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之上 第1056节

    “什么！”众人惊道：“他说什么？”

    “他说……”

    埃兰眉头紧皱，分辨伊恩声音代表的涵义：“他说……”

    【——时候到了】

    【我已发现了宇宙本质真相的一部分，但它三分之一存在于过去，三分之一存在于未来，三分之一存在于现在】

    【如今我将携过去而归于现在，继而出发前往未来】

    【但是，在此之前，我需要再进行一个实验——一个最重要的实验，针对于终焉的实验】

    【而无论这个实验的结果如何……我都需要去做一件事】

    【我需要，让整个泰拉文明‘安静’，只有一个声音】

    【我的声音】

    第1085章 最初静谧 中

    阿伏加罗德海角就像是一根尖锐的撞角，带着矮人的执着一头撞进了茫然海深处，它本是伊洛法斯大平原的一部分，但当整个伊洛法斯平原都塌陷于天坠之灾，成为了海底遗迹后，残留的陆地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矮人生活在这片残缺的大地之上，他们的数量从前纪元文明时期就一直不多，全民基因改造后更是如此，毕竟没有人喜欢自己是个敦敦实实的正方形，只有那些原本就是矮人的族群才会保留自己的文化传统，以自己的特性为傲。

    不过，作为所有族群中最为坚韧者，一些特殊的职业，譬如说深空探索职业和外星探索职业都非常需要矮人的坚韧与力量。

    而矮人的坚韧与团结，更是让他们在天坠之灾中支撑住了最凶恶的风暴，保留了以‘极星天顶’为主，位于乌什塔拉夫山脉周边的前纪元文明遗迹。

    寻天圣域。

    在这海拔五千六百米的高原，哪怕是泰拉人的体质也不能轻易适应，唯有矮人天生具备低氧耐性可以自如行动，这原本是适应地底洞窟中的天赋用在高处也是一样有用。

    乌什塔拉夫山脉的主峰直向天穹，层层叠叠的群山宛如壁垒城墙，环绕甘特瑞格姆共和国的首都‘伏特姆’，也即是‘宏愿城’。

    此时正是傍晚，夕阳的余晖被群山阻拦，城市已是夜晚，而山峦之上，太阳的光辉还未完全降下，在天穹处淌出道道暮色流光，巍峨的圣言塔即便是真龙都需要仰过头顶才能一睹全貌。

    在圣言塔顶端，可以俯瞰整个宏愿城，矮人的城市在地表看不出什么端倪，但是如若认真观察，便可发现，那一座座山岳与高原的底层，有着一整个宛如蚁巢般的巨型结构。

    甘特瑞格姆共和国大锻造师，第三十九代造物之锤，魂渊锻者，磐罗斯·坚盾正在圣言塔顶等待着，此地遥遥与远方呈现伞状的极星天顶相对，一者代表矮人的文明与现在，一者代表矮人的圣地与宏愿。

    这位有着灰色皮肤，宛如金属铸造的矮人rou眼可见地坚毅，固执，但他却并非是一个保守主义者，与之相反，矮人的固执只在于一件事上：他们的愿望。

    如果一件事违背他们心中的信条，那么除却消灭心智的暴力和确凿无疑的事实，谁也没办法将他说服——故而矮人要不是极端的激进派，要不就是极端的保守派，他们很难拥有中间态。

    磐罗斯就是这样一位激进派，致力于完全重塑矮人的社会结构与国家体系，以适应未来的种种改变。

    他知晓如今的泰拉即将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变革，也想要尽快利用矮人保护的种种前纪元文明遗迹让甘特瑞格姆走出地缘政治的困境，但即便是第五能级，有些时候也真的会被自家的刁民气晕。

    一群认为‘还不是时候’的保守派，带着一群不怕死的人反对他的政策，偏偏他们又都是好心，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只能整天开会研讨，一个个地去说服。

    也幸亏矮人是共和制，只要能连续投出激进派领袖，那保守派也会愿赌服输，在不违大节的情况下服从国家调配，完成国家任务，但指望他们有什么主观能动性就是做梦。

    幸好，幸好有伊恩·银峰。

    这位先知带来的奥法道途，完美印证了磐罗斯的远见：世界将会迎来巨大的改变，仅仅是依靠先进的铠装和以太武装技术是无法守护国家，在未来占据先机的，而矮人的保守政策也必须改变了，他们必须更加激进地参与至全泰拉的政治舞台中。

    奥法道途，铁一般的事实宛如锤子砸在了保守派矮人头顶，将他们捶打成全新的模样，他们坦然地认错，顺应时代大势，在磐罗斯的政策和奥法道途上走了下去。

    而这，也是磐罗斯愿意在这里等待的原因。

    因为他听见了呼唤。

    奥法道途缔造者的呼唤。

    光芒在凝聚。

    凭空出现的以太颗粒在泰拉的环境中自然涌现，组成了特殊的结构，而这些结构旋转着，如同飘荡在半空的萤火虫那般飞舞，排列构成了一个实在的形象。

    伊恩·银峰的形象。

    【感谢你愿意等我】

    以太人形对着造物之锤微微点头，他微笑道：【这么说，你愿意协助我的实验吗？】

    “银峰先知。”

    磐罗斯沉声道：“甘特瑞格姆派遣了四支大工程师团队前去协助你们重建前纪元文明的登天天梯，我们不欠你们什么，我也没有同意协助你的实验，我只是想要搞明白，你为什么需要……”

    【需要你们的极星天顶，准确的说，是‘阿伏加德罗深空穿梭器’】

    伊恩平静地说道：【原因很复杂，我可以稍后详细为你解释——简单来说，我需要用它送一个东西出去，这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可以亲自供能，顺便为你们排查一下它可能存在的故障……其实你也知道吧？你们矮人并没有掌握维护阿伏加德罗深空穿梭器的方法，所以才一直严禁其他人触碰】

    【但我可以。我有。我可以交给你们】

    “你……”

    磐罗斯深深呼吸了好几口气，他原本根本就没想过答应，原因正如伊恩所说，他们其实并没有维护自己圣物的能力，只能用最严谨最复杂的方法，确定了一千六百年前这个设备所有零部件的资讯，然后在发现‘有损坏’的时候，将确定性能完全一致的零件替换上去。

    他们其实根本不知道那些零件有什么用，但他们可以用最强大的锻造技术强行复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对于完美复刻的追求，也是矮人强大技术力的来源，他们甚至可以在其他国度的铠装升级后，通过一次排查，完全掌握复刻这一类别铠装的生产工序。

    任何东西在矮人手中都不是秘密……除了他们的圣地。

    但现在，或许他们的圣地也不再是了。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原本灰黑色的面孔颜色更深，磐罗斯沉声道：“假如圣物损坏，所有矮人都会与你为敌——不要撒谎，先知！”

    【很简单】

    而伊恩轻轻说道：【我回溯了时空，看见了阿伏加德罗深空穿梭器从草案至最终结果的全部过程——我比他们的创造者更加了解他们的造物】

    【磐罗斯，我完全可以自己亲手去再造一个深空穿梭器，但那需要多少年？十年，二十年？最短也需要花费十年以上的时间，这不是夸张，因为它的创造者，玛尼亚人为了铸造这一文明奇观，花费了他们整个文明一百三十年】

    【它的核心是可以洞穿时空，超越距离的以太隧穿发生器……那是仅次于永动机的造物，哪怕是我也无法轻松再造】

    【我并不是真的需要你们的圣物，只是我需要节约时间……磐罗斯，帮助我，可以得到我的友谊】

    【你明白，我虽然不介意撒谎，但这种事，还不值得】

    “……”

    磐罗斯陷入了沉思，他当然也知道矮人保护下来的，有关于阿伏加德罗深空穿梭器和周边的诸多前纪元文明遗迹里，有许多‘火种造物’，那些源自于异星的技术让他们也难以掌握，这也是他们无法将其妥善维护的根本原因。

    伊恩的提议非常有诱惑力，只是借用，能得到他的友谊，还能知晓圣物的具体维护方法……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我明白了。”

    他抬起头：“只是启动圣物我必须要向委员会提交报告——他们会同意的。”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

    深深吐出一口气，磐罗斯灰色的铁石面庞上也有了一丝红晕：“阿伏加德罗深空穿梭器……它……它真正的功效是什么？”

    听上去很不可思议：矮人守护了圣物圣地一千六百年，但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守护的东西具体有什么用处。

    但伊恩知道，这正是矮人做得出来的事情，因为不知道有什么用处，代表的正是最大的作用，它就如同一枚铁锤，不断敲打矮人的傲慢之心，让他们于无知之路中行走，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这就是指引啊。即便无知也是指引，明确的未知更是一条康庄大道。

    此刻，磐罗斯还在小声低语：“我们知道，维护它时产生的异象可以击破天穹，显化出漆黑的星空，在那星空中，一切的距离都被拉近了，即便是遥远的行星也能轻松看清它的表面，故而我们称呼它为极星天顶，距离星穹最近的地方。”

    “曾经，全泰拉所有的观星术士都会在那里聚会，只是随着星辰逐渐熄灭，观星术士也逐渐消亡，极星天顶显化而出的星空也都是一片漆黑……而我们甚至不知道为什么。”

    【是啊】

    伊恩微微叹息：【你们不知道为什么】

    此刻，他不禁回忆起了‘不知多少个轮回前的过去’。

    在那些遥远无比的时光中，有那么一些伊恩，曾经也来到过甘特瑞格姆。

    作为人类的大工程师，比矮人还要矮人的第二代大宗匠，伊恩之名甚至入驻了甘特瑞格姆中央常务委员会，成为了这个国度的最高权力者之一。

    在那些时空中，伊恩第一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其他星辰……看清‘天狱’。

    不是由其他人告知，也不是从古老的遗迹中知晓，借用极星天顶揭开的帷幕，他清晰无比地看见了天狱的壁垒，看见了那创口，看见了那无穷无尽的光……以及光之外的终焉。

    而眼前这个矮人，这个坚毅沉稳的铸造者，也将自己的技艺倾囊相授——而在苍天王庭的入侵中，为了保护圣地，他亦与那接近寿终，故而发动最后远征的大可汗拼至最后，他们战斗的余波甚至牵动了泰拉的引力变动，导致了星月轨道的变化。

    而他死前留下的最后叹息，一生最后的愿望，和刚才问出的如出一辙。

    ——伊恩。

    ——它……这个我们守护了一千六百年的圣物，这个被先祖刻印在我们血脉中，告诫，甚至可以说是恳求我们保护的遗物……

    ——它真正的作用，究竟是什么呢？

    所以，与眼前的老人对视，与诸多时空中不同又相同的老矮人对视，伊恩缓缓道出了他历经不知多少次轮回后，才找到的答案。

    【阿伏加德罗深空穿梭器，它真正的作用……】

    【是任意门】

    【磐罗斯，它不是你想象中的‘超空间涡流加速器’，也不是什么灭世武器，更不是什么超级深空望远镜，自然也不是那离谱的‘行星引擎’】

    【它是一扇门的门把手，它是……一个只要能看见，就能抵达的‘任意门’】

    “任意门？”

    磐罗斯眨了眨眼睛，他没太听懂：“但，什么门？我怎么没看见门？”

    而伊恩耐心地继续解释：【极星天顶制造出的漆黑星穹，看见的那些星星，其实是深空穿梭器启动前的‘选取目标’状态，只是你们不知道调控指令，所以只能随机选取星域】

    【只要选定了目标，深空穿梭器就制造出虫洞，直接打开通向彼端时空的门扉】

    【它利用了以太－因果的链接制造出时空隧穿，只要两片时空有基础的因果链，譬如说，有同一束光经过这两个区域，它就能制造出时空门将两地链接——这个技术对你们来说可能有点超纲了，不过星神体内一般都有类似的迁跃结构，实际上，阿伏加德罗深空穿梭器，就是模拟星神的跃迁制造的巨构】

    【所以，只要我们能看见星辰的光芒，深空穿梭器就能带我们前往那片星辰所在的时空】

    【不过，这也是有极限的，深空传送器的极限距离是十五光年到二十五光年之间，极端情况甚至会压缩在两光年内，但总的来说，是非常简单的传送时空的方法】

    “……不可思议。”

    磐罗斯喃喃道：“我们全都猜错了……但这又怎么可能猜对呢？我们走错了路啊……”

    【错路可能反而可以让你走的更远】

    伊恩微微摇头：【而捷径反而会让你走的更久。矮人通过对深空穿梭器的研究，演化出了极其特殊的技术至上的官僚制度，继而拥有了泰拉最高的机械工程水平，只要继续研究下去，你们大概会在八十年内找到深空穿梭器的运作原理，然后逐渐掌握它的用法】

    “这是先知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