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怀了君侯的崽 第32节
赵侯看着算是落荒而逃的熙宁,笑意越发扩大。 “你的白子,是我特意准备过得。” 赵侯将那枚白子扣在桌上,却见上面浅浅几道划痕,拼成一个显而易见的“王”字。 熙宁背身顿在那里,说不好当时是何心态。 她只是不想见到他背负如此之多,头一次觉得身为赵侯的中行显,其实那样可怜。 第39章 在熙宁眼中, 赵侯是天神一般的人物,除了军师桓婴之外,熙宁再未见过比他还要聪颖之人。他有诸般手段, 向来只有他为难别人,断没有别人叫他难堪的。 可如今看他在灯下奋笔疾书, 才知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有许多的难处,他也有在人后默默的挣扎与无奈,不是真的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 “公子,会不会后悔来西旗的这一趟?” 熙宁仍旧背对他站在,那滚水在小炉之上渐渐沸腾起来, 她提起茶壶,向内填上几块焦黑的炭火。 赵侯觉得熙宁今日似乎格外的多愁善感,反倒还要分出精力来开解他, “阿娘幼时常教导我, 当断不断, 必受其乱。若我真的因此难成大业,饮恨燕地, 自然还会有我的儿子,孙子甚至重孙来完成未尽之事……” 他的, 儿孙…… 熙宁将视线投到自己肚皮之上,大概是上天特意安排,她腹中孩儿如今大概只有丸子大,若能听到他阿爹是这样一个雄心壮志之人, 不知会是何感受。 这感觉实在叫熙宁觉得新奇。 “只要这天下改姓中行, 前人之事便不算事前功尽弃。” “即使要公子背负天下骂名么?” 赵侯小心将那锦帛之上的墨迹吹干,而后笃定的坐起身来, “即使背上骂名。” 功与过,自然会有后人评说。 后事的进展果然如赵侯想象之中那般顺利,格亚是个出色的政治家,那封帛书他看后便知道此法可行,绝不是赵侯凑数之作,故而脸上果断换了颜色,亲自将赵侯迎入自家马场。 多一个朋友,远比多一个敌人来得可靠。 二人居然相谈甚欢,在许多政见上都有相同的见解。诸如大息闭锁边境,不与西旗通商,便是诸多政令里最该废除的一条。 “我们大息天子实在过于高傲,自负国土广袤,以为自给自足便能享太平盛世。可内部斗得你死我活,正是因为产力剩余,各小国之间产物高度重合,多余的物产却无法换取其他生活资料,故而为了一小片土地和人民争得头破血流……” 格亚震惊于他的透彻,他知道战争绝不是在拘泥于争权夺利的小事,反而着眼于整个大息王朝根本性的问题所在。这问题一日不绝,大息各国之间便永不可能平静无波。 “同西旗或北方各国通商迫在眉睫,本就是利国利民之好事,息天子为显大息地位尊崇,却要他国以大息为先,降低税率,自然被各国拒绝,只能自己小打小闹……” 此次二人自见面开始,格亚便对赵侯之言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最后已经到了将两边译者赶去一旁吃茶,自己直接用大息话同中行显交流意见的地步。 “想不到格亚场主的大息话说得如此流利。” “我不喜欢谄媚的人,也不喜欢高傲的人,可我身边都是这样的人,所以这两种人在我面前,我就要隐藏真实的自己。” 格亚给他解释着自己语言的天赋来自他阿娘,“我母亲是大息燕国的翁主,她教给我很多东西,尤其是用两种文化来了解问题,这让我常常提出与众人不同的见解。老国王从前非常喜欢我,让我去了很多国家,所以我会很多国家的语言。” 两个年纪相差四十多岁的男人,在西旗马场的一片山头结下友谊。 “这就是大息话里面说得——忘年之交。” 格亚高兴得手舞足蹈,“我太幸运了,这把年纪突然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年轻人你要知道,这很不容易。” 中行显附和道,“您说得很对,我受到您这样的款待,实在受宠若惊。“ 格亚对他这话连连摇头,“我们是很平等的,没有那些……” 他想不起来该如何形容,赵侯便接过这话头,“不需要繁文缛节。” 他的胡子咧开,眼睛都透露出笑模样来,“是这个意思。” 格亚对赵侯真诚建议着,“你有做北方霸主的决心,我看得出来你的能力。年轻人,以后若是你掌权,我盼着能在燕国公宫里,与你磋商贸易往来,我们西旗也有很多好东西。” 赵侯其实求之不得,格亚所说之事,正是他与桓婴很早之前便已经着手计划之事,“我也真诚期盼着,格亚场主手中那封我写就的书信,永远都不会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 格亚这个大胡子笑得贼兮兮,“是两种意义上的用不着,一是西旗与燕国再无战事,我就不用按照这法子排兵布阵,二是赵侯永远不会因这封书信受到胁迫。” “我不怕格亚场主的胁迫,天下之人,我谁都不怕。” 二人这说不好是敌是友,彼此都将身份坦明,说起事情来倒毫无顾忌。 西旗人高大,大胡子格亚年轻时也是一壮硕的美男子模样,只是人过六十,两鬓斑白,从前挺立的腰不觉也弯了下来。站在这个年轻的大息诸侯面前,居然也矮了一寸。 他手里捏着这书信奇怪的问他,“你们大息人最讲究忠诚和信仰,视我们西旗人为蛮夷,不肯与我们交流。如今你写下这东西,暴露之后会被大息所有人唾骂,你为何不怕?” “一个小小的燕国,我还不会放在眼里。格亚,我与你约定,今后不仅会在燕国公宫里迎接你的使臣,更会将你邀请去王畿宫中,共谈两国通商盛举。” 格亚大笑起来,“好,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野心,不过你还年轻,我怕我等不到那一日了,我可以将这约定交与我的国王,叫他替我完成这任务。” 他烦于与西旗老贵族们商议那些金钱俗物,很久不曾遇上一个如中行显这般有魄力的青年,他胸有丘壑,且与自己的想法在很多角度上不谋而合,叫他有年轻了几十岁的轻松之感。 临别前,格亚送给中行显一块刻着西旗话的令牌。青铜质地,背面打磨的镜子一般光可鉴人。 “是我私人的物品,我马场的人都认得,你下次再来买马,会容易许多。” 赵侯将它放在掌心,却意外觉得此物的作用恐怕远远不止如此。 果然,格亚又大方告诉他,“若是在边境遇上西旗军人盘查,亮出令牌,他们自会放你离开。” 赵侯向他抱拳行礼,而后将自己那枚“显之印”丢给了他,“我这枚私印没有你的令牌这样大的作用,可是它是我心爱之物,便送与朋友留作纪念罢。” 格亚宝贝的收进了怀里,也向他做了个西旗人特有的感谢的手势。 熙宁觉得这个感谢礼很有趣,学得像模像样,引得众人都笑作一团。 两地山高水长,也不知还有无再见面的机会。 不过交了格亚这个朋友,确实是此次西旗之行的意外收获。 众人办好了事情,便去信清水河,后面待开春赶马回营之事,便又有他人前来接手。 几人在回程路上果然遇上盘查,格亚又帮了赵侯一个大忙,万三心有余悸,“公子,西旗马确实耐力足,弹得远,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那几个西旗人眨眼的功夫便跑到眼前了,若是咱们想着逃亡摆脱,此刻恐怕连人带马一起被掀翻在这雪地之中了。” 他们几个再武功高强,也不可能在这冰雪之中迎战三五十人的西旗军,况且战马差人家一大截,连逃跑都没希望,想想都绝望万分。 “今后不会了,咱们有最好的马匹,最精良的骑装,还有功夫最好的人才……” 熙宁听着赵侯慢慢的数着赵军的优势,忍不住探头向远处渐成小小黑点的西旗人望去,“公子,西旗是个好地方,若是咱们能夏天的时候过来,便更好了。” 她冻红了鼻头,赵侯伸手在他鼻尖捏了一把,“快缩回来,冻得什么似的。” 陈小孩此次立了大功,赵侯破格提他进了赵军军营,他便成了燕地收归之后第一个加入赵军的原燕国之人。 清水河几地如今政局稳定,西旗买马一事也告一段落,大军辎重班师回赵国之事便提上了日程。 赵侯几番犹豫,还是决定先将军师桓婴留在清水河稳定局面,再有中军将荀克烈坐镇军中,老将留下也得带带新人。 万三和邵环都有留下整军之意,只有桑仕秾言明要护卫赵侯不可离开,赵侯在二人之中来回挑拣,最终选定邵环随荀将军一道留下。 万三倒也不觉遗憾,“回乡瞧瞧妻与子,邵环那个光棍汉懂什么,留在此处正很合适。” 不过陈小孩还需历练,赵侯说要带他回赵国去,除了他令人惊艳的弓箭之术,中行显对他还有诸多期待。至少这段时间,赵侯希望他能填补邵环的空缺。 “只给你半日时间,同你阿娘和小妹告别,日落前就要回营准备,明日咱们开拔。” 陈小孩没想到分别之日来得这样快,且赵国同清水河相去千里,光是走到赵国去恐怕都要将近一月,他再见阿娘与小妹,便不知是何年月了。 赵侯看陈小孩立马便蓄起的眼泪很是头疼,“好男儿志在四方,若你来年升了上等,便准你将阿娘与小妹接来赵国,一家团聚。” 陈小孩擦擦眼角泪水,重重点了点头。 而后他看向熙宁,“柳大哥,哦不,柳司马。你要同我一起回家告个别么,我阿娘和小妹这段时间都很想你。” 熙宁正要点头,赵侯却突然出声阻止,“他不去,他还有要事处理。” 第40章 熙宁以为自己还有什么重大之事要做。 自陈小孩走后便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对, 结果无非就是守着赵侯端茶送水罢了,她刚刚还精神头十足的伺候,待用了饭之后忍不住懈怠起来。 可每每熙宁准备溜出大帐到外面晒晒太阳, 就能听到赵侯一声刻意的咳嗽声提醒。 这人怎的如此敏感,她连一息的小差都不敢打。 直挨到荀克烈突然来访。 荀将军同赵侯商议事情的时候是绝不愿意其他人在场的, 熙宁仿佛看到了无限希望,她站得腰好酸,总算能去外面找个位置休息会儿。 果然,荀江军面色冷峻,一进大帐便用眼神示意,熙宁低头无声的回应, 快步向荀将军的来路而去。 熙宁那雀跃的小心脏正扑腾得停不下来,却突然听到赵侯的越发肃穆的声调,“叫邵环进来, 你同万三一起去清点下装备, 明日好上路。” “善!” 熙宁面朝二人退出帐外。 她如今越发的懒散, 似乎总也睡不够的模样。寻到正在同万三过招的邵环,给他指了指大帐的方向, “侯爷寻你,还有荀将军也在, 你可小心些。” 荀克烈是个规矩大于天之人,众人在他面前,比之在赵侯身边还要拘束,若有荀将军在场, 不论是谁都要补上一句, 万不能叫人糊涂着就去复命。 邵环当下不察,叫万三攻击了下三路, 气得一蹦三丈高,按着万三的肩膀捶他一顿。 两人闹腾得大汗淋漓,邵环喘着粗气叫了暂停,“且慢,待我回郦下述职,再来同你切磋。” 万三一屁股坐在原地,累得气都喘不匀,“快滚快滚。” 邵环踢他一脚,飞也似的逃走了。 万三虽气得骂娘,到底还是累坏了,只管看着邵环猴一样的在远处飞奔。 熙宁凑过来看他,“君侯吩咐咱俩清点装备,你可还有力气?” 这边万三摆摆手叫且慢,他干脆平躺在原地,“不中用,我如今是不中用了,躺上一息便起。” 熙宁也随着坐在一旁石凳之上,这样的好天气就该在外面多跑动才好。 “怎的未瞧见小孩,这孩子不是一向爱黏在你身边么,居然一整日都未看到他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