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他的白月光 第9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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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回头总能见到嵇其羽在离她不远的身后跟着,他戴着蓑笠,机敏地观察周围情状,还会贴心地朝慕华澜打个手势让她放心。 这样,慕华澜就真的会心安。 她从前从未想过有一日让她恐惧的会是周军,而能让她心安的是大魏尚书。 她们回到药庐已是迟暮,鱼郦和万俟灿搬走了,倒是给她们留了充足的粮食冬衣还有银锞子。 慕华澜没问,鱼郦也没说,但是彼此心里都清楚,昭鸾台今非昔比,所有人的忠诚都得重新考量。 这是一件让人痛心的事,做起来心如刀绞,可是华澜明白,为大局计必须做。 鱼郦和万俟灿带着伙计们、温婆婆和雪姐儿搬进了落花巷的新宅,万俟灿张罗着洒扫除尘,而鱼郦则换了件黑衣要去蜀王庙赴约。 她拒绝万俟灿陪伴,因为她觉得李莲莲不是一个jian恶之辈,独自前去更能获取信任。 那日来去匆忙,未曾仔细看过蜀王像,如今庙宇内外安静,事情已有了转机,倒是有时间和心情好好上香。 鱼郦上了三柱香,坐在蒲团上仰头看去。 蜀王像真如嵇其羽所言是镀金的,面容五官雕琢得极为细致,甚至还能从上面觅到一分瑾穆的神韵。 雕像上瑾穆并未穿劲装,而是一袭褒衣博带,微微含笑,像个饱读诗书清风沐雨的儒士。 鱼郦想,若这雕像真是司南命人雕的,那他一定与瑾穆交情颇深且很了解他,他虽生而为战将,却不喜杀戮。 她能让这片洒满了瑾穆心血的土地免于杀戮吗? 鱼郦对自己不是很有信心,这太难,可她知道必须得做。 埋头想着心事,忽听身后传来足音,鱼郦看了眼香烛,还未到她和李莲莲约定好的时间,且这足音听上去比李莲莲的沉稳了许多。 她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都夷香,没有回头,两相沉默许久,他终于沉不住气先开了口:“你昨日还答应我不会再涉险,怎么又来这是非之地了?” 鱼郦想,她猜得果然没错,哪有什么顺王,这般局面复杂的蜀郡哪是顺王那点本事能镇住的。 她抱腿而坐,将脸贴在膝上,散漫道:“我哪里涉险了,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吗?” 身后传来赵璟的声音:“除非你一直不以真面目示人,若是这样,李莲莲和司南都不会相信你。可若要将身份和盘托出,他们更加不会信你。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这就是一件里外不是人的事,你要一边为他们拼命,一边承受无尽的猜疑。就像是你对你昔日的昭鸾台姐妹那样。走到这地步,还有执着的必要吗?” 鱼郦闭眼,她何曾未想过,这不光是厮杀的过程,更是煎熬自我折磨的过程。她问:“你能放过玄翦卫和昭鸾台,接受周军投降,不兴兵卒还蜀郡一个清明吗?” 赵璟轻笑:“这一切的前提得是他们真向我投降。缴械、献城、终生不入蜀,能做到吗?窈窈,你从小就这样,对一切事情抱着不切实际的期望。若这世间真能像你想得那么美好,很多苦我们都不必吃。” 他绕到鱼郦面前,解下她的金狐面具,仔细端凝后怜惜道:“你瘦了,我很心疼。” 鱼郦仰头问:“你预备怎么办?官家要把我抓回去?” 作者有话说: 哈哈我知道断在这里很不地道,所以明早加更哈,大约六七点,醒来就可以看了,肥肥的一章哦^_^ 第78章 男人就不需要名分了吗? “魏帝永远是后来者” 赵璟在来蜀郡的路上曾经想过这个问题。 他要不要把鱼郦抓回去。 若是遵从于本心, 他当然是想尽早带鱼郦离开蜀郡这个是非之地,可是他很害怕,去垣县探听消息的人回来说, 那个假死药对身体是有伤害的, “临终”前的种种虚弱症状也是真实存在的,除了没有真死,是把将踏入鬼门关的所有苦都吃了一遍。 他未想到鱼郦竟这般决绝,他害怕若故技重施, 违背她的意愿将她带回金陵,她会不会做出更激烈的伤害自己的事。 所以来了蜀郡后他没有立即露面,而是以顺王之名躲在暗地里观察她。 她每日穿布衣戴木钗,连脸都不能露,可是浑身散发出的蓬勃朝气是赵璟久违的,越是偷看她, 赵璟就越会恍惚, 面前的鱼郦好像回到了十六岁时那个婀娜明媚的少女, 像一朵迎着朝阳灿然绽放的花朵,对未来充满了期冀。 赵璟竟有些舍不得打破这个美梦。 若非鱼郦又来了蜀王庙, 恐怕今日他还是不会以真面目示她。 赵璟凝入鱼郦的桃花眸,目中颇有些伶仃,“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呢?” 鱼郦不假思索:“不愿意。” 赵璟苦笑着摇头, “你还真是半点希望都不给我。” 庙宇外的天已经黑透, 沉酽如墨,天边弦月如影,散发出皎洁飘渺的光。 鱼郦回头看了一眼天色, 算计着时辰李莲莲该到了, 复又眼巴巴看向赵璟。 赵璟道:“我替你查清楚了, 那个李莲莲的身份是真,之所以能逃过一劫是因为她父亲李毓生前有几个心腹大将武艺高超,受其父临终托孤,拼死把这个女儿救了出来。李莲莲自小习武,嫉恶如仇,特别是同她的父亲感情深厚,她不会放弃向相里舟寻仇的。” 他来蜀郡也不全是为了鱼郦,戎狄的局面平稳之后这里就是新朝稳固的最大隐患,赵璟假借顺王之名前来,是想在明年封禅泰山前将蜀郡之乱彻底平定,该杀的杀,该灭的灭,从此社稷安宁,赵氏江山千秋万代。 所以这些日子除了跟着鱼郦,还顺手把蜀郡的情况摸了一遍。 鱼郦认真听着,默默消化这些消息,忽听庙宇外传来疾驰的马蹄声,她再度看向赵璟,赵璟拿她无法只有暂时离开。 她有些紧张,手心里腻了层薄薄的冷汗,禁不住去拂莲花海灯上跳跃的焰苗。 “让娘子久候了。”李莲莲清脆的声音落在庙中,若银铃阵阵打破了夜的沉寂。 鱼郦转过身,笑道:“不曾久候,我也刚来没多久。” 她越过李莲莲看向外面,见暗夜中人影憧憧,便知她不是孤身前来。 “娘子莫要误会。”李莲莲懊丧道:“我本来是要独自前来的,叔父们不放心非要跟着,他们说若我们谈妥,他们会亲自进来向娘子赔罪。” 鱼郦没立即接话,而是打量起李莲莲。 她正是二八年华,生得俏丽,一双丹凤眼微微翘起,灵光流溢,瞧上去是极活泼张扬的性子。 鱼郦不禁想,这么年轻漂亮受尽宠爱,若是她的父亲还活着,她该过着多么幸福的日子。 只可惜,这一切都被相里舟毁了。 鱼郦心生怜悯,格外宽容温和:“姑娘年纪还小,家里人担心也是正常。” 李莲莲很快切入正题:“昨日在这里是我轻敌,多亏了娘子相救我才能躲过那巫医的暗算,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娘子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鱼郦摸了摸脸上的金狐面具,犹豫片刻,抬手揭下。 李莲莲的眼睛倏然亮了。 虽然单凭鱼郦的身段和露出来的一双眼,李莲莲就判断这是个美人,可当见庐山真面目,还是被惊艳到了。 她美得出尘皎洁,容颜气质高贵,绝不像终日打打杀杀需为生活奔波劳碌的人。 短暂的惊讶之后,李莲莲道:“我从未在蜀郡见过娘子,容我失礼,敢问娘子姓甚名甚,从何处来?” 对着这么一张美丽的脸,平时咋咋唬唬惯了的李莲莲都忍不住细声细调起来。 鱼郦早就料到她会有此问,将随身携带的籍牒拿了出来,“我叫裴月华,河东人氏,是明德皇帝身边的女官。” 李莲莲未想她竟有如此来头,接过籍牒反复看了看,没看出什么东西,一时有些为难。 来时叔父们嘱咐定要好好核实这位娘子的身份,可是籍牒也看了,姓名户籍也报了,还要再这么问,再盘问下去是不是有些像审犯人了。 鱼郦见李莲莲在犹豫,主动将佩剑上缠着的布条拆下递给她看,“昨日情况太过混乱,想来姑娘没有仔细看我的剑。” 李莲莲接过端看,见那剑上浮雕的竟是龙纹,纹饰繁复,腾云的螭龙不怒而威。 她自幼混迹于军营,倒是见过几回钦察执剑巡视的场景,但她有些拿不准,抱歉道:“我能不能……把剑拿给我的叔父们看一看。” 鱼郦笑道:“当然可以。” 李莲莲一路小跑跑出了庙宇,那几个叔父将她围住一起研究这把剑,又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约莫一柱香,李莲莲去而复返,双手将剑奉上:“得罪了。” 鱼郦接过,“李姑娘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李莲莲有些不好意思,“叔父说他曾有幸面见明德皇帝,说明德皇帝的面上有一颗痣,娘子既是御前女官,应当知道这颗痣在哪儿吧。” 鱼郦微笑着说:“陛下脸上并无痣,倒是左耳垂上长了一颗红痣。” 李莲莲粲然一笑:“我就知道你不是坏人,你长得就不像坏人。” 她颇为豪爽地拉起鱼郦的手,“我瞧你比我大,我还是叫你jiejie吧。” 鱼郦很喜欢给人当jiejie,乐呵呵应下,李莲莲又道:“你也别叫我李姑娘了,叫我莲莲就行。” 两人盘腿坐在蒲团上,李莲莲从怀中摸出一小盅酴醾酒和两只白玉杯,“我想今夜就是来交朋友的,交朋友怎么能没有酒。” 对斟对饮了一番,李莲莲说起大周灭亡后的三年。 平南将军李毓的驻地原先在临安府,大周灭亡后他率两万大军逃离驻地四处游荡,后来成王起兵,他率军前去襄助,被成王大义所感安于其麾下效力。 成王死后李毓随大部队退守蜀郡,渐渐的与相里舟在政见上有了分歧。 李毓和虎贲将军敖建阳都主张屯田练兵,伺机重整旗鼓。相里舟明着答应,却在暗地里极为热衷用阴邪手段铲除异己,收拢散落于各地的前周兵力。 李毓与敖建阳不屑与这等宵小为伍,想要带兵离开,相里舟明面上答应,暗地里却将他们杀死。 李莲莲先前想不通,她父亲那么一个骁勇善战的人怎么会轻易被暗杀,直到鱼郦提醒她相里舟的身边有一个会用毒的巫医。 她心愤恨,父亲一世英雄,最后竟然死在了这么卑劣的手段之下。 说到激动处,李莲莲借酒劲拿起鱼郦的龙剑舞了一段,她腰条柔软,剑招多变,宛若游龙戏水,英姿矫健。 一舞罢,庙门外有人鼓掌。 鱼郦偏头看去,来人一袭秋思藕半暗绣襕衫,圆脸阔目,风度儒雅。 她在邑峰上见过这个人,司南。 庙宇外风起云涌,司南带来的小厮同李莲莲的叔父们对上,各不相让快要刀剑相向。 李莲莲横剑警惕地问:“你又是何人?” 司南自报家门,李莲莲嗤笑:“原来你就是那个给相里舟提供粮草的冤大头。” 她出言不逊,司南却并不生气,温和地问:“姑娘这是何意?相里舟先生心系故国,大仁大义,我不过是舍了些钱财,哪里当得起这个‘冤’字?” “心系故国?”李莲莲嘲讽道:“你见过如此心系故国要到残杀同袍的地步?” 司南正色道:“请姑娘说明白些。” 李莲莲干脆道:“司掌柜是邑峰的常客,想来也听说昨日潘玉被掳,相里舟去救人也险些丢掉性命。不瞒您说,这事就是我干的。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周平南将军李毓长女李莲莲是也,我爹爹就是死在相里舟这个狗贼的手里,所以我是来寻仇的。” 鱼郦在一旁听着,心道这性子虽然利落,可也莽撞,难怪她的叔父们不放心非要跟来。 司南脸上表情褪尽,仅剩冰冷如霜:“姑娘如何能证明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