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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下那束高岭之花 第31节

    他也不是第一回顺毛捋了,萧子宴听了他的话神色果然和缓不少。

    如若不是为了这权势,为了发展自己的人脉产业,朝术也真不想跟萧子宴虚与委蛇,待他壮大强盛起来,才是他展露獠牙之时。

    “我要你去为我做一件事,这事也只能是你去做。”萧子宴挥退了旁人,面色是少见的严肃。

    朝术也端正了姿态,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愈听,便愈是心惊,他眸光闪烁,来不及为旁人的遭遇而哀伤,很快便意识到这是一次好机会。

    他可以借这次机会更上一层楼,甚至是做到东厂总管的位置,在皇帝和四皇子之间站稳脚跟,挑拨他们的关系也不是不可以。

    萧子宴肯定也有所预料,会对他做出防备钳制,单看自己下怎样的棋了。

    交谈结束,萧子宴又叮嘱了朝术两句,还夸赞他是自己的左膀右臂。

    他性格暴烈,但对有用之士却有十足的耐心,见朝术弯着眸子的模样也能心情大悦。

    小太监眼珠漆黑一片,里面就好似浸透了星夜,瞧着很美,还格外摄人心魄。

    他既是精怪,也是鬼魅。

    第33章

    也多亏当初萧子宴以一己之力送他去那学堂, 不然他什么也不会,那合纵之术、连横之术也一知半解,怎么会看别人的喜好行事, 利用人性把他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呢。

    朝术现在也不再是那个人人都能踩一脚的可怜虫了,他又不全是靠着萧子宴的怜悯而上位, 蠢货是会被随时丢弃的。

    朝术很清楚自己的定位, 因着四皇子手上不能沾那污秽的血, 所以一些不干净的事情都得让他们这样的鹰犬来做, 暗潮浮动下的, 实际是难以忍受的腌臜事。

    现在不少人都必须得正视他、畏惧他, 只是达官贵人仍旧看不起他一个阉人。

    出身带来的鄙夷似乎很难改变, 可就是因为萧子宴站在他的身边,也许是可能会得两朝帝王的信重, 所以就连一品大官都对他礼遇有加,即便是内心再怎么鄙视,面上也依然要笑眯眯地和善对待他。

    实在是太可笑了。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吗?果然有趣。

    不过那些大臣的消息通道实在是太闭塞了点,让他不免疑惑。四皇子就算再怎么拼命,身体上的残缺却还是不能让他获得想要的权势吧。

    那就得付出更多的努力, 残害手足、笼络大臣,无所不用极其。

    朝术笑意吟吟,单知道四皇子一系的人胆大包天, 却没想到他们居然把手伸到了皇帝专门控制的锦衣卫身上。

    可是张笺凭什么为他们所用,若是事后将此事捅到皇帝面前,四皇子还会是老皇帝最受宠的儿子么。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直到被人拦住了去路。

    “朝公公, 皇后娘娘有请。”

    说话的宫女面容清秀, 脸上挂着木偶人般的笑容, 唇角弯起的弧度好似精心测量过一般。

    她是皇后娘娘宫中的大宫女思棋,对朝术摆足了恭敬的姿态。

    原来是还有老的相助,皇后的手段非一般人能比,身后还站着枝繁叶茂的大家族,也怨不得四皇子行事无所顾忌。

    有权有势,还有人兜底,投个好胎竟是比别人拿血rou拼尽一切得到的还要舒坦顺遂。

    朝术面色不变,将自己的态度摆得极其端正:“现在就去么?”

    “是的,奴婢会为您领路。”

    “那就多谢思棋jiejie了。”

    “公公客气了。”

    皇后的寝宫他是第一回来,不似四皇子那般金碧辉煌,可也尽显雍容庄严,不愧为一国之母的寝宫。

    她比萧子宴要聪明得多,多年来受的教导和掌控绝非常人能比。

    在这世道,女子本就更为艰难,要走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还得坐稳,付出的努力更是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若是作为皇后战斗的刀剑不是对准自己,朝术恐怕还会更欣赏对方。

    他跟随着思棋的背影,穿过走廊,一路走到了偏殿。

    只是太监而已,还不值得皇后娘娘在正殿亲自接待。

    进门他先看见白色玉瓶里插了几枝艳红的腊梅,花瓣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露水,清淡的浅香丝丝缕缕往鼻尖里钻,将这室内都笼于清冽的冷香之中。

    不似四皇子寝宫常年点的昂贵犀牛角香,皇后这儿明显要朴素许多。

    他进了殿内之后眼神也不敢乱瞟,跟在思棋身后,等她停了,他便也止住了脚步。

    朝术不敢抬头直视皇后的容颜,只能瞥见那抹正红华贵的裙摆,金丝线勾勒出精美的花纹,他跪下来恭敬行礼问安。

    皇后半天都没有叫他起身,朝术就知这是一次下马威。

    他也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满,跪着的姿态不见丝毫变化,还是那般乖顺。

    “刚才这脑袋有点儿昏沉,没有第一时间让公公起身,是本宫的不是了。”皇后娘娘中指揉着额头,轻叹:“快快起身吧。”

    朝术从善如流:“娘娘身体要紧,奴才鄙贱,不碍事的。”

    曲意逢迎之事他现如今也做得炉火纯青,轻车熟路地冒出来一连串讨好的话。

    在深宫中,脊骨怎么可能挺得直。

    “抬起头来罢。”他听着皇后用威严冷肃的语气这么说。

    朝术总算能见到皇后的凤颜,之前总是遥遥相望,还不可长久直视,是以看得并不清晰。

    这个女人保养得极好,也生得国色天香出水芙蓉,眉目中可以窥见几分和萧子宴相似的地方,她的儿子便是随了她,也是貌若好女的美艳。

    只是她到底上了年纪,又常为家族、儿女之事cao劳,眼尾已有rou眼可见的细纹。

    皇后没有开口之前,朝术也不敢擅自接话。

    约摸过了两息的时间,皇后丹口微启:“公公不但能力出色,相貌也非同小可。”

    朝术琢磨不明白皇后这话是褒还是贬,便小心谨慎着开口:“多谢娘娘夸奖,奴才粗鄙,当不得您这样称赞,奴才如今这样,还要多亏了四皇子的一手提拔。”

    提起四皇子,皇后的脸色好看了些,说话的语气也温柔不少:“也是你自己争气,子宴的性子本宫了解,倒是叫你多担待了。”

    朝术微愣:“娘娘过誉了。”

    “你之前是在为废太子做事吧?”皇后语气不咸不淡地说。

    朝术不清楚对方突然说起这事是何意,一颗心急速跳得厉害,他斟酌着回答:“是。奴才当初由废太子救下,所以便一直跟在废太子身边做点沏茶倒水的活计。”

    皇后一针见血地说:“你倒是野心蓬勃,只是端茶倒水应当是满足不了你。所以,你最后还是背叛了废太子?”

    朝术暗想皇后这是在怀疑自己对四皇子的忠心么,毕竟有一就有二,他既然能背叛萧谦行,同样也能背叛萧子宴。

    “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奴才不过是按着最有利的条件而行事。一奴不事二主,奴才自然要放弃该放弃的,选择对奴才最好的那条路。”朝术的眼珠子黑得纯粹,他眯起眼睛,唇角翘起,直白地展现自己对权欲的渴望。

    上位者不怕下属有野心,最怕人无欲无求,毕竟人有了私心就更好掌控。

    皇后听了朝术的回答,染着红粉的眼尾高高挑起,丹唇微微上扬:“本宫喜欢你的性情,人性便是如此,你选择对自己最有用的路,这无可厚非。”

    “只是,朝术,你对废太子当真没有半点念想了吗?”皇后墨色眼睛审视着他,那双凤眼好似要透过他的皮囊,直直地射向他的灵魂。

    朝术觉得自己就好似站在悬崖边上,稍微往前一步就要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底下是无数对准他的锋利刀尖,或是熊熊燃烧的火海。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人愈是紧张惶恐之时,便愈是能冷静下来处理问题。

    他自己都没想到能有如此冷静沉着的时候,长长睫毛压着底下的黑眼珠,对皇后审视的眼神不避不闪,神色自如地撒谎:“半点也无。”

    朝术也不知道皇后对自己的回答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听她吩咐身边的大宫女思棋,低语了两声后,对方便下去了。

    不一会儿,一位小宫女就端上来一碗蒸得软烂,还浮着红亮色泽的rou块上来。

    他不知这是何意,脸上展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娘娘这是……?”

    那rou由青花缠枝的牡丹碗盛着,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朝术却直觉这碗rou并不简单,他闻着半分胃口也无。

    “你先前不是在婕妤宫中么,这畜生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吧,现下本宫将它做成了吃食,公公意下如何呢?”皇后娘娘的声音不疾不徐,好似并非说得什么惊人之语,而是在同朝术谈天说地。

    朝术脸上的笑容僵住,只觉后背叫那冷汗都浸湿了个彻底。

    皇后的手段真是让人不容小觑,这哪是厉害一点半点,简直就是蛇蝎美人,萧子宴跟对方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然而他再怎么心惊,面上还得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接受皇后的赏赐。

    他忍着心里的恶心胃里的翻涌,脸上带着笑,一块一块地把rou全给吃了下去。

    所幸皇后宫中的厨子有一把好厨艺,没将这rou弄得难以下咽,还算是入口即化。

    不过朝术一想到这是那只畜牲的rou,心里头还是相当膈应。他是恨婕妤恨那畜牲,可那狗又不通人性,便不是罪魁祸首,何苦要杀了它又吃它的rou。

    恐他现在作恶多端,罪孽罄竹难书,怕是日后得下阿鼻地狱了……

    将那一碗rou完完全全用尽后,思棋将一块刻着皇后凤令的玉牌递到他手上,是由和田玉雕刻的镂空花样,一般人仿制不出,也不敢仿制。

    皇后见他接了牌子,解释道:“有了这块牌子,你便不愁宫中来去。为吾儿做事,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朝术听罢,对她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娘娘恩赐,奴才定不会辜负娘娘的期望。”

    这算是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么?他心中厌憎这般手段,却又难以避免地想要将其学下来,日后好用在他人身上。

    什么狗屁不通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遭了罪,旁人也别想好过。

    皇后又对着朝术敲打几句,得到了指天发誓的忠心答案之后,才放他离开。

    来的时候有思棋领路,回去的时候便不用了。

    回去时路过御花园,有一片腊梅林。

    那味道清幽,冷冽,是难以言说的香气,可朝术却觉得胃里搅动得厉害。

    这香好似在他的身体里刻下了烙印,一闻到便全身难受,此前他在偏殿时还不能吐,否则就是不识好歹,浪费了皇后的一番苦心。

    他吐不出来,撑着树枝时,嘴里也只是冒着点酸水儿。

    若是身旁带了人,此刻就应该会有人献殷勤让他漱漱口,可惜他去见皇后是独自一人。

    身心俱疲时,眼前便多了一双白底黑面的翘头皂靴,上面无甚花纹,朝术却一眼就认出了其主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