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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妹千秋 第87节

    “正是已故的永平侯,娘娘曾经的……继父。”

    手中的杯盏“哐啷”一声坠地?,热茶溅在她衣角上,染出阴翳般的茶渍。

    照微惊得?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问道:“你?真的看清楚了,那人是……永平侯?”

    江逾白的语气十分肯定,“奴婢只这一点长处,见过的东西不会再忘,更不敢蒙骗娘娘。”

    “他没死……父亲他没死……”

    照微手足无措地?在殿中转了两圈,心中一时欣喜又一时惘然?,转身便要出宫去将此事告诉哥哥和母亲,走到殿门口却?又止住了脚步。

    “本宫真是糊涂了,那姓谢的不肯到永京来,必然?也是不想?暴露他的身份,本宫不能这样冒失地?把消息告诉出去,得?想?个法子?先找到人才行。”

    第95章

    照微派神骁卫秘密南下, 去寻那杂耍班子,不料被谢愈觉察,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神骁卫无功而返, 向照微请罪,照微听罢,叹息着摆了摆手, 叫他们退下。

    时值午后?细雨绵绵,庭中水雾空蒙,黑云挂在檐角鸱吻上, 仿佛要倾压而落。照微临窗而坐,听雨声密密匝匝打在芭蕉叶上,眉心无意识蹙起。

    一件轻衣落在肩上, 照微回头, 见来人?是江逾白, 他为?她披了件衣,又将新沏的热茶呈到她手边。

    “娘娘,雨天冷潮,当心着凉。”江逾白将支摘窗放低了几寸, 温声问她:“娘娘可是在为?先侯爷的?事忧心?”

    照微点?了点?头, “找不到人?,本宫不知?该如何向母亲和?哥哥交代。”

    江逾白问她:“若是找到了先侯爷,娘娘想好该如何向文武百官交代了么?”

    “此话怎么说?”

    江逾白退后?一步,跪在她面前, 使她不必仰头看?他,这?才说道:“先侯爷是死于匪寇之手, 正因此,吕光诚污蔑先侯爷勾结匪寇的?罪名才不可信。而今姚党虽倒, 但朝中文臣并非尽归心于娘娘,您将他寻回永京,只会让御史?台寻隙向您发难,让永平侯府再次陷进舆论的?怀疑中。况先侯爷丧礼已过?一年?多,今又尽忘前尘事,回到永京来也?未必过?得痛快。”

    照微听罢,默然片刻,仍道:“本宫必须把人?找回来,为?人?子女者,怎可因得失之较而不顾养恩,更何况……”

    她想起花朝节时,母亲挂在桃花枝头那条祈福的?花胜。虽然母亲从未与她说过?心事,但照微能体会得到她的?伤怀和?期盼。

    母亲她……是牵挂侯爷的?。

    “总之,”照微啜了一口热茶,“先将人?找回来,再考虑之后?的?事。”

    江逾白闻言垂目,赧然道:“是奴婢小人?之心,轻视了娘娘对先侯爷的?孺慕之情。”

    “你一心为?本宫着想,本宫怎会怪你,”照微弯腰扶他起身,半真半假地训他道,“你这?动辄就跪的?毛病,从前已好了不少,出宫一趟,竟又复发了。”

    江逾白应了声是,心中却暗暗高兴,起身走?到她身旁踞坐,为?她侍奉茶水。

    他说:“奴婢和?那杂耍班子里的?人?打过?不少交道,知?道他们常去的?几个州县,娘娘若是找人?心切,奴婢可以带人?去找,说不定能寻到踪迹。”

    照微不打算派江逾白去,她隐约知?道那谢愈不是善茬,怕他察觉逾白的?意图后?会对逾白出手,甚至对永平侯不利。于是她指了指案上的?笔墨纸砚,叫他把地点?写下来。

    雨天暗得早,而雨意并不见小,照微向窗外望去,见宫娥们早早在廊下点?亮灯盏,昏黄的?宫灯在雨中晕成团团花影。

    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廊下,手中执伞,正隔着阑干静静望着她。

    细雨沾湿他的?宽袖鹤氅,洇出点?点?暗色,而他如玉的?面容却被洗濯得愈发清白。长睫也?似洗新的?鸦羽,遮着重重意味不明的?眼神。

    他拢起伞,沿着长廊走?进来,从容自若,毫无避讳,仿佛是归来自己的?居室。

    照微倚案朝他一笑:“风雨如晦,没想到你会来,快坐下喝口热茶吧。”

    说罢行止自然地将那张写了几个地名的?纸递回给江逾白,对他说:“你先退下,叫锦春给丞相送身干净的?换洗衣服来。”

    江逾白刚回宫,尚不知?晓照微与祁令瞻之间的?曲折,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此举亲密得有?些怪异。

    纵是亲生兄长,更衣这?种事也?该避嫌,何况眼下两人?已算不得正经?兄妹,他怎么能如此无礼地闯进来?

    江逾白稍一踟蹰,说道:“锦春姑娘往藏书楼中取书去了,等会儿还是由奴婢进来侍奉吧。”

    祁令瞻正用帕子擦鬓角的?雨水,闻言一哂,冷眼将他上下扫过?,目光落在他手中折起的?宣纸上。

    “不必。”照微忙道,“你退下,等锦春回来再说。”

    江逾白只好应了声是,躬身引退,尚未转过?屏风,听见祁令瞻冷冷清清地说道:“等等。”

    他的?目光落在照微脸上,三分柔和?,七分似笑非笑,语气却是在问江逾白:“手里拿了什么?”

    江逾白说:“娘娘的?东西,恕奴婢不可奉告。”

    “只是让逾白去找一些地方志来看?,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照微拾起紫砂壶给祁令瞻倒茶,将徐徐冒着热气的?茶盏端给他,“天气冷潮,哥哥快喝口热茶,当心着凉。”

    祁令瞻敛袖在她对案坐定,接过?茶盏慢饮,不再说话。照微趁机朝江逾白使了个眼色,叫他退下了。

    一盏茶见底,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祁令瞻开口问她:“你还是打算将江逾白这?样留在身边吗?”

    照微本来是打算调他到皇上身边去,但江逾白不愿意,她也?不想逼迫他。

    “有?何不可?”照微声音慢悠悠地反问他:“福宁宫里有?几十个太监,你不问张知?,不问别?人?,偏偏只揪住逾白不放,这?又是为?什么?”

    祁令瞻温然一笑,盯紧了她,“因为?你不会为?了别?人?同我撒谎。”

    照微神情微僵,“我没有?。”

    “照微,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没人?比我更了解你的?脾气,倘若不是心虚,你才懒得同我解释那张纸里写了什么。”

    “真是只是一些地方志……”

    “是不是都不重要。”祁令瞻往漉水囊中又添了一勺茶叶,轻声道:“眼下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照微无言,气氛一时有?些胶着,锦书送来干净的?换洗衣服,又给灯烛剪了芯、往紫砂壶里续了茶水,不敢多说也?不敢多看?,徐徐垂目退下。

    照微坐得腿脚发麻,站起身来,听祁令瞻声音微凉:“去哪儿?”

    她是想去把窗关上,可是想起祁令瞻刚才说的?“解释就是掩饰”,索性?赌气似的?不说话,抬腿就要往屏风处走?。

    一只手拦在她身前,旋即落入一个冷清单薄的?怀抱里。他尚未更衣,襟间有?茉莉香气被冷雨沾湿后?的?味道,清冷且缠绵。

    他自身后?紧紧拥住她,叹息声在她耳畔软下来,妥协道:“你宫里的?事,随你的?心意,我再不过?问就是了。”

    “你要问就问,难道我还心虚不成?”

    照微侧目瞧他,“我倒是想问问你,江逾白回来这?段日子,你再未踏足福宁宫,既然碍眼至此,今日为?何又来了?来便来了,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把我这?儿当什么,秦楼楚馆么?”

    近一旬不见,她心里也?有?气,越说越不高兴,竟真想挣开他甩身离开。

    挣扎间拂倒了高几上的?梅瓶,祁令瞻锁住她的?手,将她抵在碧纱橱的?隔门上,直到她安静为?止。

    见她愤懑至此,祁令瞻与她说实话:“我确实是故意不来寻你,故意要与你赌气,想看?看?你能否为?了我将江逾白遣走?,但我不可能一直这?样等下去,否则得不偿失……便如方才我在庭外见到的?那般。”

    江逾白凑近她写字,而照微含笑与他说话,若是忽略两人?的?身份,倒是一副美好的?、引人?遐想的?画面。

    照微是不拘繁礼的?性?子,身份于她而言不过?一张皮囊,否则她怎敢如此痛快地与自己做一对有?悖人?伦的?野鸳鸯。祁令瞻清楚这?一点?,所?以愈发看?江逾白不顺眼,毕竟论及身份,他们皆为?世俗所?不容,自己又比江逾白高贵到哪里去?

    照微挑眉瞪他:“你这?是怀疑我对你的?心不贞?”

    “这?与你怎样无关,我并非质疑你待我的?心。”

    祁令瞻望着她低声道:“只是每每看?到那些对你心怀不轨的?男人?接近你,想象他们在心里暗暗享受你的?赏识和?亲近,我便难以克制自己的?刻薄和?狭隘。你是我的?meimei,不是他们的?,难道你看?不出来吗……我想独占你。”

    他很少对她说这?些露骨的?话,往往连不安和?吃醋也?表达得含蓄内敛,如此一字一句如剖心般说给她听,以俟她的?回应,或奚落或反感都愿意照单全收,这?还是第一次。

    在他目光幽沉的?注视下,照微忽觉心跳加快,讷讷喊了声“哥哥”。

    她犹豫着想说些什么,但祁令瞻不喜欢见她犹豫,低头以吻封缄,锁着她的?手腕愈发用力。

    照微蹙眉。

    她不疼,但是他有?腕伤。

    “哥哥,我们好好聊一聊……”

    无非是劝他大度,劝他冷静,祁令瞻轻声道:“今晚我什么话都不想听。”

    照微无奈而纵容地看?着他,见他连摘手衣的?动作也?隐含急躁与不耐烦,这?是他求 /又欠/ 的?前兆,他喜欢用裸/露的?手指抚摸她,而照微也?被这?一动作唤醒身体里的?颤/栗,倾身扑在他怀里,踮起脚尖与他亲吻。

    她的?手指更柔嫩温暖,挑/开衣/襟钻向他心跳的?地方,玉带“啪嗒”一声坠落在地。

    钗环、珠花、披帛,广袖如雪,裙衫似火,逶迤蜿蜒,一路铺至床榻。

    最珍贵的?事物,要守在紧贴心跳的?地方。

    起fu难息,照微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她仰在玉枕上,lin漓望进他眼睛里,偏不肯求饶认输,半喑半哑地挑衅他:“怎么还是冷……有?本事今夜都别?睡了。”

    十日不见,求之不得。

    雨是将近寅时停的?,照微记得清楚。

    宫人?不知?何时将外面的?灯熄了,自未掩实的?窗往外望,一片黑黢黢、静悄悄。

    她看?了一会儿,又酸软难耐地躺回去,祁令瞻自身后?将她裹进被子里,动作又变得像从前那般不动神色地温和?从容。

    “困么?”他问。

    照微轻轻摇头。

    “你之前想与我说什么,现在说吧。”

    “你现在有?耐心听啦?”照微回身瞪他,“可惜我没耐心说了。”

    祁令瞻干净薄凉的?掌心抚在她肩头,低低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得到,在你心里,我是我,他们是他们,不可同日而语。你待别?人?好,或有?目的?,待我好,却是独一无二的?。”

    照微懒洋洋轻哼,“才没有?,你自视甚高罢了。”

    只是说着却将他抱紧,埋首在他怀中。

    “今夜是我失态,抱歉。”他抚着她的?秀发,开始为?自己找补,“这?样冷清的?天气,侯府里只有?我自己,我想着你也?如此,该过?来看?看?你,不巧……罢了,不说他了。”

    照微道:“我还没想好怎么安排逾白,他兢兢业业,不能随便就把他打发走?,太伤人?心了。”

    祁令瞻见不得她可怜别?人?,只好说:“那就先留着他吧。”

    得了好处后?的?祁令瞻也?能暂装出宽容的?模样,俯身在照微耳畔道:“我总不至于连他也?抢不过?,是不是?”

    第96章

    清早的日头照进紫宸殿里, 绣屏上的白鹤熠熠如飞,白鹤身?上压着?一只细嫩的手,是阿盏正攀在屏风间隙, 偷眼往里面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