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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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幺才发觉,自己对此的阴影原来如此之重。 明明精神上还未作出反应,身体便下意识抗拒着,想要将意识中残留的痛苦通过行为缓解,用干呕缓解莫名翻腾的恶心。 “对不起,别再难受了……” 意识之外有声音如是说道,轻轻柔柔,平慰着她的焦躁。 翻腾的呕意不久便过劲,可眼泪却控制不住,安慰的话语越亲和,泪水反倒涌得越凶。 “今天你的身体需要休息,我们明天就去林子里,找到满意为止,够不够?” 姚幺听见沭的妥协,他的脸离她很近很近,泪水模糊了视线,又沁着窗外透来的暖光,映得眼前的男人脸廓柔润,眼波流转。 “……好。” 明明不该因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直觉而欺骗家人。 她却一面惶恐,一面欣喜着。 不论第一滴眼泪是否发自内心,一场 哭泣若隐含了目的,便掺杂了虚伪。 但不管如何,想要的结果达到了。 也许树下未曾埋葬的鸟尸已经腐烂,或被爬虫馋食分解,也许树上的鸟窝早在日晒雨淋中损毁,鸟儿也已离巢,带走她寻找残玉的线索。 这些对于现在的姚幺来说,暂且都不足挂齿。 她感到开心。 至少,她迈出了第一步。 这份激动持续到了晚上,姚幺一直想着,直到头又因此作痛,才不得不按耐心情睡去。 ——— “沭哥哥,能在树上做个标记吗?” 男人挺起蛇尾,举着少女攀上树身延伸出的枝桠,让她得以见到树杈的鸟窝。 碎枝搭出的小小凹巢,放着几枚花斑的鸟蛋,虽无法给窥看的少女回应,却无端让人觉得可爱。 姚幺扭头看向下方的沭,再次提出了请求。 “标记?” 沭挑眉。 “嗯、、以后若沭哥哥没空与我一起,我想去看了,找起来,也方便些。” 况且,若能找到埋着残玉的树,能留下一个标记,她之后自己溜出来找的时候,麻烦也少许多。 不过…… 姚幺忐忑的看着沭,怕他怀疑她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请求。 但不知是不是昨日的事情还没能忘怀,沭这次没有多言,听罢思考了一会儿,便伸出指甲,利落的在树干上划了道长长的痕。 “这样?” 沭扭头看向她。 “嗯嗯!谢——” 未等姚幺说完,沭忽而双臂下托,把她拉回来,轻啄张合的粉唇。 “乖。” 搂紧愣住的女孩,沭心情甚好的勾着唇,继续向林深处游行。 “这里有鸟窝……” 姚幺指向一颗树,乘沭划拉标记的空档,余光偷偷撇向树根周围,没见到鸟尸,心底又失落一瞬。 不知能不能找到那颗树。 “这里——” 视线下瞥,树根没有特殊之处,只长了些错落的杂草。 “这里也有……” 树根亦没发现她想要看到的东西。 …… ……… “这里!” 姚幺压抑语调,还是不慎溢出了兴奋的尾音。 看见前方那颗树根旁半腐的尸体,本是惨淡的一幕,她的心里却生出自私的激动。 找到了、找到了…… 是那里——虽然无法确定,但是她的直觉告诉了她。 那块让她魂牵梦萦的玉,此刻就在她的眼底。 失落的情绪瞬间被兴奋点燃,又生生按耐,姚幺不禁偷瞥沭,见他没发现异常,不由在心底吁了口气。 “沭哥哥,我们再走近些,也留个标记吧?” “嗯——这颗树?” 沭撩了撩她颊边的碎发,本平淡的应和着,随后忽扬了扬音调。 “这是…怎么有点眼熟?” ?! 方才吁出的气息顿时又被这只言片语提起来。 沭哥哥想起什么了吗? 心慌的感觉又不可抑制的蔓延。 一个小小的漏洞被姚幺忽略了。 哥哥们都曾来过这儿。 这里是她那日受伤昏迷,被他们救起的地方。 想想也知道,他们不会允许她再胡闹。 可依着哥哥们告诉她的情景,当时确是场面混乱,沭哥哥也急于为她疗伤,应该无暇顾及周围的景致才对。 还是……发现了什么? 那时急迫,她没能将玉深埋,可过了这么多天,泥土已自然封固,看不出端倪啊…… 姚幺不敢抬头,害怕沭看到她眼底的慌意,耳边仿佛突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她与沭的呼吸。 不行…绝对不能被发现。 “这好像……是一颗登堂青。” 登堂青? “那是什么?” 姚幺正暗自慌乱着,沭此时说什么,她都下意识的接话。 “这一片都是彩菱花树,混进一颗登堂青,竟一时没认出来——” “这可是入药的佳品。” 沭慢悠悠说道着,一手抱着她,一手伸出爪甲,在生藓的树干上亦划了一痕。 “虽与彩菱花树长得颇为相似,却完全不能并论。” 他没有发现。 心再次落了回去,拾掇好自己的神色,姚幺抬头,看向正瞧着树娓娓道来的哥哥。 “树枝招展,四季常青,仿若广召天地灵而入堂,共享生息,也因此而得名。” “在民间,也被称作'招魂树'。” “招魂树?” 为何有这么诡异的缀称? 沭低头回视她,似被她懵懂的眼神逗得低笑一声。 “因为此树花开不败,每年都会开出少许新花,旧花却从不凋零,随树木长存,且能散发出奇异的香味。 其香气独特,飘扬悠远,可吸引八方生灵。” 言及此,沭仿佛想起了什么,唇轻轻抿了抿,方才继续说道。 “而另一方面,登堂青的花叶质地较硬,交织拍迭间,会发出沉闷的鸣击音,听及耳中,极似民间的安魂曲,仿佛是在奏乐,以唤亡魂归家。” “生者闻香,亡者听曲,相索相别,轮回常青。” “有言是,一魂开一花,花魂两不亡。” 沭平静柔和地述说着,姚幺听着听着,不自觉抛却心中正在规划的挖玉计划,转而将注意力移回了眼前。 花魂两不亡…… 明明死亡是残忍的,不可逆转的,在民间,却有着这样婉约的传说吗? 她不由想到那只小鸟。 若如此说,那么属于小鸟的花,也许已经开了吧? 姚幺抬头看着缀于枝头的繁盛花朵,跃动的心脏似乎渐渐平和下去。 她又想到那块玉了。 和那个,叫姚子和的人。 残玉留存的影像里,孩子朝他哭愿,女人唤他回家。 他信誓旦旦,言抵承诺,想来,应是有所把握吧。 可如今,属于他的玉染了血,遗落在了这里,已然蒙尘…… 他最终,是得以与家人团聚,还是也化作了,这枝头繁花一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