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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飞行日记 第59节

    男人的手跟女人真的区别明显,他的手掌很干又很烫,握着的时候明显带着男性的厚实感。

    他看起来好淡定,应该不是第一次和女生牵手吧。

    肯定不是,他大学的时候肯定谈过恋爱吧,下次问问好了。

    许岛蜻脑海里的想法就像毛线球一样滚的很远,她情不自禁地悄悄去看他们交叠的那双手。

    长大了跟小时候是不一样的,天天见面和天天打电话更不一样。

    她不是白痴,今晚有那么两次隐隐察觉到不同以往的奇怪,大家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但总感觉他们两个人又是不一样的,被另一层氛围罩着。不止是朋友间的熟悉,更准确的形容是亲密。

    对,亲密,许岛蜻脑子里冒出这个词。他们今天有好几次很亲密的时候,说话也好,行为也好,比如此刻牵手。

    这种自然而然的亲密让她有点不习惯,却并不反感,反而从心底里偷偷享受这个时刻。

    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他有没有在想些别的?

    许岛蜻还没来得及深究这个问题,就已经到了洗手间门口。凌戈很自然地松开她的手,就像真的只是帮忙带路而已。

    “要我陪你进去吗?”

    她下意识地摇头。

    这里的洗手间不分男女,跟外面一样昏暗,只有隔间里的顶上有个小灯,好像生怕大家看清彼此的脸。

    许岛蜻站在洗手池边,打湿几张手纸,先是擦大腿上撒到的黏乎乎的酒,但越擦越湿,衣服的下摆更不用说。她心烦意乱地丢掉纸团,惹来旁边补口红的女孩的一瞥。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扭头看了看门口,不知道凌戈走了没有。

    本来出门前随手扎的头发这会儿更加松散,许岛蜻取下皮筋对着镜子重新扎好,又把刚沾过冷水的手贴在发烫的两颊上降温。

    她对着昏暗的镜子打量自己的脸,试图抽离出本人的身体,以更客观的角度审视。

    “用不用?”旁边的女生突然把手里的口红递过来,她见许岛蜻脸上一点妆容的痕迹都没有,又补充道:“要不要我帮你?”

    许岛蜻犹豫了两秒,“能不能看起来别太明显?”

    第57章

    许岛蜻磨蹭了几分钟才出去,凌戈正抱手靠在外面的墙上。

    “你在啊,我还以为你先走了。”

    她并不是完全没想到他还在等自己,但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就要假装这么不经意地一说。

    “我走了,谁给你引路。”他一眼就看到她大腿上的一片水渍,担心湿裤子穿在身上不舒服,便问她要不要回去。

    许岛蜻看了看时间,快到十一点了,但在这里是正嗨的时候,门口还有源源不断的人进来,她担心现在走会有些扫兴。

    “你想回去吗?”

    “回吧。”她这么一问,凌戈便懂了,“进去跟他们说一声。”

    他非常随意地伸出一只手,许岛蜻非常顺手地牵上去。两人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再自然不过。

    但凌戈只要稍微回一回头,就会发现彼此的脸上,表情远不如动作这般从容。

    回去的路感觉格外短,没走几步就要到了,许岛蜻又觉得,其实再待会儿也不错。

    侯兆宇远远地就看见他俩牵着手回来,但凌戈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意思是不许调侃不许起哄。“你们玩儿,我们先走了。”

    “我也该走了,明天上午还要去电视台开会。”侯兆宇拿着温虹羽的外套站起来,“我去叫他。”

    凌戈和许岛蜻先出去,取了寄存的打包盒,站在门口等他们。

    “猴师兄和温虹羽是一起合租吗?”

    聊天的时候,许岛蜻听到他们提了一嘴家里的冰箱怎么了。

    “嗯,他们大学在一个学校,大四实习的时候就搬出来住了。”

    “这么巧啊。”

    “什么这么巧?”温虹羽走过来,一副明显玩上头的状态,满脸通红,看起来全身都散发着热气。

    “凌戈说你和猴师兄是大学校友。”

    “是啊,我们不仅是校友,还是一个系的,现在还是室友。”他sao气地冲许岛蜻眨了眨眼,“这不是巧合,这叫缘分。”

    “那你们确实挺有缘分的。”

    “你也一样啊,你和凌戈,”温虹羽看了眼凌戈,后者瞥了他一眼,暗示他闭嘴。“和我们,咱们这么多年后还能遇到都是缘分,对吧,大师兄?”

    “啊对对,这个、相逢即是缘。”侯兆宇转移话题,“你们这提的是什么?”

    “晚上没吃完的菜。”

    “啧啧啧,说你们勤俭持家吧,两个人点这么多菜,说浪费呢,你们还知道打包。”

    凌戈解释道:“没点几个菜,主要是东北菜量大,她又跟个小鸟似的,就吃了几口,光我一个人在吃。”

    “我就说怎么闻着这味道有点熟悉呢,是茄子吧?”侯兆宇吸了吸鼻子,转头跟许岛蜻吐槽:“大学的时候我去北京找他玩了两次,两次都带我去吃了学校门口的东北菜。”

    许岛蜻问他:“所以那家东北菜好吃吗?”

    “味道确实还行。”

    “看吧,我没骗你。”凌戈冲许岛蜻得意地挑了挑眉,再次说了与之前一样的话,“你要是来北京找我玩儿,我也会带你去。”

    温虹羽插话:“就是啊,你说说你,大学怎么不跟我们联系了,不然我们几个早就见面了。”

    “现在也不晚啊。”许岛蜻蒙混过去,“诶,车来了。”

    他俩住得远一些,所以先走。凌戈进了副驾驶,许岛蜻坐在后面,她降下一半车窗,让凉风灌进来。

    “不冷吗?”

    “还好。”

    猛烈的喧嚣和欢喜过后的宁静,会让人突然感受到巨大的空虚,变得怅然若失。

    她看着凌戈的手肘搭在窗沿,突然问道,“你大学的时候,有没有收到过别人送的水果?”

    “水果?”他想了下,“每年平安夜确实收到了苹果。”

    “除了苹果呢?没有别的吗?柿子枣子之类的。”

    “没有,怎么了?”

    “没怎么。”许岛蜻想到前两年,慢吞吞地说起来,“我听人说送柿子和枣子很吉利,代表事事如意。”

    凌戈微微扭头,从右边狭窄的缝隙里看过来,“怎么?谁给你送了?”

    看着他若隐若现的高挺鼻梁,许岛蜻突然想起来了。

    对啊,他当然收不到,因为那时候她都不知道他叫这个名字。

    凌戈直到下车还在思考这件事,能让她这么记忆深刻想必一定是很特别的人送的,说不定就是她大学时候的男朋友,或许正是因为苗苗先前那个吻让她想起那个人。

    等电梯时,他终于忍不住问了,“你和大学时候的那个男朋友为什么分手?”

    男朋友?她大学根本没时间谈恋爱,哪里来的男朋友。但许岛蜻疑惑了一秒便明白了,肯定是因为先前她说不是初吻,所以他误会了。但关于初吻这件事,她根本不愿意回忆,甚至不想承认,她在想应该怎么说比较好。

    她短暂的沉默落在凌戈眼里,就是对上一段恋爱难以忘怀。他有点心酸,假装不在意地问出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你也太狠心了,咱俩这么多年的朋友,说不联系你就真不联系了,谈恋爱也不告诉我。亏我还经常想起你,你就没有想过我吗?”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吗?那么多年的互相陪伴,她真的可以忘了,把他当作一个普通到能平静地接受成为过客的朋友吗?

    她避重就轻,“当初明明是你先说的别联系了。”

    “但你不就是那个意思吗?我不说,你肯定也会说的。”

    他后来很多次为自己的一时嘴硬懊悔,可当时那么骄傲的一个少年,无论如何都不会说为了和她去北京做了多少努力,有过多少期待。

    “我是问你大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

    他想知道答案,这对他很重要。

    许岛蜻心里有些恼火,为什么非要执着这个问题呢。她紧张地连头都不敢偏一下,一动不动地盯着电梯上的数字,却轻描淡写地答道:“我很忙啊,没空想其他的。”

    “哦。”

    凌戈显而易见的失望,忙到没时间想起他,却有时间谈恋爱。

    她说的是真话,大学前两年她常常辗转于学校、医院和出租房,不必要的公共课通通翘掉,不参加学校任何社团和班级活动。一下课就走了,班里很多人的脸和名字都不记得,在同学眼里她更是难以接近的存在。后来mama去世后她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习和毕业事宜。整个大学四年就像开了加速器一样,进度条被拉到结尾。

    可是怎么会没有想过他呢?

    当然想过。

    在无数次孤身一人背着包匆忙赶路的间隙,看到身边三五成群的大学生一起逛街的时候。在深夜只剩病人压抑痛苦□□的病房里,她躺在那张又冷又硬的陪护床上失眠的时候。在凌晨寂静的寝室,她独自迷茫地看着笔记本在黑暗里发出幽蓝冷光的时候,在新闻里看到北京下了冬天第一场雪的时候,她都会想到他。

    想他现在在做什么,他的大学生活是什么样的,有没有按照他以前说的计划去北京的那些地方玩。也正是因为这些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以前已经很幸运了。

    她甚至去过他的学校,或许就曾经路过他想带她去吃的那家东北菜馆。

    梁春玉在某天的化疗结束后,突然呕吐不止,陷入昏迷。许岛蜻等在急救室门外,全身发冷,护士出来让她签病重通知单,她手抖得拿不住笔,把自己的名字写得歪七扭八。签完字后,她终于支撑不住身体,跪坐在地上,任旁人怎么拉都起不来。

    那天晚上梁春玉虽然成功地被推出抢救室,但之后的一段时间病情急速恶化,除了看着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许岛蜻什么都做不了。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什么办法都会愿意去试一试,哪怕是平日里觉得荒谬无比。

    许岛蜻在打热水的时候,听见别人提起北京有一个非常灵验的祈福寺庙,可以求平安符,要是能请到头香就更好了。她立刻打开手机查询到北京的航班,刚好今晚零点还有机票,她以自己不太舒服和第二天有早课的理由,拜托大姨替她在医院守一晚上,自己则回出租屋拿了证件去机场。

    下飞机的时候才凌晨一点,她就在机场里的长椅上坐着,一直到清晨五点才打车去了寺院门口。说是寺院,其实就在市中心一处不大的地儿,现在已成为一所供人参观的文物古迹,周围全是胡同人家。

    北京最近正式入秋,一早一晚的温度比西安还要低,许岛蜻穿着一件薄薄的针织外套在胡同里坐着,远远盯着那座耸立的白塔。

    晨光熹微,卖早餐的小贩推着车出门了,车轱辘在巷子里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晰。陆陆续续有人出来晨练、买菜、上班,彼此带着一口京腔调侃地打招呼,休憩一夜的胡同终于有了烟火气。

    有老太太经过许岛蜻身边,留神瞧了一眼,看着她和自己的孙女儿差不多大,但脸色憔悴,嘴唇枯白,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

    “姑娘,你是在这儿等寺院开门?”

    她困倦地点头。

    “那你今儿可等不着了,周一不开门,你明天再来吧。”

    “不开门?”许岛蜻茫然,她没来过这些地方,不知道寺院还有闭馆一说,又来的太匆忙,没有提前在网上看看。

    她一脸颓丧,很明显不是来游玩参观的,那老太太便问她:“是不是有家里人不便利,你专门上这儿来祈福的?”

    “嗯。”她熬了一整夜,声音嘶哑,“我听人说这里可以求平安符,烧头香。”

    “嗨,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寺院早不允许有明火,更没有烧头香这一说。”但她活了大半辈子,哪儿会不清楚,若不是走投无路,一个年轻人怎么会信这些。“你要想祈福,上西山的大觉寺去看看,那儿可是正儿八经的千年古刹,求平安很灵验的,你现在去正好能赶上看那棵银杏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