬。 可若是那人回去向沈砚回话,说是自己半途而废…… 三公主咬紧唇,语气决绝道:“罢了,不过弓箭而已,这有何难?本公主过两日就学会了。” 宋令枝笑睨着三公主,眼睛如弯月:“你是想继续学?” 三公主颔首:“自然,左右不是什么难事。” 眼珠子一转,三公主灵机一动,忽而笑道,“只是今日着实不巧。” 她挽着宋令枝,满脸堆笑,飞快朝宋令枝使眼色,“宋jiejie,昨日你不是说要陪我出宫吗?我也想去明府的别院瞧瞧。” …… 翠璎珠盖八宝香车缓缓驶入长街。 明府别院前,黑漆柱子上垂手侍立着两个丫鬟,容颜娇俏,满头珠翠。 不像是丫鬟,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遥遥瞧见宋令枝,二人忙忙迎了上来,嗓音娇柔,竟是比空谷黄莺还要灵动。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见过三公主。娘娘,奴婢……” 一语未了,云黎面无表情出声,打断二人:“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下去罢。” 二人并未走远,只不远不近跟着。 宋令枝好奇:“这两人我瞧着面生,以前倒是不曾见过。” 云黎脸上的冷淡褪去,万分无奈:“还不都是我那婆婆送来的。” 明着是给云黎送丫鬟,其实是想着若是这两个丫鬟能被自家儿子瞧上,抬着入门做姨娘也好。 长者赐,不敢辞*。(出自《礼记》) 云黎一手抚着腹部,低声同宋令枝抱怨:“她老人家一直想要一个孙子。” 宋令枝转首,目光在那两个小丫鬟脸上掠过:“那这两个丫鬟……” 云黎溢出一声冷笑:“他母亲送来的,自然是他的事,改日我送去他书房便是。” 宋令枝弯眼,面露担忧:“你就不怕……” 云黎轻哂:“那他也得有这个胆子。” 丫鬟远远跟在身后,廊檐下湘妃竹帘半卷,隔绝了刺眼日光。 云黎小声嘟哝:“我同你说句实话,我其实……不大再想要孩子了。” 她如今有啾啾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