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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举青云路 第38节

    就这么熙熙攘攘地看了大半日,口也渴了,人也乏了,再没人出头就没啥看头了,纷纷交头接耳:“走吧走吧,叫我看呀,姚疯子这个擂台是没人打喽。”

    有人陆续从人群之中挤出来,准备打道回府。

    “让一让,让一让,”这时,人群之外响起一嗓子喊声,有个女孩子嗓门略粗地道:“什么热闹让我瞧瞧?”

    “二妮呀。”有人认出这是六品武官陈校尉家的闺女,笑道:“哟,这热闹你可凑不成,是舞文弄墨的事。”

    陈二妮跟着他爹习武,成天在小子堆里摸爬滚打,老虎尾巴都敢摸,凑个热闹算啥,何况她还是跟着先生念过小半年书的,听人这么一说她更不服气了,猫着腰三下五除二挤到最前头去,磕磕绊绊地看完了告示,问:“会写字就行?”

    “会写字就行。”卫景英说道。

    陈二妮上前捏了捏他的脸蛋:“给jiejie一支笔。”

    她的话音一落,有几个同样是武官之家的后生小子大笑着起哄:“二妮用什么笔啊,跟老少爷们儿耍个舞枪打棒过过瘾。”

    “错了,”有老人家看不惯这些后生娃儿们吊儿郎当不学无术,捋着胡子纠正道:“那叫舞枪弄棒。唉!”

    有这么一帮大小武人老粗,这上林县活该文风不兴啊!

    卫景英忍了她一上来就动手动脚,将事先准备好的毛笔拿起来交到陈二妮手上:“二妮jiejie请。”

    他扫了一下众人,底气不是很足地问:“有谁愿意跟着二妮jiejie习半日字的?”

    众人看笑话不应,肚子里有点墨水的摇头晃脑:“谁跟她学呀,学得一手春蚓秋蛇,赶明儿拿出去,不怕叫人笑话手抖?”

    “哈哈哈哈……”听的人跟着乐呵起来:“千万别跟她学,手抖。”

    这时候陈二妮没耐心了,她从围观的人中点了两名十二三岁的小子:“李疙瘩,丁栓牛,过来。”

    两个人要溜,被她一手一个提溜出来:“再跑打断你们的腿。”

    陈二妮揪着两个小子扔到台下的座位上,竖起柳眉吓唬他们:“快叫我女夫子。”

    两个小子嘻嘻哈哈地叫她:“女夫子。”

    姚春山几乎按捺不住地要上前阻止陈二妮胡闹,却见卫景平频频使眼色:等着,真没到该出手的时候呢。

    有名五十来岁的马姓老秀才见他们这般嬉闹,仰天叹息:“‘夫子’二字岂可当儿戏哉!”他越想越气,末了气血上涌,愤而上前道:“罢了,我来当这个半日师。”

    说着他就要从陈二妮手中夺过毛笔,这时卫景平踩着点从屋子里出来,指了指告示上的字道:“马秀才,陈姑娘既然说她会写字,那这半日师头一个便是她了,您愿意的话,明日再来吧。”

    这话一出,直如在围观的人群中丢了个雷,霎时炸窝了。

    第40章 挣钱了

    ◎一锭售六两银。◎

    “这也太胡闹了。”那些个自称饱读诗书妙笔生花的文人雅客, 此时一拂袖子,没走, 坚持要把陈二妮赶下来, 让马秀才上去做这个半日师:“万不可误人子弟。”

    马老秀才更是气得一说话就漏风,语速还特别慢:“不……不……可。”

    陈二妮则感激地看了卫景平一眼,仰头哼了声:“你怎知道我教不好?”

    虽然她不爱读书,但跟着夫子习字那会儿, 她也是仰慕过左棻、谢道韫、李清照等才女的, 平日闹着玩嫌她一个粗鄙武人就罢了, 今日可不成, 他们越瞧不起她, 她还偏要争这口气,就不肯把头一个半日师让给马秀才。

    马秀才自然不肯跟一个黄毛小丫头辩论, 只冷冷地哼了声,立在那儿不下去。

    火候到了。

    马秀才不走也好办, 卫景平缓了态度, 朝他揖了一揖, 搬了个凳子说道:“请坐。”

    又给卫景川使眼色, 叫他倒了杯清茶来,卫景平亲手给马秀才奉上, 说道:“既然马秀才您不肯明日来,那就劳烦您今日当个半日师的老师,”他看了一眼陈二妮:“要是陈姑娘有写的不对的地方,烦请您给纠正过来,您看这样好不好?”

    陈二妮是半日师, 马秀才是半日师的老师, 众人绕了两绕, 等绕过来这个弯弯,瞬时火气没那么大了。

    人家卫四没下马秀才的面子不是,还抬举他了呢。

    要是再不依,非要去跟陈二妮一个女孩儿家争,那就是为老不尊了。

    人人心里此刻都只顾着骂卫四这小子太人精去了,早把陈二妮也能当夫子岂不是误人子弟丢上林县的人的事抛脑后去了,纷纷说道:“好,这样说得过去。”

    当事人陈二妮大大咧咧地道:“怎么不行,行。”

    她本来就是一时心血来潮想趁着热闹来玩一玩的,此刻一看这头一个半日师拿到手了,也争到这口气了,旁的就不管了。

    纷纷接受了卫景平的提议。

    还有几个目不识丁的,见台上夫子叠夫子,起了兴致要当半日学生,卫景平点了点人数,一共加了四张椅子才安排他们坐下。

    陈二妮憋着一口气,提笔振腕,想了四个字南山有鸟。1

    她本来想写个“天人火日”玩一玩的,但是为了和马秀才较劲,要显摆她胸中有文墨,不是秀才老爷们眼中的武人草包,于是想了句晋朝左棻的诗,也是她唯一能记得住的一句,颤颤巍巍地往宣纸上写。

    底下坐在学生位子上的,有人连拿笔都不会只能胡乱画一气,写了个什么自己都不认得。

    陈二妮写到“有”字的时候,卫景平拿镇尺过来,一边给她使眼色一边说道:“给陈姑娘压一压纸。”

    陈二妮停下来想了想:卫四那意思,好像是让她故意出破绽给马秀才挑毛病?

    这么一分神的功夫,她的“有”字的一横写歪了,还没提笔就立刻被马秀才挑了毛病:“你这个‘有’字写得不好……”

    陈二妮在出错的这一刻终于骤然放松下来,她知道卫景平为什么给她使眼色了,马秀才今天必然是要挑她的毛病的,就算她能把“南山有鸟”顺畅地写下来,他立刻就会问别的,直到赶走她为止。

    所以最聪明最体面的就是卖马秀才个小破绽,让他理所当然地接过去这个摊子,叫她没那么难堪地下去就是了。

    “给你,”陈二妮不耐烦地把毛笔往笔架上一挂,让出了位子:“你写的好你来。”

    说完她拍拍屁股走人了。

    马秀才这点气量还是有的,说不跟一个黄毛小丫头计较就不计较,他也不去坐那个位子,就着站姿稳稳地写下了“南山有鸟”四个银钩铁画的大字。

    那字在日光下光泽熠熠,且因为是浓墨,不一会儿就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气,有浸yin笔墨多年的读书人一边赏字一边说道:“这墨确实不一般。”

    不仅看着好,写出来的字也漂亮,的确是做工精良的上品好墨。

    尤其是那些个爱墨如痴的读书人,恨不得马上把马秀才赶下来,自己上去当那个能免费用墨书写的半日师。

    这下正如了卫景平的意,他示意卫景英拿出一张纸来,依次登记上之后来当半日师的人的名字,当秀才公们放下了身段,报名来习字的学生就哗啦多了起来,他算了算,起码要添两张长桌子才行。

    如是三天,铺子里天天人满为患。

    墨锭虽然没有卖出去,但上林县的读书人,几乎全都来了天下第一墨一趟,有人甚至来了三五趟。

    到了第三天还没开张进账,姚春山神情蔫了,卫景英也没那么卖力地揽客了,甚至早上过来一趟就到校场练戟去了。

    卫景平每日放学回来则热热情情地坐在店铺里陪“上帝”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研磨,写字,没有一丝担忧。

    “姚掌柜在吗?”到了第六天傍晚快要打烊的时候,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身上穿着杭绵绸的人进店了,进来之后就盯着名花十友墨问:“我女婿是省城甘州的读书人,酷爱梅花和海棠,不知你这清友墨和名友墨能不能单独卖?”

    如今上林县的读书人都在说天下第一墨的墨好,他也来看过试过好几次了,似乎除了这家的墨,上林县送给读书人的礼里头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

    可一套实在是太贵了,他出不起那个价钱。

    姚春山和卫景英齐齐一怔。

    卫景平给他们使了个眼色,起身道:“拆开单独卖是可以,就是若单独的话,就不是按照一套卖的价钱了,这两锭墨,小店要收十二两银。”

    六两一锭。

    一套完整的墨拆开来卖单价自然要高一些的。

    姚春山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

    中年男子脸上的笑容减淡了些,但也没有变脸,而是坐下来细细看了姚春山研的墨,道:“您才是掌柜的吧?”

    姚春山忙道:“嗯啊,我徒儿说的不错,倘若拆开来卖的话,一锭售六两银。”

    卫景平:“……”

    徒儿。

    这老家伙的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桃花的馨香清冽怡人,让他闻了个正着:“这墨,不仅图案是梅花和海棠,研磨之后会有梅花的香气吗?”

    冬日里若用这墨作九九消寒图,岂不是挂在屋中就能闻到花香?

    “嗯,”姚春山道:“清友作画是梅花香浮动,用名友,就是海棠的香气了。”

    男子的面上几乎在一瞬间露出了狂喜,他道:“怪不得如此贵,但没这个比送我女婿更好的见面礼了,烦请掌柜给包起来吧。”

    说着,他掏出一锭十两的纹银和二两碎银子放在了柜面上。

    墨虽然贵,但送出去总归是体面的。

    卫景平取出清友和名友两锭墨,用纸袋子包装好:“这位伯伯,我想您女婿一定会非常喜欢的。”

    男子咧嘴笑了笑:“他喜欢的话,我每年都会买给他的。”

    等赵员外拎着两锭墨喜滋滋地走了,店里的老少瞪着那锭银光闪闪的银子,齐刷刷愣住了。

    “竟……竟……这么值钱。”姚春山从来没想到,这一锭最多二两半的墨能卖出六两银子的价钱。

    卫景平头一次见到银元宝,也拿起来摩挲了几下,交给卫景英存起来:“要是卖够了十锭银元宝,就拿票号去兑成银票,这样放着不安全吧?“

    万一招引来贼惦记就不好了。

    “老四你多心了,”卫景英满不在乎地道:“在上林县就没有敢偷到咱们卫家头上的。”

    “没人敢,”卫景川抱着银元宝一脸痴迷地道:“等攒够了一床,我就铺被褥在上面睡觉,躺钱窝里。”

    他最近说话越来越流利了,也许是有钱治好了他的结巴,卫景平不太靠谱地想。

    晚上打烊回去,卫长海听说他们一天卖出去两锭墨,十二两银子,眼睛都瞪直了,一直搓手:“哎呀十二两银子呐。”

    姑且先不算成本,这一天的进账差不多抵他一年的俸禄了。

    孟氏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淡去,她抱着卫景平道:“这都是咱们四儿能干,我得了四儿的福,你一辈子也给我攒不下两个银元宝回来。“

    得,把卫长海说成一分钱不值的窝囊废物了。

    “这钱都是姚先生的,”卫景平道:“先存在咱们这里罢了。”

    卫景平把姚春山找孙女姚溪的事说了,孟氏抹着泪道:“以后店里赚的钱咱们一分钱不要,先把孩子找着了再说。”

    “老姚那孙女是怎么丢的?”她又问。

    卫景平摇了摇头:“还没问出来。”

    孟氏望着卫长海:“老卫,等平哥儿问到了你生生法子,打听打听那孩子到底在哪里。”

    在她眼里,卫长海前半生征战南北,去过的地方多,有的是法子。