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魔 第33节
时琉面色微白,本能就要回头。 可刚离开分寸距离,就被身前的魔钳着下颌,狠狠扣了回去。 酆业眼底墨色翻搅着彻骨的冷意,如织如焰,他却低声笑了:“不求我?好啊,那他替你死,如何?” “封邺!” 时琉不能置信地仰头看他。 “你为什么不信呢,我从头到尾就是魔,魔无恶不作。”酆业掐着她纤细的颈,食中二指搭上她细弱的脉搏,只消一拨,这里就断了。 他就可以尽情享用——有了这无上仙心,剑指仙界也是触手可及的事情。 酆业像入了蛊,眼底墨意将最后一隙薄光吞尽。 魔垂着噬人可怖的眼神,慢慢张口,舌尖猩红,齿尖森戾,下一息他就会咬上她的颈,咬断她的一切生机。 反正是她要的。 ……吧嗒。 一滴眼泪,从女孩纤细清瘦的下颌滑下,路过颌尖,滴在了魔俯下的侧颜。 它落在他的眼角,像他落的泪。 可魔无泪。 一种空洞的、难以言喻的、巨大的愤怒,瞬息席卷了酆业的全部神智,他原本未加分毫力度的五指蓦地收紧,狠狠钳住女孩的颈。 酆业眼底墨意边缘泛起残忍的猩红—— “你、哭、什、么。” 时琉被他掐得呼吸都难继,熟悉的窒息感,熟悉的白衣少年,熟悉的月华如水血月如噬,全都回到她眼前。 “求…你,”时琉艰涩张口,“别杀…他。” “!” 几息前要撕碎了她的愤怒一丝一毫转为暴躁,汹涌的戾意狰狞着魔的眼角。 他无声冷漠地睨着她,数息。 然后酆业偏开脸,看牢门外,那个依然疯了一样挣扎着想要过来、却被他随手的禁制就困得半点没能上前的瘦猴。 “蝼蚁情深,真是感天动地……”酆业喟叹似的弹指,拨碎了阻拦瘦猴的无形结界,终于容他近前。 然后魔抬了眼,一笑邪肆,眼底幽沉: “可惜我最看不惯。” 话落,就隔着牢门前一丈距离的透明结界,当着瘦猴的面,酆业捏住少女的下颌—— 他低下头,用力又凶狠地吻住了时琉。 在她惊慌眼神下,魔恶意地咬破她嘴唇,逗弄吸吮。 “——!” 时琉终于回神。 澄净的眼眸被泪水涌覆,她挣扎,却被他扣回门板:“别动。或者,你想门外那只蝼蚁死么?” 时琉僵停了挣扎的手腕。 她用力阖了阖眼。 “抱住我。”魔低声,在她耳边蛊惑。 “……” 时琉不想,可她更不想要救她的人为她而死。 牢门栏杆前。 少女苍白的手指攥得很紧,颤着抬起,擦过松乱了的衣香鬓影,她攀上从她身前低俯下来的魔的肩颈。 牢门外的嘶吼骂声蓦然消止。 酆业从少女沁着淡淡药香的发丝间微撩长眸,看着门外瘦猴不可置信的脸,他难以自矜地愉悦。 只是垂眸,面前却是女孩苍白落泪的脸。 她阖着眼不肯看他。 酆业那点愉悦顷刻就消散了。 长眸慢狭,魔低了低身:“后悔了?”他故意狎近她,耳鬓厮磨,声深且戾,“那你也要记住,这个吻——是你求我的。” 《丰州鬼蜮(十七)》 魔离开了。 烟云般消散。 阴暗的牢室里终于寂静下来。 时琉虚脱似的,慢慢从门板前滑下,屈膝坐地。 正对着她,碗口大的牢房石窗外,幽冥独有的被染成血色的青月,不知何时悄然攀了上来。 …它也看见了吗? 时琉下意识咬住唇,跟着就感知到细微的刺痛——被咬的。 于是竭力忘记的画面又回到她脑海,一同回来的,还有那魔低哑着最恶意冷漠的笑,在她耳边谑弄地刻入神魂的传音: ……“你要记住,这个吻——是你求我的。”…… 时琉浑身一冷,她下意识地屈近膝,拿胳膊环住。 然后时琉就看见了自己空荡的手腕。 天檀木折枝已经不见了,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取走的。她心里空了下,可很快又觉着庆幸。 —— 不见也好。 再也不见最好。 时琉握了握虚软无力的五指,竭力撑着,慢慢从牢门前站起。借着月色,时琉看见了小牢房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的瘦猴。 他低头站在门外,固执沉默地站着。 时琉一顿。 难堪又屈辱的情绪涌上来,将少女细白的脸皮抹上嫣红:“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你喜欢他吗?那个一看就薄情负心的小白脸。”瘦猴抬头,死死瞪着她。 时琉扭头向牢房里面走:“与你无关。” “他也是这样说的!” “……” 时琉停下。 瘦猴气得抓住她的牢门:“那个死小白脸刚回去了,他都说他不会带你走的!还说你是生是死都跟他没关系!” 女孩安静无声地站在清冷的囚室里。 良久,她出声:“本就无关。” “那你还——” 瘦猴气得排骨似的胸口都剧烈起伏了两下,最后他就狠狠捶了下牢门,“算了,不就是那个小白脸长得好看了点吗,老子不跟你计较,等出去以后,你就知道谁对你好了!” 时琉原本都要出言赶人了,闻言眉心一矜:“出去?” “昂,老八刚刚回来了,新上任的丰州州主要他们把我们带过去,明早就出发,”瘦猴啐了一声,“那帮杀人不见血的畜生,谁知道带我们去干嘛,傻子才跟他们走!当然得我们自己出去!” 时琉警觉,回身:“你们想做什么。” “这事你不用知道,我们两间已经定好计划了,你就老实待牢房里。”瘦猴松开牢门栏杆,他的手迟疑地在麻衣口袋边动了动,最后还是放下去。 瘦猴抓着栏杆,朝小牢房内安静的少女望了眼。 然后转身—— “丑八怪,等着吧,老子一定带你出去!” “你……” 时琉还想追出去,可一时着急,忘了脚踝上的锁链,她踉跄了下,摔磕到地上。 等匆忙起身,牢廊上早就没了人影。 少女默然站在原地。 ……算了。 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全然掌控,又如何指望,能更改别人的选择与命运? 何况不到末路,又有谁知道谁对谁错呢。 站了许久,时琉转身,到石榻旁蹲下。她弯着腰,在石壁和石榻的缝隙间摸索了会儿,从里面抽出手。 一块打磨得极薄、极尖锐的锥形石头,躺在了她手心里。 时琉垂眼望着,慢慢把它握紧了。 小窗外,同一轮幽冥血月下。 ——南州。 晏秋白沉睡了三日,终于从昏迷中苏醒。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头顶扎堆的脑袋。 尤其中间那张,方方正正,最为扎眼—— “师兄醒了!师兄醒了!师兄醒了!” 袁回像只鹦鹉似的扑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